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把门打开,进屋后开了盏明亮的吊灯,亮得有些刺眼。我把怀里大包小包的吃的放下来,要去按墙上的一排开关,“太刺眼了,换个有情调的!”
“秃头”过来阻止了我,笑着说:“让哥哥好好看看你们俩!”看那一脸抒情的样儿,心说这傻老爷们咋装起纯情来了?刚要骂他两句,想到白胡子老头儿的事儿,也就理解他了,可能是因为白胡子老头儿被抓走了受到打击了吧。
屋子里面的那些值钱的古董已经被搬空了,像是刚刚被贼光顾过一样。
“秃头”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热情,他从内屋搬来了一张大桌子,又翻出了两张兽皮垫子,张罗着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展开放到桌上,看得我和常来直流口水。卤猪肉,熏猪蹄,速冻虾……速食产品几乎让他给买全了。常来指着那坛子说:“这里不会是把手指头当人参泡的酒吧?”
出乎意料的是,“秃头”打了一个指响:“对头!”常来这小子算是碰到对手了,脸皮一下子绷紧了。“秃头”带着一种我形容不好的表情看着一脸紧绷的常来,又冲我很讨巧地笑了笑。“秃头”今天的表现让我感觉很怪,怎么说呢?对了,他看我们两个的样子和神情,就好像是一个哥哥在看他的亲弟弟一样,充满了怜惜,似乎还有点儿其他的什么。
“秃头”把视线收回去,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好像在闪光,应该是有泪花。看来这家伙真的是被打击到了。“秃头”低着头打开坛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飘满了整间屋子。常来探着脖子在里面瞧了半天,除了酒水外狗屁也没有,有的只是浓厚的醇香。常来盯着“秃头”问:“手指头呢?”“秃头”笑着说:“我可没有你那么变态!”
“秃头”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球明显变得湿润了,但那目光中似乎多了些厌恶,甚至还有一股疾恶如仇的感觉。似乎,“手指头”这几个字和他有长达几辈子的仇恨,就好像他吃饭擦屁股都用不着手指头一样。
今天这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不仅是我,就是常来也没有针对“秃头”的意思。“秃头”还是淡淡地笑了下,“你们俩知道这酒是从哪儿弄来的吗?”
闻着那醇厚的香气,真是让人陶醉。自从考到医学院这里,我和常来经常攒钱去买点儿陈年好酒来解馋,可是那些和这坛比起来都不值得一提,这里面有股邪邪的香气,能够透过鼻孔直接钻进你的心里。虽说这么说听起来有点儿矫情,但这绝对是实情。反正我是从来没闻过这么让人销魂的味道。
常来也是一副陶醉得要死的样子。“秃头”的表情很淡,他轻巧地说:“从坟里头盗出来的。”常来大笑着说他扯淡。但我看“秃头”那不惊不慌的表情,却突然觉得那表情的后面正藏着什么,让人很难猜透的那种。
“秃头”小心翼翼地往我们的海碗里倒酒,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呼吸都是在屏息着。直到倒完后,他把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端起碗来和我们俩碰了下,没找任何的理由,甚至一句话也没说。我一口气喝掉了小半碗,常来也差不多,“秃头”自己却喝光了。“秃头”又替自己倒了多半碗,坐下来,幽幽地说:“白胡子老头儿讲的那个故事不止是你们听过,在你们之前,我都听过几百遍了。那个老钱当年盗出来的不是一坛子酒,而是两坛子,他们两个那晚喝了一坛子,另一坛子给我爹三驴子了,不然我爹也不会给他介绍那个卖尸体的买卖。我爹当时就没舍得喝,就一直存着,临死前也没舍得动,一直存到了今天。”说到这里,“秃头”弯起唇角浅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又徐徐吐了出来,牵强地笑着说:“该咱哥仨有口福!”端起酒碗,爽快地说,“来,干了!”
“秃头”说的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难不成那个白胡子老头儿被绑票了,换作他来讲故事骗我们玩儿?再或者说那白胡子老头儿根本就没被绑?
常来伸手抓起一只鸡腿像饿狼似的猛啃了起来,大嚼着说:“别扯那些玄的,说点儿实在的,那白胡子老头儿有消息了没?报警了没?”“秃头”摇摇头,似乎很苦闷,“报警倒简单,我怕他们会撕票。”
酒香依然不间断地从坛口飘散出来,分子之间的间隙一点点扩大,在整个屋子里翩翩起舞。“秃头”和我们俩讲了很多话,并且一直保持着那种看似波澜不惊的语气语速。
我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说着,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桌子上的好吃好喝上,毫不客气地照顾着自己的胃。“秃头”今天变得跟一个小怨妇一样,唠唠叨叨得没完没了。常来吃得比我还欢畅,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一心一意以至于根本就没把耳朵借给“秃头”。
“秃头”说他是有意去领我们医学院院长寄给SB的那坛子手指头的,并且类似于这样的举动他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两次了。白胡子老头儿,是他尊敬的长辈之一。他们一直在做一件好事儿,至少对于很多我们并不认识的中国人来说是好事儿。他说二十几年前,美国有一个变态,专门喜欢收集手指头,他会把弄到手的尸体上面的手指头砍下来,甚至还会把活人的手指头给活生生地剁去。并且只要中指、左手的中指。当年出现了一次震惊世界的剁指案件,很多人都被一伙黑衣人无缘无故地剁去了左手中指。后来警方开始介入,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再后来时间一长,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而白胡子老头儿和他“秃头”就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其中真相的人。
想当年,白胡子老头儿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与尸体、盗墓有联系的事儿就和冒领SB包裹这件事有一定的关系,当时有一个外国的买家要购买手指头,并且仅仅是左手的中指,其他的部位什么都不要。这桩买卖之后他们之间做了很多次交易,四驴子的父亲三驴子在其中一次交易中不幸遇难。当年,小道消息称,那间西铺旅店发生了命案,据后来传出的消息称是两伙不法分子之间的械斗导致的悲剧,三驴子和白胡子老头儿在警方到达现场之前,偷偷进入到了西铺旅店,真的看见了躺在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就去把那些尸体的左手中指弄了下来。带着手指离开了西铺旅店赶去交易,也正是这个原因,社会都在流传西铺旅店发现了断指尸体。离开西铺旅店后,手指要用一种民间的保存液保存起来,当时保存液没有带够,其中一根指头没有完全浸没在保存液里面。当把这些拿给中间人准备交易的时候,中间人却说这个没有完全保存好的指头一个钱也不给,态度十分强硬。三驴子上前理论,如果不给钱的话,宁愿把那根指头扔掉也不便宜了这个见钱眼开的中间人。可是这中间人说什么也不还给他,还叽里呱啦地用外语喊来了几个老外帮忙,老外把三驴子的左手按在桌子上,扬起片刀就把中指切掉了。白胡子老头儿他们要上去帮忙,却被另几个老外举起的枪口顶住了脑袋。
一道殷红的鲜血从三驴子手指切口上喷射了出来,三驴子疼得满地打滚,那个中间人却抱着肩膀站在一旁哈哈大笑。三驴子把怀里临交易前怕出问题而准备的雷管点燃,抱着那个中间人和两个老外就同归于尽了。其中一个老外就是这次交易的买方老板。
三驴子就这样不幸遇难了。白胡子老头儿他们也想就此罢手过安生日子了。
当时所有的知情人都以为老外的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就当做是一个已经做完的噩梦。可是不久后,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行内传出消息,一个新的老外又在接手这桩买卖,大家都说这个新老外是上一个的亲生儿子。并且比原来的老外还要心狠手辣,经常为了得到手指去杀人。当时可以说是闹得人人自危。白胡子老头儿他们算是为了赎罪吧,想出山阻止这件事儿,也算是为了给三驴子报仇。从那时起,他们就开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阻挠这伙人的行动,找些老朋友埋伏他们,散布关于他们的谣言,联系到全国各地的快递托运公司,掉换他们的包裹。上次掉换包裹的事儿就是其中之一。这样的事儿他四驴子一直在和白胡子老头儿一起做,并且这些年来不曾停止过,并且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可行而且安全的作业流程。
这些年来,他们每次行动都没有失过手,唯独一次失败,那帮浑蛋找上门来,还绑走了白胡子老头儿,这件事儿我和常来两个人脱离不了干系,那帮人肯定是顺着我们这条线查到了四驴子。也就是说,有人把我们哥俩当成了眼线。“秃头”也没有听我们俩解释,表示他相信我们哥俩没有出卖他,并且他知道这个把我们当眼线使的人就在我们医学院里。具体是谁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白胡子老头儿的精神之前一直很正常,可是这些年来,总是要面对以各种形式闯入到眼睛里面的手指头,断掉的手指头,总是不能自已地想起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因为那些事儿而已经离他远去的三驴子,长期处于这种状况,导致他的精神越来越紧张,几近崩溃,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时而正常时而失常的状态。其实,白胡子老头儿近几年来对这件事儿能出的力已经越来越少了,主要还是要靠“秃头”来做。“秃头”也不想让他继续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因为他知道,这样下去白胡子老头儿非但不能解除心理的阴影,反而会变得越来越沉重。维持这么个庞大的体系,不是一个小过程,况且对方也有自身的一个体系,并且有极其雄厚的实力。所以“秃头”只能凭借着这个古玩店,还有偶尔的盗墓猎奇去换来银子,赖以维持。“秃头”之所以让我们知道坛子里的十五根手指的事儿是有他的原因的,他想通过我们来了解我们医学院某些人的动向,因为他已经调查出来,我们医学院的某些人,并且是和我与常来有密切联系的某些人和背后的那个老外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说白了,我们同样是“秃头”的眼线。
当时被我和常来抱回寝室的那个“罪”坛子,里面的手指头就是最近弄来的。那根手指头的主人应该已经卖到我们学校了,根据“秃头”所说,那根手指头是在被运往我们学校的途中被那帮家伙弄下来的。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去接一下试试,一定是完全吻合的。虽然那尸体已经被我们学校的一位姓洪的教授买去了,但是运送尸体的司机却是那帮家伙手下的人,手指头不翼而飞在他们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对于为什么有开头白胡子老头儿跪在街头的那一系列场景,白胡子老头儿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引起我们哥俩的注意,进而让那具尸体重新完整起来罢了。
其实最初“秃头”参与到这件事情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和白胡子老头儿一样不想看着已经挂掉的尸体还会不完整,这样做太不人道。可是时间一长,这似乎成了一个游戏,很好玩很吸引人的一款游戏。他“秃头”已经深陷其中而且无法自拔了。和人道主义,和正义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这次白胡子老头儿这么做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他本想阻止,免得引来祸患,可是白胡子老头儿却对他说:“让一个完整的灵魂安息吧。”他就再也没说一句阻止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也是当初他自己的初衷。他们早就已经调查过了,平日里只有我、常来、大彪是和老洪接触最多的人。他们已经在小古玩市场里等了很多天,就是为了能够把我们吸引过去,用一种相对不容易自我暴露的方式把这个东西给我们,带给老洪。他们也只能尽他们最大的努力,到时候能不能成功还要看那尸体的造化了。
那天晚上,手指头被老洪给拿走了,之后从来没听老洪提过这和那具女尸有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接上了或者放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我们所有人都是因为这根指头而惹祸上身的。
白胡子老头儿问“秃头”能不能成功,想让他去我们研究所看一看。我和常来被白胡子老头儿的故事引到了西花园,大彪又住在医院里。那天晚上“秃头”从西花园溜走以后,迅速到研究所去验证了一下,结果不料,被正在里面忙活的老洪给发现了,老洪死活不放他走,“秃头”一怒之下失手把老洪给伤了。老洪之所以不对外提这件事,恐怕也是怕大家的注意力会被牵扯到这具尸体上来,相对于其他研究所的尸体来说,这具尸体肯定算是来路不明了。其实西花园里的尸体,学校购进的尸体,以及老洪搞到的那具尸体,都是一起的。这一点不难证明,有手指头为证就足够了。只是那个可怜的院长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被举报并且会被查出来。告状的人就是四驴子,他最看不惯这帮撑着人皮的浑蛋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了。
至于老洪和这件事儿是否也有什么关系“秃头”暂时还不好说,或许老洪只是为了能够得到尸体,能够让我和常来、大彪有东西来研究吧。但目前我们掌握的还远远不是全部的真相,一切都还不好盖棺定论。早晚有一天,“秃头”会把足够的证据呈现给警方,让那些浑蛋承受应该承受的所有惩罚。当然,“秃头”暂时还不会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倒不是他怕给自己带来麻烦,自从打算做这件事,他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因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儿还远没有结束,需要他做的还有很多。但他坚信,他会把这些浑蛋一网打尽,那样的话,他才能够真正退休。那时,即使去蹲监狱也将是高兴的轻松的。
目前的事态进行情况还是很顺应人意的,用不了多久,院长就会被判刑,很可能会拉出一长条线索来,到那时,更多的事儿都会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