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面馆

或许是第一次遇见的办公室前的走廊,又或许是第二次遇见的黑夜小巷,总有那么两个依稀的画面,让他对面前的女孩儿有了熟悉感。

熟悉感却不深。

他在试探的问她。

之前也问过,但她没有回答。

而对于他的这个问题,陈年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问自己,是因为他忘了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记。

稍顿片刻,她忽然出声。

声音里带着飘渺的不确定,“眼熟吗?”

这回换陈延白怔住了。

暖黄的柔光下,女孩儿皮肤白皙,一双沉静淡然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她好像忘的比他还快。

陈延白稍作反应,低声笑了笑,嘴角轻扯,“不好意思,我记混了。”

“没关系。”

她与他对完话,就故作平静的转过头去,笔尖顿在纸上不知道多少次,紧抿着唇,完全跌进了深渊里。

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陈延白其实他们见过的,早在那个走廊,又在那条小巷。他们早早就认识,足足已经见过了两面。

也只是因为那两面,似乎就让之后的她,频繁的开始注意他。

她想要说的。

可是她害怕了。

没了宋林菲和许嘉述这两个带动氛围的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少得可怜,甚至是根本没话。

低着脑袋各做各的。

一道清脆的铃声突兀的响起。

陈年睫毛颤了颤,她听见身旁的人接了电话。

只寥寥几个字,那人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书,装进了书包里,书包拉链被他一道力拉到底。

“你要走吗?”陈延白在问她话。

陈年扭过头看他,少年的脸上露有一丝急切。猜想着他应该是有急事,陈年摇头,“我还不想走。”

陈延白也没跟她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将书包单肩挎着,“那行,我还有点急事,就先走了。”

“嗯,好。”

几乎是下一秒,陈延白就转过身去,走得飞快。

快到,都忘了跟她说再见。

陈年痴痴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风从窗外吹进来,晃动几分光影,少年的身影在尽头的那座书架前消失不见,她轻轻又不舍的跟他说:“陈延白,再见。”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陈年和陈延白,在两个小时后真的又再见面了。

陈延白走后没多久,陈年也收拾书包离开了。

她去了江吟的面馆。

八.九点左右,已是过了面馆人多的时段。陈年从外面走进来,只瞧得见那里面零散坐着的几个人,电风扇呼啦啦的吹着,一屋子的油烟气被吹拂得沉沉浊浊,丝毫不减燥热。

陈年穿过那几张桌子,径直走到了面馆的后厨里去。江吟背对着她正在捞面,漏勺里的面熟透,有点像牛奶白。

她微佝偻着背,将面捞进面盒里后又去忙其他的,根本没注意到她身后的陈年。

脸颊两旁贴着一缕垂落的发丝,尽管后厨里也有排气管和风扇,但借着灯光,陈年还是看见了江吟脸上细密的汗珠。

莫名的让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陈年将书包放下挂在墙边的挂钩上,在她身后轻声叫一句:“妈。”

江吟转过头来,看见了陈年。

淡定的脸上浮露一丝皱,“你怎么又来了?”

她每次都是这样,苦头一个人吃,甜头全给她。陈年觉得不公平,每次都跟她唱反调。这次也不例外。

尽管江吟很不喜欢她接下来的这句话,但陈年还是云淡风轻的说了出来,她从一旁扯下一张抹布拽在手里,“我来帮你啊。”

江吟脸色果然变了,沉沉的,看她的眼睛里有点生气。

但陈年也不怕,抢在她面前说:“明天是周末,不会耽搁学习时间。”

所以你赶不走我。

说完那句话,陈年就拿着抹布出去了。江吟看着她坚定的背影,眼底情绪晦明,没忍住叹了口气。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了点,和她很像。

因为陈年的到来,江吟一下就轻松了很多,她只管忙后厨,前台结账,端茶倒水,全部都交给了陈年来做。来这儿就是想为江吟分担一些事情,陈年也不恼事情繁琐杂乱,一件一件的闷头做着。

她知道江吟是故意的,故意交给她一大半琐碎又繁杂的事情,好让她厌烦,好断了她放学后来这儿的心思。可她聪明,她从来不会上当。

送走了一桌客人,陈年拿着抹布上前清理桌上的污渍。她背对着门口而站,手里擦拭桌子的动作未停。

没注意到身后门口进来的那道身影,直到一道熟悉的的嗓音落过来,“老板,要一碗阳春面。”

陈年擦拭桌子的手一顿,她扭头往后看,男生颀长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他身形高挑的站在门口,面馆里不算太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朦胧光晕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膜,像是老旧相机里画质不好的滤镜,莫名的昏黄暗淡。

刻意的视线总是灼人的,陈延白挪眼看过来,与陈年僵直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看见了她面前木桌上重叠在一起的碗筷,也看见了她手里攥着的抹布。

他有些意外,但又不免猜到些什么。

大跨步朝她走过去,陈延白站在她面前,他身量很高,挡住了一部分光,光影绰绰,灰影罩住了她一身。

“你在这儿做兼职?”

这是陈延白在这个面馆里看见她,脑袋里蹦出来的唯一想法。

全身上下似乎都僵住了,陈年就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抹布,盈盈目光落进了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那双黑瞳里有些狼狈的自己。

她气息有些不稳,抿了抿唇,“没。”

一时没理解陈年的这个字,不等他再问,陈年就主动跟他开口说:“这个面馆是我家开的。”

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说不出口,但陈年还是选择了对他全盘托出。

她不喜欢骗人。

尽管这个真相,可能会让他觉得,原来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只跟他说了这句话,陈年就被一旁需要结账的客人喊走了。

她去了那个客人的身边,仰头看了看墙上贴着的价格表,然后跟他说要多少钱。陈延白看见那个客人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很窄的小皮包,他的手指从里面抽搐了一张二十递过去,陈年在兜里找钱,很认真的清点好递过去并跟他说了一句慢走。

陈延白就坐在陈年刚刚擦试过的那张桌子上,看她忙里又忙外。过了一会儿,她才匆忙的跑到他桌前来,脸颊绯红,呼吸都变急促了些,真把他当成客人一样招待,“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忙不过来,你要吃什么?”

女孩儿脸颊被汗湿润,额头上的几缕发丝黏在脸上,看起来很狼狈。

“一碗阳春面就行了。”陈延白一双眼睛看着她,纹丝不动的情绪却像是一把钩子一样,勾的陈年的心跟猫抓一样,很空又很痒。

她不敢与他久久对视,撇过眼与他错开视线,嘴里答着好。

转身就朝厨房里走去,跟江吟说:“外面来了一个客人,他要阳春面。”

停顿一秒,没等江吟应,陈年又补了一句:“少放点葱。”

江吟忙个不停,嘴里却没停,“知道了。”

陈年退出厨房,到靠近墙角的小吧台坐下。这会儿得了空,她浅浅休息了一下,视线猝不及防的被放远,一直远到了陈延白的身上去。

他坐在那里等着他的阳春面,手里却捏着手机在玩,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动手机屏幕,像是在看什么信息。脑袋微垂着,额发挡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情绪。

陈年一下就晃了神。

她突然想起之前宋林菲在她耳边普及的那些关于陈延白的知识。

“陈延白这个人啊,有时候真的很稀奇古怪,比如说他从来不喜欢吃葱,每次我们去外面聚餐的时候,总能一边吃饭一边看陈延白认真挑葱,真不知道他这特殊的癖好到底是怎么有的……”

那次宋林菲说了很多旁外话,可陈年就记住了这一个东西。

陈延白不喜欢吃葱。

可又害怕他会发现,她才只好让江吟给他碗里少放点。

起码,让他挑葱不那么难。

阳春面很快就做好了,热乎乎的顺着碗壁传至陈年手心里,陈年双手端着,小心翼翼的走到陈延白面前去,将阳春面放在他面前。

面来了,陈延白不再看手机,直接落了锁揣进兜里,然后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被那一眼瞧着,陈年紧张得心里在发泡。

她小幅度抬了抬视线看他,男生拿着筷子,果然在那一碗阳春面里,挑着葱。

原来是真的。

陈年嘴角小幅度上翘,第一次窃喜于自己自作主张的决定。

她没打扰他,默默的离开了。

时间渐晚,面馆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陈延白,还有他旁桌一个大腹便便的络腮胡男人。男人脚边有很多空掉的啤酒瓶,桌上也狼狈不堪。

陈年默着在陈延白前面的那张桌旁收拾碗筷。

忽然,陈延白叫她,“你一个人在这里干活吗?”

“不是,还有我妈妈。”陈年回答他的话。

一问一答之后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陈年视线扫过来一点,看见那碗阳春面已经被他吃干净了。

她收拾好那桌的残骸,又拿着抹布走到她面前的那张桌子收拾,看见空碗一旁摊着的白净卫生纸上的细碎葱花,她神思一动,努力找着话题,“你不喜欢吃葱吗?”

“不是很喜欢。”

“哦。”

聊天内容过于干瘪,陈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就在她准备继续寻找些话题的时候,旁边桌的那个络腮胡男人“哐当”一下踹了桌腿。

屋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年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去,男人醉的不省人事,摇摇晃晃的起来想走。

可他还没有付钱。

陈年冲过去拦住了他,“先生,您还没付钱。”

络腮胡男人一身酒气,酒气夹杂着汗液的味道,熏得陈年胃里在翻滚。即使陈年难受,她也要拦住她,因为这是江吟熬了无数个夜晚准备好的食物,以及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面上的啤酒瓶,那是江吟去到很远的批发市场,一件一件搬回来的。

那是她妈妈的幸苦,她不想被别人轻视浪费。

“先生,您还没付钱。”

陈年挡住他的去路,纤细的身子在他面前显得柔弱渺小。

络腮胡喝醉了酒,双眼迷迷瞪瞪,见有人拦自己的路,火气一秒就窜上了头顶,“给老子滚开,小娘们儿!”

络腮胡用手推着陈年,陈年一个趔趄,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但她没有屈服,在络腮胡快要跨出面馆的门口时,陈年葱他背后拽住了他的衣服,倔强又气急败坏,“你不能走,你还没付钱!”

“啊——”

络腮胡力气大,面目狰狞的直接上手拽住陈年的衣领,陈年力气小,和他根本就不能抗衡。

“你给老子滚远一点,信不信老子neng死你!”

突然,一道疾厉的风从背后刮过来,陈延白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旁边。他手抓住那个络腮胡男人的手,用力一点一点的掰开。

陈年惊恐的目光落在落在陈延白的手臂上。

她看见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指骨根根分明,硬是将她从那个络腮胡男人的桎梏中扯开,然后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

陈年被他拦在身后,惊吓多余的深思还未完全收拢,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向上探去,越过他的肩膀,以及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最后停在那锐利又具有攻击性的眼睛上。

视线恍惚一瞬,她听见他稍沉又危险的嗓音响起,“干嘛呢?”

作者有话要说:陈延白:想干嘛想干嘛,摸挨老子媳妇儿,滚!

第一次参加比赛,祝我成功!快给陈延白和他媳妇儿安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