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她却听?不见他的低唤声。
清冷的光从?窗外?洒入,照着尘埃,墙上没有贴海报,只挂着一张照片,被擦拭的很干净,十几?岁的小男孩抱着幼小的女孩,他弯着眼,笑得唇红齿白。
贴着被褥模模糊糊的盯着那张照片,在她睡意渐深时,门陡的剧震!
咚的一声巨响!
她惊慌地爬起来,胸口牵着悸跳,门板在震动着,那咚咚的撞击声却变得刺耳发狂,随后顿一顿,再恶狠狠地猛撞过来,隔着空气撞得她头皮一紧,白着脸下床开门。
“许初年!——”
等看清楚,勃然的怒火霎时窒住,被掐在嗓子里。
苏南沫呆怔的,望着他在面前喘着气,煞白的肤衬出额心?上的血口,殷红刺眼,而?他紧紧的盯着她,氤氲着暗潮,湿软的黑要漫出来。
他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沫沫,你是想让我死吗?”
眼角便湿了。
自从?她懂事后,他一直注意保持距离,亲密的举动只有抱抱,不再能随意亲脸,所以他弯下身,握住她两只小手捧进掌心?,按在自己脸上,小心?翼翼的,温柔的不可思议。
“别丢下哥哥。”
耳边的声音变幻,随着面前的场景渐渐拉虚,重新?凝合,玻璃里面还是治疗室,他在躺椅上,眉目一如最初的干净,分外?平和?。
医生缓声说:“你应该知道,他童年时候失去了父母,所以整个幼年期,都?是处在温暖匮乏的环境里。”
“是你的出生,再到跟他的亲近,给?了他期待的感情。”
一字一句,她恍然的才记起来,从?小一直都?是被他爱着,而?她为他做过的太少。
“那一次你闹分床,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也?是导致他直接恶化的原因?。”
医生看向治疗室,娓娓说:“所以,现在既不能惯着他,也?不能太疏远,尽量小幅度的退吧。”
苏南沫听?完,便想问怎么做才算小幅度,但转念一想,医生没有她更了解阿年,关?于程度问题,还是得慢慢的试,于是动起唇:“我明白了,医生。”仰起小脸去看他:“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那医生偏过脸,向她温雅的笑了笑,双手放进医袍口袋:“现在就可以,苏小姐亲自去叫醒他吧。”
他睡得是真的很香。
走近看,发现他嘴角微翘,双手老老实实地握在腹上,苏南沫提着背包,弯身打量着他,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他现在就像童话里的睡美人,只是没有丝毫女气,她轻轻地捋起他的额发,想到后面的镜子,便拿背对着它,在他唇上偷亲了口,低叫:“阿年。”提高声贝,叫一声:“阿年!”
他腹上的指尖倏地动了,睁开双眼。
那眼中存着雾气,湿湿朦朦,凝定在她的脸上,腾地从?躺椅上坐起,一把揽她进怀,额发和?脸都?埋进她怀抱,高兴地叫:“沫沫!”
她踉跄一下,就已经被死死地抱住。
许初年嗅着她的味道,一颗心?才算安稳,她还在,比梦里的小沫沫要大了许多,梦里的她正对自己撒着娇,伸手要抱抱。
想到这,他终于清醒过来。
他的沫沫已经长大了,变得很少黏他,低落的想着,便有只手按在他发顶,搓揉顺毛,又抱住他的脖子,温婉的唤:“阿年,我们回家吧。”
深埋在她的温暖里,许初年惊诧,原以为她会坚持去看阿爸,感受到她柔和?的抚摸,沿着发顶细腻抚到后颈,顿时荡漾得他竖起尾巴尖来,无形的绷直了,使劲地抱她,蹭了蹭:“好。”
从?写字楼出来,已经将近十二点,他们决定搭乘计程车回家,他提着包,跟她坐进车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放下背包,等她跟司机报出地址,赶紧过来握住她的手,用掌心?包裹住,脸色期期艾艾。
“沫沫……那个医生是怎么说我的?”
苏南沫一顿,先于意识已经反握住他的手,随即低下头,捏起他的骨节,最近不知怎的喜欢玩起他这个部位,“和?你说的一样?。”
他这才有点点松懈,见她复抬头,问:“阿年,你在那治疗室里睡着了,梦见什么了吗?”
车里响着低沉的引擎轰鸣。
椅背还有淡淡皮革味。
他手臂收的更紧,亲昵地抵进她的颈窝,溺入软香里:“梦到沫沫小时候,很黏着我。”顿住,克制不住的涌上惆怅:“可是现在变了,是我黏着沫沫……”说到最后,声音更低了下去。
她深深地望着他,只能看见他侧脸的一部分,那耳根露在余光里,或许是医生的话,那句“给?了他期待的感情”,就总是停不住想要去疼爱,歪过脸贴上他的发顶,说:“我都?喜欢,不管是以前的阿年,还是现在的,我都?喜欢。”
“沫沫。”许初年确定她很不对劲,满脸惊讶,又是藏不住的甜蜜,喃喃:“沫沫突然变甜了……”
苏南沫只是笑,揉着他的手指。
回到家里,依旧是那些陈设布置,只是几?天没见到,还是生出恍然隔世的感觉,他们换上拖鞋,许初年去烧菜做饭,她拎着背包回房,本来他是不让她做这些,想让她坐着休息,她便说自己快饿死了,直接抢过包去收拾。
苏南沫将背包往书桌一放,拉开拉链,着手一件一件的往外?清。
到现在,她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小幅度的去疏远他,主要是怕他炸毛,背包里的衣服用具被他清的整齐,拿出来很方便,她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手机突震,但短暂的震动后就停了。
其实上车后它就不断震着,她将洗衣机盖给?盖上,拿出手机来看。
就见平常冷清的高中校友群,这会正是热闹,都?在讨论去吃农家乐。
怎么回事?
她站在洗衣机前,静静的往上翻看聊天记录,原来是一位同?学在山腰开了家农家乐,邀请同?学们去聚餐,他请客,即使上大学,这群同?学也?会在寒假暑假出来聚会,但那时她碍于阿年不让,一次都?没去过。
厨房清亮。
手握着刀柄迅速地划开熟牛肉,刀剁着砧板作响。
炉子上还炖着粉丝煲,香味四溢,他熟稔地用刀抬起牛肉片,放进煲汤里焖煮,盖上锅盖,正在这时候,腰间摸来一双手臂,后背也?牢牢地贴上温软,只听?她慵懒的嗓音响起:“阿年,我好饿呀。”
许初年低低的笑,“嗯”了一声,拿起砧板上剩余的卤牛肉片,伸到她脸边:“吃这个。”
她的脑袋便从?他背后探出,身体前倾,咬住牛肉片。
天花板的角落被油烟熏的发黑,厨房不大,却盈着满满温情,他又从?冰箱里取出番茄鸡蛋,还有火腿肠,全放进煲汤,她就守在旁边,直到他关?火,才利索地收拾出碗筷摆上餐桌。
她实在饿坏了,迫不及待地拾起筷子汤勺,他一放下煲,就过去先嗅了嗅汤汁鲜香的味道,眼睛顿时弯成月牙儿那样?,露出糯白的牙,欢喜的叫道:“好香啊。”
许初年脚步发轻,搬起座椅挨到她旁边,紧紧地挨着她坐,见她先喝汤,再将粉丝仔细地缠上筷子,送进嘴里,美滋滋的笑,自己才提起筷,一边吃一边灼亮的注视着她,碗里的热气升腾,熏得他两庞不由自主地透粉,就痴痴的望着,咬住筷子。
苏南沫一回头,正对上这种神?色,他也?不躲,亮亮的看她,她再看两个人座椅间的距离,比以前更近,如果不是他刻意缩着手肘吃饭,肯定会相互碰到。
怎么更黏了……
想起医生的警告,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怎么回事,肯定是不久前她的心?软导致的,让他的黏劲变本加厉了,彻底坐不住,放下筷子:“阿年,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许初年应了一声,直起腰。
她便直截了当的说:“后天是高中同?学聚会,我想去。”
他怔了怔,脸庞的那一抹粉慢慢浅淡,脱口道:“我陪你!”
苏南沫立即严声拒绝:“不行。”继续说:“我去农家乐,估计得要大半天的时间,你就在饭馆帮助阿妈。”
她拒绝的如此利落,对比以前对他的态度,这一次显得略残忍,就听?“咣”的一声,却是他手中的筷子狠狠戳进碗底,她受了吓,而?他的脸苍白,眼眸黑沉沉的,渗着彻骨的寒气。
“不行!”
“我要去!!”
苏南沫挑眉,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越到关?键点,她越能心?平气和?:“之前你要我辞职,我辞了,你要我陪你去庆乡我也?跟你去了,但是阿年,人的耐性都?是有底线的,我答应了你这么多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自由?不要让我透不过气,好吗?”
许初年听?得发愣,无觉间捏紧了筷子,她前后表现差距明显,以前就算拒绝他,也?会说的委婉,他的思维本身就活泛,当下飞快地运转起来,轻易的猜到跟心?理医生有关?。
那个人,是完全没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他眼底隐过阴鸷,外?表则黯黯的对视她良久,见她目光坚定,他撇了撇嘴,低下眼帘去看碗里的粉丝汤,顿时胃口全没,“……好,那你去吧。”他埋头生硬地挑起粉丝吃。
苏南沫却是不信。
不会吧,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她刚刚已经做好长谈的准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