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来了很多人,平时搞个贫困生资助晚会请哪个领导哪个领导就出差,请哪个公司哪个公司就宣称即将破产。今天倒好,各个部门的各种车辆都云集在学校行政楼下,可谓是门庭若市。几个保安配合着警察把里面的小职员撵出来,只留了几个主要领导在里面。其中一个戴黑边眼镜穿超短裙的主任秘书,轻柔地往上推了推眼镜和旁边身材威猛的学生处处长娇滴滴地说:“李哥哟,您说真的是十五具尸体吗?”李处长摆出一脸的腻笑,撇撇嘴说:“好像是。”秘书小姐又推了推眼镜:“那剩下的五具被院长弄哪里去了呢?不会是让他给吃掉了吧?”说着还像是在说真事儿一样把涂得比猪血还红的嘴唇圈成一个圆形,故作惊讶地半张着……
大彪说医院最新引进了一种艾滋病治疗药物,可以在短期内控制并治疗他的艾滋病,甚至还可以签约治疗,一疗程内如未痊愈十倍返还医药费用。但和常规治疗方案比起来,费用却是原来的两倍。大彪深知自己患的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病,于是让我和常来替他写个申请找这个李处长批示。这个李处长不只是分管学生工作,还抓着学校的经济大权。据说在当上这个处长之前他是学校后勤部专门负责修理下水道的,当时学校在改建,面临严重的资金问题,上级部门又推三阻四地说什么也不给拨款,也算是把校领导给逼急了,最后校领导干脆放出话来,谁能搞到资金,就给他安排好位子坐。这个李处长的一个亲戚在省里主管教育方面的资金调度,李处长拿了两只家养的老母鸡,就轻而易举地搞到了一大笔拨款,他就这样从蓝领一跃成了白领,从地下直接升到我们学院行政楼五层。
这个李处长天生只认钱,只要是需要他拍板的事儿都要给他递红包,何况大彪这事儿是大事儿呢。我把事先准备好的几百块钱捏在手里,常来推了下我胳膊说:“不用,我能搞定他!”说着坏笑了一下,就向李处长和那秘书的方向走了过去。
常来把手放在身后摆了个OK的手势,示意我把心搁在肚子里。只见他先是走到秘书面前,摆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夸张地说:“老师您真漂亮,太漂亮了!”然后伸出爪子抓住她的美手,“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也不知道一连串说了多少个,每一个都分外激动,像是见着久别重逢的老情人似的,把那秘书弄得一愣一愣的。在秘书的手上握了好一阵儿后,这才把视线转向一旁的李处长,先是“哎哟哎呦”地一顿虚伪的惊讶,然后把双手同时伸出去抓住李处长粗糙有力的劳动人民的双手,“您就是李处长吧,久仰久仰……”这一连串又是数不清个数的“久仰”。李处长先是蒙了下,然后恢复了一脸的春风得意,派头十足。我猜想这家伙肯定是对自己原先的地位耿耿于怀,一直怕别人瞧不起他,被常来这么一搞,自卑心瞬间转变成了强大的自尊心。正在那李处长笑得不知东南西北的时候,常来腾出一只手从屁兜里摸出申请书让李处长过目,李处长摆出一副认真审读的样子,随后点点头,抽出随身的钢笔,手腕挥舞了几下,签完了。
常来扭腰送胯地晃回来,把申请书在我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瞧瞧,怎么样,哥们厉害吧!”我看了看那签的名字,龙飞凤舞的,认了好一阵儿才认个大概——李蠢蛛?我纳闷儿地说:“这家伙据说小学都没念满,这名字签的倒挺有气派!”常来一边向那头的处长和秘书咧嘴傻笑一边说:“领导嘛,主要工作就是签名!”嗯,果然精辟!
雨后的天气依然无比燥热,小职员们被晒得快要脱水了,可是说什么保安和民警同志也不让他们进去,看来这事儿的确不小。常来抹了把汗珠一唱三叹地说:“和尸体沾边儿的事儿就不是小事儿!”嗯,依然精辟!
我们俩躲到附近的树荫下看着这边的动静,又过了十几分钟,警察同志把院长同志带上了警车。常来跑上去问一个小警察我们院长犯了什么事,警察同志根本没鸟他。车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看见那院长正满眼谢意地看着常来,这老家伙肯定是以为常来这傻小子是念在师生浓情上舍不得他被带走才有这样举动的,没准儿还因为这一幕的出现而临时决定放下屠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那样常来也算是白捡了一件功德!
和常来闲扯着回了寝室,虽然嘴上扯得无边无际的,但很明显心里都在琢磨那秘书的话,十五具尸体,分发下来十具,另外那五具呢?对啊,另外五具呢?
天很热,影响智商的发挥;思维很浑浊,像坏掉的鸡蛋。对于另外那五具尸体,能肯定的是,肯定不是院长以公济私拿回家被一家老小吃掉了。当然,十五具尸体这个说法的真实性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我和常来一致认为需要仔细理顺一下这些事儿,感觉我们正处于一个旋涡之中,要是再盲目走下去,弄不好会越卷越深,后果很难想象。最能让男人意识平静下来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女人的床上,另一个是酒桌旁。考虑到我们的生理近期也需要平静,就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后者。
我们买了十来瓶啤酒,点了些小菜。边喝边研究这两天发生的事儿,能用科学来解释的尽量用科学解释,目前实在解释不了的我就简单地写在餐巾纸上等有机会再想办法解释。
我们俩喝了很久,迷迷糊糊地隐约记得我们又点了两小瓶红星二锅头,然后还记得常来僵硬着舌头意气风发地说了句:“我没醉。”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是手机铃声叫醒了我。
“喂,你俩来我这儿!”是“秃头”的声音。此时,我的脑袋很沉,灌了铅般的难受,常来那小子趴在桌子上,还在回味美食一样吧嗒着两片嘴唇,推了好一会儿才给弄醒。我到吧台交了钱,出了饭店时才发现天已经见黑了。“秃头”这么晚了找我们哥俩干吗?
天起了风,吹在身上有股凉飕飕的感觉。常来揉着眼睛问我:“还有哪些问题没法解释来着?”我这才想起记在餐巾纸上的那些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问题,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暂时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问题。我跑回饭店去取,服务员正在一边嘟囔着“那俩变态的睡了这么久,什么玩意……”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垃圾桶里翻出那张餐巾纸,上面沾了不少污渍。我拿起来在那个出口不逊的服务员眼前晃了晃,“小子,哥哥我告诉你,这纸条价值一千万——美金!”吓得那小子眼睛睁得比那什么都大!
纸条上面写的问题如下:
1.“秃头”的脚丫子究竟是不是血红的婴儿脚?
2.院长大人的15具尸体(假设存在)是否=医学院里人所共知的那10具+西花园的4具+老洪弄回来的那具?
3.照顾老洪的那个老外究竟是谁?
我们来到小古玩市场的时候,整条街的摊位基本上都空着,只有两个摊位前的老板在往店面内收拾东西。白胡子老头儿的摊位空着,甚至还有一坨新鲜的狗屎在那里傲然挺立,新鲜狗屎旁边是几坨被风干的狗屎,看来这老头儿近几天来都没有来摊位了。
“喂喂,小子,进来!”抬头看去,“秃头”正在店门内吆喝着喊我们俩,我冲他那里招了招手,边走边往四周巡视了一遍,那两个摊位老板很快就收拾掉了最后的东西,打烊准备走人了。在这一带做买卖的都是古玩商家,算是商业集聚现象。现在这个时间,路上也看不见几个人,在这越来越浓黑的天色下,怎么让我感觉有点儿像恐怖片里的场景呢?常来那小子还咧嘴笑着说:“这个鸟地方,咱哥俩被那秃子强奸了喊救命都没人能听见。”更是让我不由得有点儿毛骨悚然了。
“快点儿!你们俩磨蹭什么呢?”“秃头”的店里亮着浅蓝色的灯光,这伙计端着个茶盘在门口喊我们。常来嘴里念叨着:“催命鬼啊你!”这小子说话越来越难听了。
本来我们哥俩对“秃头”的印象都不太好,总感觉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可是看见眼前“秃头”热情的态度,自然也不好继续这么想。“秃头”让我们在店面中间的檀木桌前坐下,把木质茶杯摆到我们俩面前,浓郁的茶香钻进鼻孔,说实话,那真是一种享受,市面上的红茶绿茶茉莉花茶都没法比。常来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那香气顿时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能够直达味觉的最内层,只听咕噜咕噜两声过后,常来就把那茶给干光了,还在吧嗒着嘴巴尽力回味,一句句忍不住夸着:“好好,真他妈好喝!”我正要端起自己的,被他抢了过去,又是咕噜两声给干光,还是“好好,真他妈好喝!”
见常来这个糗样儿,“秃头”哈哈大笑了两声,笑声在屋子里干瘪地回荡了一圈后就戛然而止。“秃头”指着那木质茶杯问道:“你们俩知道这杯子是怎么做出来的不?”听他这么问,我端起那茶杯看了下,正宗的檀木,木质结实紧密,在这浅蓝的灯光笼罩下更是色彩变化奇异。“秃头”进一步说:“闻一闻。”我把杯子放到鼻前,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散布在鼻间,美妙极了。常来更是用心,闭着眼睛用力抽着鼻子,嘴唇吧嗒着:“香,香!”“秃头”继续讲解说:“方才老弟你喝的只是白水而已。”倒过茶杯一看,果然没有茶梗。“秃头”继续说:“那味道是来自这千年檀木。不是茶香,胜似茶香。”常来放下茶杯:“别和老子文绉绉的。对了,我爷爷有个檀木杯子,那泡出来的味道好像还没有这个、没有这个……”似乎一下子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好,“秃头”及时说:“没这个有年头儿……”“秃头”说这话用的语气是那种把疑问和肯定融合在一起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常来像是被他的话给镇住了,看样子是被说中了,点了点头。
“秃头”没急着多说什么,端起同样是檀木质地的茶壶往杯子里倒水,刚刚倒满就被常来拿到嘴边吹了吹,咕噜一声喝下去,之后很爽地哈了口气。见他喝得这么销魂,我眼馋地看着另一个即将被“秃头”倒满的杯子,刚伸出手,又被常来抢了先。“秃头”笑着看了看他,边倒空下来的那个杯子边说:“这不是普通的檀木杯,这块檀木做茶壶茶杯之前是做棺材的,在地下……”听罢,常来“噗”的一声把茶水全部喷到了“秃头”的脸上,抠着嗓子眼儿要往外吐。见他那活受罪的样儿,我心里好一阵爽快,憋不住指着他哈哈大笑。“秃头”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加口水,继续说:“在地下埋了三百多年,装死人用的,尸体腐烂后渗进木头的狭小缝隙中,致使檀木发酵,再被挖出来做成这茶壶茶杯,味道自然……”
“秃头”说得越来越起劲,常来的脸憋得那是越来越通红,看来这“秃头”要是再说下去的话,常来说不好就得被它给憋死。为了哥们的生命安全,我善良地打断了“秃头”喋喋不休的讲述。
常来捂着脸平静了一会儿,拿起杯子要摔,被“秃头”给拦住了:“别别,这可是宝贝!”据“秃头”说,这一套茶具少说也要值十万元人民币,常来指着满屋子这样那样的古东西,扯着嗓子质问:“你小子这么有钱,还跑西花园盗骨架干吗?”
我的视线在屋子里游逛了一圈,墙壁上镶着一排高一人左右的古木货架,上面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有的格子间还由玻璃板隔开,还有两个整个物件都被密封的玻璃格藏了起来,并且被摆在了墙角最高的那个架子上。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秃头”今天的脾气特别好,竟然兴致颇高地给常来讲起了故事:“在古时候,有一个朝代,那时候流行养耗子,就好像现在养狗养猫当宠物一样。那时候,耗子就是宠物。人们把粮食放到耗子的餐盘里喂它。有一天,那个人出门办事,怕自己的耗子饿死,把整袋粮食都倒在了餐盘旁边,回来你猜那耗子怎么了?”常来应该是没搞明白他的意思,木讷地摇摇头。“秃头”一本正经地说:“撑死了!”
常来的表情也随着一本正经了起来,认真地问道:“为什么啊?”
“秃头”板起脸来,一字一句说:“贪心呗!”常来一时还没转过弯来,“秃头”伸开手掌在他脸上轻轻拍打了两下,兀自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吐着香气轻松地说:“我就是耗子!哈哈哈……”我总感觉,这个“秃头”在撒谎。守着这么个古玩店,努点力多卖一件物件就够他吃个半年了,费劲跑那儿去根本就是得不偿失,除非他是一只大脑缺弦的耗子。
闲扯得正在兴头上,“秃头”竟然转到门口把卷帘门放下。我站起身来警惕地问他这是要做什么?手顺着起身的趋势把实木凳子抓了起来。“秃头”笑着说:“小老弟至于吗你?我四驴子不会谋财害命的!”放好卷帘门后,“秃头”赶忙回到桌前,弯下身从桌子下面搬出一个坛子来,福尔马林味儿从坛子盖的缝隙间飘散出来,充溢着整间屋子。常来的脸上霎时绽放开了充满期待的微笑,其实我的心里也不免有些兴奋,谁家也不会把猪肉牛肉泡在福尔马林里,不用说,里面泡着的肯定是死人身上的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