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交叠的光影,落在男人身上,将他分割成明暗两面。
看着送到手里的药,霍慎之眉眼间的情绪淡薄下去。
蒋淑兰开口:“她很信任你,你把药给她服下,送她离开,从今往后,山高水阔,她再也不记得你是谁,这五年之事,她更不记得,我们所有人,也再无后顾之忧。不给她药,成全你的私欲,让她在生死边缘徘徊往复。”
“夫人!”空青跪在地上,死死抓住了蒋淑兰的衣裙。
霍慎之眼中的墨像是静止不动的浓稠,低沉的嗓音凉薄透骨:“云夫人觉得,本王会做这种事?”
这一晚,蒋淑兰的内心都在受煎熬。
她知道,让霍慎之放弃云姒,无异于让他放弃他征战天下的野心。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她真的害怕未知的选择会害了云姒,她又何尝不知道,现在自己女儿的身份,又带着个生病的孩子,这普天之下,乱世因西洲开端,云家就是这导火索的一环,云姒是最关键的一环。
如今,唯一能够庇佑帮助云姒的,就只有眼前人了……
“那就答应我三个条件,我知道摄政王你信守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要开口时,忽然想到自己居然也用景昀讨糖葫芦吃的那个法子来对付别人。
且未等九爷应答,她果断开口:“第一,今后不管再出现什么事,是你的错也好,不是你的错也好,有隐情也罢,没有也行,只要伤了我姒儿的心,那就拿权拿银钱弥补她,弥补完后干脆放手。情爱相对于女子无缥缈,唯有钱权最为实在。她要不要我不管,我今天厚着脸皮替她要这些。女子是求情求爱求安稳才寻的男子与之携手,若男子给不了这些,只能给泼天伤害,那也没必要在一起!”
“夫人?”空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叫了一声。
蒋淑兰低头看着空青,道:“青儿已经早早被我收了义女,你去取笔墨来,为你姐姐云姒做个见证,把这些写下来。”
都知道,蒋淑兰提出的这三个条件,只会一个比一个难,根本不亚于让九爷去喂云姒药。
“第二!”蒋淑兰的脸,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萧子翼在她身上下了东西,只要她记起来,就有生命危险。未免刺激的她想起来,我要摄政王在那东西没有解除之前,离我的姒儿远点。我要摄政王一言一行,所有都要以我姒儿为先。即便是姒儿有心,你也不可在这个时候做回应。
这是为了她以后做长远考虑,因为九爷身上的毒还没有清,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没有回应过他,她也不会太伤情,不会太留恋,同是女人,我知道这些感受。我也知道九爷身上的毒是为了姒儿才累积的,但是事已至此,我一个做母亲的,只能全心全意为女儿活命做打算。”???.BiQuPai.
“第三!”
蒋淑兰闭眼,深吸一口气:“他日,姒儿只要清醒,不愿同你在一起,她说什么,你就要应什么,尊重她的意愿,她想要离开,你便要放她离开。她的生死,再不与你想干,你要同她断得干干净净。”
“就这三条,再没有了。也就这两个选择,摄政王要么去亲手给姒儿喂药,让她永世不记。那药是当时战奴给的,效果极其显著,服用之后,可保终身。要么,摄政王应最后的约定。”
两个选择,看上去不相上下。
但是第二个选择,有很多种可能。
蒋淑兰抛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再拿出一个让人可以考虑的,如此以退为进,为女儿谋退路。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字据立下,一式两份。
蒋淑兰道:“这东西对别人没用,但对你摄政王,是有用的。摄政王不必现在答复,拿回去,思量决定。”
这是她从跟两个孩子说过之后,思虑过后,做的最大的让步跟妥协。
庭院之中凉淡下来。
空青看着离开的九爷,转头问蒋淑兰:“夫人……”
九爷没有很快签订下来,只是带着信件离开,谁也不知,他要去做什么。
“孩子,你看见了,我已经不管了。我甚至请人去寻战奴,甚至没有下狠心带走云姒。就这些,我作为一个母亲,已经够了。”
蒋淑兰起身,由常嬷嬷搀扶着离开。
回到了房间,蒋淑兰枯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烛火。
常嬷嬷端着热茶靠近,笑着道:“老奴知道,夫人良苦用心了。”
蒋淑兰愣了愣,苦心昭昭,眼中又忍不住显现恨意:“我怪自己,也怪萧子翼这个疯子!自己死就算了,凭什么连累我的姒儿?姒儿不欠他,他怎么不对着我们来!那塌天的人伦大关,好不容易过了,也没人指责他们半句,武宗帝那边,也没了实权。看着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又……其实我有时候就想,人还是不要太慈悲,当初看着萧子翼死,或者最初,我亲手结果了虞晚栀,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这样的话,叫人听了心惊。
常嬷嬷忙去劝,蒋淑兰摆摆手:“我这辈子积德行善,可没有落地一样好的。外孙生死难料,儿女生死难料。老爷还不知现在是什么光景,云家的其他人,左右也可能被明帝囚禁起来了,拿去阵前,做要挟。常嬷嬷,我要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丈夫儿子在前面拼命,我在背后什么都不知,我一个女人,能做的,只有等。”
等天明。
可天还未明,西洲那边就有消息传来。
御书房之中,霍慎之看了奏章,淡声问桌案前的人:“陛下以为如何?”
武宗帝拿了锉刀亲自修整着指甲,听见这话,想起那一封“药”,便冷笑了一声:“你我之间早就撕破脸皮了,别还弄表面和睦这一出!这些年朕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会不清楚?现在来问朕,你不觉得你自己非常的十分的,极度的,尤其的虚伪吗?”
听言,霍慎之放下茶盏,微微点头:“既然你不想要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