这觉睡得也不踏实,一会儿梦见那一副副雪白的骨架,再一会儿又是那小红的尸体。这些倒还没什么,最要命的是竟然还梦见那“秃头”朝我笑个没完没了,更关键的是从他嘴里还爬出了几条白胖胖的大蛆。无奈,被他给恶心醒了。
我坐起身子,透过窗子看见在保卫室上班的那精神旺盛的老头儿又在呼哧呼哧地跑步。这会儿天刚蒙蒙亮。
常来正在那台烂电脑前摆弄那进了水的数码相机,也没有看我,问了句:“醒啦?”
看了看电话,我这才睡了两小时不到,“你也睡不着?”
常来也不看我,继续忙活手里的活儿,嘴里应着:“像我这种一心向学的人自然是把学问放在生命的首要位置了!哪像有些人啊……”
我脑子还有点儿混混沌沌的,也无心和他闲扯。穿好鞋袜,也凑了过去:“没坏?国产货也这么长脸?”
常来从椅子里往后一仰身,拍了下手,“搞定!”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照片就自动放映了起来。这小子对电子产品素来有研究,这台烂电脑就是花五百块钱从收破烂的手里买来的,硬是让他给收拾好了。我端着脸盆准备到水房去洗漱。听他疑惑地念叨着:“欸?什么东西?”
常来把相片往后退了几下,出现了一张相片,是在花圃拍的一张。主景就是那个坑,坑内是白骨,拍得还算是清楚。坑沿上有一个红影,像是一片彩云,说不好是什么具体的形状,就是一块,软软地摊在那儿,接下来的一张就看不见了,之后的几张也没有什么异常。
“红影?”我们俩几乎同时带着疑问的口吻说出来。似乎身边的空气刹那间都变得诡异了起来,白胡子老头儿的故事已经成为了我们摆脱不掉的魔咒,藏身在我们周围,故事里的东西看得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它。这种感觉比明明白白的恐怖景象要可怕得多。
我们俩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奔着西花园的方向去了。
虽说昨天晚上在路上做了记号,但是就这样从外面进去,根据昨天的经验,肯定还是跟摸耗子洞似的左拐右拐费劲不讨好。我们俩还是决定先到公园去坐摩天轮。昨天坐的时候只顾着找纪念碑了,其他的根本就没注意到,再上去一次兴许能有意外的收获。我们俩抱着很大的期待随着摩天轮慢悠悠地往上转着,可不爽的是,转到最高处时也没看见那扇铁门和烂旅店。可见这设计是何等的别具匠心,如此巧妙的设计得累死多少个伟大的工程师啊!
常来无比沧桑地叹了口气:“唉,看来又得洗澡了。”
昨天那个救护车都能从里面左拐右拐地拐出来,看来通向外头的路还是不窄的,再按路线细心推导了一番,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公园正门的左后方约十五度。况且昨天又做了那么多的标记,费点儿工夫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也没有好的法子了,只能像这样退而求其次。简单给常来讲了下我的分析,他也挺认同,出来时没带那么多的行头,我们俩就冒充是来晨练的,往指定的位置小跑。跑到围墙的左侧边缘时放慢了步子,和公园挨在一起的是一整排的商店,这样的格局还是很少见的,一直延伸出了几十米。从建筑上看,这一带都是新开发出来的,一排排大大小小的商店过后是一片待建的规划区,绕过规划区终于发现了一条土路。不到百米的距离,状况竟然差了这么多,也难怪广袤的中国大地都在忙前忙后地搞开发呢。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人注意我们,但还是装作逗闹着顺路往里面走去,谨慎点儿肯定是没错的。折进去后,首先是一大片二三米高的柳树林,一条小路直通进去二三十米,但这只是一个暂时性的假象,二三十米后来了个很自然的转弯,再往里就曲折异常了,应该就是救护车走过的那条拐得我们头直晕的路了。
我们俩沿着小路一直摸下去,大约五分钟过后,终于看见了昨晚的“西铺旅店”和附近的几栋废弃居民楼。楼体被风雨销蚀得已不成样子。写着“西铺旅店”的牌子也已被冲洗得有些泛白,一副随时有可能被刮碎的岌岌可危的样子。环顾一番,一股阴森森的感觉从四面八方逼进体内,异常真切。具体去看每一件东西都还算是正常,但身处这样的环境,就会感觉那些东西的背后都藏着什么,并且会在接下来的某一刻,一起围上来,把我们给撕得稀巴烂。
摸索了半天,我们俩胆战心惊地总算是找到了昨晚留下的记号,再顺着记号摸索着往深处走,一直找到那个大铁门。和昨晚的情况一样,我俩从下面钻进去,可伸进去的手刚刚着地就陷进去了几厘米深,软乎乎的。昨晚我就感觉到门内的一米左右宽的一块儿地上有些软了。爬过去一看,手脚印都印在了土壤里。地面上的泥土呈现出一种淡红色,像是随时会有血液渗出来甚至是喷薄出来的样子。
在附近看了下大致情况,原来这里就是血沟的终点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血沟里的血水渗进土壤里的缘故。
常来指着地上的一些手脚印惊讶地质疑:“怎么这么多?”
我俩再在地面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昨天晚上留下的手脚印还很清楚,顺向爬进来的有我们两个刚刚留下的,还有昨天晚上爬出去的。可是地面上进出的分明各为三副。照着印子比对了一番,那两副的确是我们两个留下的。那么剩下的那副呢?将进出的两副又对照了下,是同一个人的。还有谁来过这里?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秃头”,昨晚只遇到了他。但是脚印的大小又是一个问题,现在躺在我们面前的是足有四十五号的鞋底印,并且也没有明显的红色血迹留在印子里面。况且他的血脚印在前面很远的地方就已经停止了。难道……还有别人来过这里?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只好先往里面走去再说了。
由于从脚印的特征上根本无法判断哪些是新踩上去的,这脚印的主人此时是不是就在这里面也说不准。但一进一出正好一对儿的解释似乎更趋于合理。但要是再加上那“秃头”昨晚的下落不明,这就让我们不得不担心那土坑里的骨架和小红的状况了。常来更是夸张,一边儿走着一边儿把双手合十放在身前颠着,念经似的念叨着“没事没事……”
走了一会儿。看见了昨晚“秃头”留下的那戛然而止的血脚印,依然是那么清晰,只有从里面往外行进的一对儿,没有反向由外往里面进的。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呢?难道就真的这么凭空消失?
常来的心里惦记着那些宝贝,根本不鸟我,自己快速朝前走着。
接受伟大的马克思主义教育这么多年了,我可是铁杆的唯物主义者,什么鬼啊神啊的一律不信。其实干我们这行的即使想信根本也没法信。你想想,对于我们来说,给尸体解剖是必不可少的事儿,如果认定了刀下这家伙的灵魂晚上没准儿会来剖你,那哪里还敢剖了?你要是不剖的话,老洪再发起飙来保不准你就真的被剖了,就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儿,即使你做鬼了恐怕都不敢去找他报仇,你说得多冤!
可是这血脚印突然消失,我心里很是犯嘀咕,根本无法解释的一件事儿。
常来“嗷”的一声惨叫传过来,我赶忙跑过去,看见这小子正跪在血沟旁对着小红的尸体抽抽搭搭地哭呢。小红的面部被他的身子挡住了,我看不见,只好跑过去问他:“你媳妇都捞上来啦,还哭什么啊?”
常来把身体往后面挪了一些,把小红的脸袒露在我的视线之下,这着实吓了我一大跳,那小红的脸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了,简直就是一摊烂肉,只能辨清大致的轮廓。常来兴许是真的把她给当媳妇了,越哭越来劲,一副伤心欲绝的架势。我捂着他的嘴巴怕给别人听见。他小子还一副不把自个儿哭死誓不罢休的样子,抽抽搭搭地趴在我的肩膀上继续哭,他这一身血臭味儿啊,真是恶心。我拍着他肩膀劝着:“还会有的,还会有的。”心里实际在说:“烂了再娶,烂了再娶!”然后他就孩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嗯嗯”点头。
临来的时候常来身上带来了防腐剂,本想着在把小红运回研究所途中使用的。这会儿算是用不上了,但还是往她身上倒了些,我和常来恋恋不舍地往花圃方向走过去。
说实在的,小红的尸体呀,花圃里的骨架啊,这些我也都很担心,和常来不同的只是个程度问题。
还好,花圃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昨天填好后随手在上面画了几个符号,现在依然还在。上面也没有长出新的血花来,看来那白胡子老头儿的故事也不乏夸张的成分。
就在这时,有动静从花圃下面传出来,像是用铲子在铲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来的。常来向我做了个静音的手势,我们两个绕着花圃蹑手蹑脚地转了两圈,想确定声音传出来的具体位置。脚往后迈去,一脚踏空,我整个身子“悠”地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