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客人进来,女服务员马上迎上去招呼道:“您好!梁士乔问:“请问沈彪先生在吗?话音刚落,坐在小桌前介绍打火机的男子应声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梁士乔,说:“我就是沈彪,请问您有什么事?梁士乔拿出从巴黎带回的字条,说:“我受朋友委托来取打火机。沈彪接过字条看看,问:“你是谁?受哪位朋友委托?梁士乔回答:“我姓梁,是戴梦岩的经纪人,受戴小姐的委托。
沈彪稍想了一下,转身对两位男子说:“兄弟,我这儿有点私事,你们回避一下。两位男子马上起身,其中一位说:“彪哥,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沈彪从收银台里面拿出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对女服务员说:“你也回避一下,把这个挂上去。等屋里就剩他们两人了,沈彪又看了一眼字条,说:“戴梦岩?她凭啥?梁士乔说:“这打火机是叶先生定做的,戴小姐和叶先生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沈彪说:“啥关系?是用政治拔高自己,拿农哥的命给自己镀金?还是利用农哥的包容满足她的占有欲?说穿了不就是这关系嘛。梁士乔这才明白沈彪为什么要让他人回避,原来还是给戴梦岩留了面子。梁士乔没接触过沈彪,彼此都不了解,只知道沈彪去巴黎看望过叶子农,沈彪的这个态度是梁士乔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他不悦地说:“你不了解J清况不可以乱讲的。沈彪说:“我很喜欢梦姐的电影,可以说她拍的每部片子我都看过,如果她不把农哥扯进来,我绝对是她的忠实影述。我不否认她在巴黎让我难堪过,但是我理解,她也是为了农哥的安全,我沈彪还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农哥是什么人戴小姐是清楚的,如果农哥留在北京就不会死,我就知道这个,别的也不想知道。梁士乔说:“你可以有你的看法,但是不能因为有看法就不给打火机了。沈彪说:“戴小姐没资格代表农哥。梁士乔想了想,谨慎地说:“恕我冒昧,如果是钱的问题,好说的。沈彪当即就火了,手往店门一指,说:“请你出去。看来真不是钱的问题。
梁士乔说:“如果不是钱的问题,你这个态度,那我就要说几句了。”
沈彪瞥了梁士乔一眼,问:“说啥?梁士乔说:“叶先生认为,如果因为认同马克思主义就需要在巴黎躲起来,这个态度就是对中国社会制度正当性的否定。叶先生去不去巴黎是他们个人感情的事,我们局外人无权裁判。戴梦岩不懂政治,但是能让叶先生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东西,她就相信一定重要。戴梦岩保护叶先生是押上命的,放叶先生出去也是押上命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好处?叶先生遇刺还算个义士,戴梦岩没了算什么?不死算恶妇,死了算偿命,这样的好处你要吗?这种事要放到你我身上,不一定能做到吧?如果是连我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戴小姐?我告诉你:如果能把她拉回来,我宁愿听你骂她。沈彪愣住了。
梁士乔说:“这个打火机也不是戴梦岩要收藏的,人都没了还收藏什么?这火机是要按遗物交给官方的,包括戴小姐送给叶先生的纯金打火机。梁士乔说完就走了。
沈彪回过神,马上追了出去,喊道:“梁先生等一下。”说完到墙柜下面的货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走出去交给梁士乔,说:“打开验一下吧。盒子里面是一只铸铜立体国旗贴章的打火机,非常漂亮。贴章的下沿还有一行小字,也是一体铸出来的,写着:1992.04.21YZNDZ。一看就知道\"YZNDZ\"五个字母是“叶子农定做”汉语拼音的第一个字母,日期、字母即是这枚个性贴章的唯一性。
沈彪说:“底机不是ZIPPO,农哥特意交代用国产的。”
梁士乔合上盖于,说:“谢谢!”
沈彪问:“那戴小姐……”
梁士乔说:“尽力吧。梁士乔上车,客客气气与沈彪挥手道别,离开ZIPPO沈彪专卖店。
来到“久悟杠子面”餐馆,虽然还没到晚饭时间,但是店里已经零星开始上人了。梁士乔走到服务台,问女服务员:“请问方迪小姐在吗?”
女服务员问:“请问您是……梁士乔回答:“我姓梁,是九哥的朋友,有件东西九哥让我转交给方小姐。女服务员说:“请稍等。”接着就打电话,然后说:“请您到二楼办公室。梁士乔上到二楼,看见一女子从办公室出来,朝他迎上几步,问他:“是梁先生吧?梁士乔说:“是的,我是梁士乔。女子上前握手,说:“我是方迪,请屋里坐。进了办公室,梁士乔在沙发上落座,从文件包里取出打火机,打开盒子,连同盖子一并放到方迪面前的茶几上,说:“这是九哥让我交给方小姐的打火机。”
方迪拿起打火机看了看,说:“九哥说您在巴黎,这么快就送来了。”
梁士乔说:“九哥给我打电话,说那事由张主任处理了,让我该忙什么忙什么,我就回来了。梦岩有部戏要开拍了,有好多协调工作。”
方迪说:“是吧,挺忙的啊。梁士乔说:“给方小姐添了麻烦,多谢了。”
方迪说:“不谢,应该的。梁士乔与方迪是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都是陌生的,没什么话可说,按人之常情交付完打火机就该告辞了,但梁士乔没有告辞的意思,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有些犹豫,在想说与犹豫之间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方小姐,你……是亲自跟张主任谈的吗?方迪回答:“不,我打电话谈的。梁士乔微微点下头,说了声:“哦……”这声“哦”不自觉地拉了一个长音,有一种微妙的意味,既表示“知道了”,又夹杂着些许不放心。
方迪说:“九哥告诉我的当天我就和张主任联系了,办公室的人说他不在,我说叶子农的案子是张主任经办的,我有重要情况跟张主任反映。对方说可以转告,我说不行,必须直按跟张主任通话。对方让我放下电话等着,停了几分钟我父亲的电话打过来了,我知道这是对方在核实我的身份,然后对方让我守着电话继续等,又过了20多分钟电话来了,是张主任亲自打来的,我把九哥说的情况转述了一下,他先说了一句‘这个子农啊’,对叶子农没处理好这事不满,然后说:你告诉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这事我来处理。张主任随国家领导人出访,人在巴基斯坦,张主任的工作性质和级别我知道,我判断不了他的行踪哪些涉及保密、哪些可以公开,所以我只把张主任的答复告诉了九哥,其他什么都没说。我理解您的担心,怕我不上心,那我就跟您说了吧,希望这不算个错误。梁士乔的担心显然是多余了,他有些尴尬,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多心了。”
方迪说:“梁先生放心了就好。梁士乔起身说:“那我就告辞了。方迪把梁士乔送出门。
梁士乔说:“留步,留步。方迪伸出手与梁士乔握手道别,说:“那您慢走,我就不远送了。握手间,梁士乔把包夹在腋下,刻意把另一只手也握上,感激地说:“谢谢你,谢谢张主任,真的非常感谢!请方小姐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知道分寸。方迪说:“真的不谢,我很钦佩戴小姐,都是该做的。
第四十九章
得知张志诚已回到北京,方迪马上办理叶子农的物品移交。这天下午她开车回家,她的新房子对于她只能叫居所,只有父母住的地方才能叫家。[!--empirenews.page--]
路过大院篮球场,几个小伙子正在打篮球,方迪停下车喊了一声:“涛子,小军。两个小伙子跑过来,小军问:“方姐,啥事?方迪说:“耽误一会儿行吗了帮姐搬两个箱子装车上。涛子问:“箱子在哪儿啊?太远可能时间不够,还有事呢。方迪说:“在我家楼上。”
涛子说:“那没问题。”然后对球场的人喊道,“等着啊,马上回来。”
两个小伙子上车,到了方迪家的院子门口。这个时间方迪的父母都上班了,家里只有王妈在,王妈听见车声已经迎出来了。方迪下车说:“阿姨,你在这儿看车,我带他们上去搬箱子。方迪带他们上楼到自己的房间,掀开床单,指着两只木箱子说:“就这两个,一趟只能搬一个,搬下去先放地上让王妈看着,等这个也搬下去了再装车。两只木制包装箱打得很结实,尺寸都是高35厘米、宽50厘米、长80厘米,上面都贴着运输单子,来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原封未动。等两个小伙子把箱子都搬到院子门口,方迪指挥着将一只箱子放进汽车后备厢,一只箱子放进后排车座。
车里已经坐不下两个人了,小军说:“方姐你忙吧,没几步路,我们走过去。方迪说:“谢谢啦。”然后开车走了。来到张志诚所在的办公机关,她把车停在大门旁边,下车到警卫室窗口办手续,递上身份证对值班警卫说:“我找张志诚主任,有预约的。值班员打电话核实之后让方迪填写登记,发给一张准人证,问:“知道地方吗?方迪说:“知道,来过。”值班员说:“进去吧。办公楼下,张志诚、周秘书、秦处长、焦干事4位已经在等候了,焦千事还拿着一只照相机,方迪的车一过来就开始拍照,包括方迪下车、方迪与张志诚握手寒暄、打开汽车后备厢抬出两只箱子、对箱子的细节特写……所有过程都被照相机记录下来。
箱子搬进一间会议室,会议桌上已经摆好了开启箱子的工具,有钳子、撬杠、锤子、螺丝刀等,几个人很快就把两只箱子打开了,然后清点箱子里的物品,多少本笔记、多少盒录像带、多少本书、“文革”时期的大茶缸、纯金打火机、遗嘱……边取东西边登记,写了一张物品移交清单,所有过程同样被照相机记录下米。
方迪把叶子农定做的打火机也放桌上,说:“我经手的就这些,还有20多万美金和柏林两套房子,九哥说随后办理,需要点时间。叶子农在北京有一套房子,您处理就行了。全部登记过之后,张志诚把清单给方迪,说:“你核对一下,没问题就签个字。方迪核对了一下,在移交清单上签字。
这时,周秘书、秦处长、焦干事都在看东西,一个看笔记,一个看打火机,一个在看叶子农的遗嘱,虽然每个人在看的东西不一样,但表情却是一样的,都是感叹。
方迪很想拿过打火机仔细看看,却也不好意思从别人手里硬要过来。
张志诚看了看签字,说:“请转告慕容久,并通过慕容久转告戴梦岩和梁士乔,我感谢他们的信任,非常感谢。方迪说:“好的。那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张志诚说:“等会儿,我还有话跟你说。”然后对秦处长说,“你们待会儿再看。秦处长把一本笔记递给张志诚,说:“不简单啊,你看看。”张志诚接过笔记看打开的那一页,点点头说:“嗯,有见解。”方迪也很想知道叶子农的笔记里写了什么,就问:“我能看看吗?”张志诚说:“当然。”就把笔记递过去。方迪坐下,看打开的那一页,明白秦处长说的应该就是这段了—
中国盛也民主,衰也民主,盛于实事求是的民主,衰于事于道的民主,盛于国家所有权利益的本质民主,哀于迎合大多数人好恶的形式民主。美国式的民主曾经是革命的,现在已经不革命了,甚至需要革命了,美国人民和欧洲人民如果还抱着美国式的民主不放,将来的结果很可能跟苏联一样,是自身垮掉了,用不着谁去打倒。意志不一定体现利益,人类社会走到这个共识还需要时间,谁先意识到,谁就占优势。方迪还注意到旁边那页的一段话—
说到专制,不管什么事、什么条件,不问青红皂白,唯数人头论,也是一种专制,是对实事求是的专制,是对科学决策的专制,本质上还是对国家和人民根本利益的专制,而违背科学的,违背事物规律的,就没有不付代价的。方迪随手翻了一下,又被一段话吸引了—
判断一种文化的利弊,如果不是以认识事物真相和接近事物规律的法理论,而是以东方与西方的方位论,以黄土与海洋的颜色论,以传统与现代的时间论……这就唯了,要么东方西方,要么黄色蓝色,要么唯心唯物,要么儒家法家,很多的,这个思维半径已经不足以有效判断事物了。讲唯本身就错,说唯已经有了一堆,再弄个唯心与唯物的统一就更错,那不叫统一,叫搅拌,就更一锅粥了。人陷在这个境里面出不来,很多事物就无解,不是所有的判断都适用非此即彼的。如果不以方位、地域、新旧为判断,而是以认识事物真相和接近事物规律的有效为判断,你就不在意它古今中外。
方迪看着,脑子里想着老九跟她说过的话:叶子农说笔记是他个人的认识,对错都是他自己的事,不能公开,不妨碍谁。当然,这些话她已经告诉过张志诚了。
张志诚对秦处长他们说:“你们先忙去吧,我跟方迪谈点事。”
周秘书、秦处长和焦干事3人离开了会议室。
方迪站起来说:“有事啊?张志诚说:“桌上的东西你挑一件,留个纪念吧。这是方迪没想到的,她怔了一下,说:“这怎么可以呢?张志诚说:“那我这个处置权就是假的了?方迪环视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伸手拿起大茶缸,说:“我留这个。张志诚有些意外,说:“我以为你会选国旗打火机呢。方迪说:“国旗打火机是叶子农的政治态度,有标志性,我拿不动的。张志诚问:“那为什么是大茶缸呢?方迪说:“您是上海人,不了解以前的北京,以前‘文革’那会)L不像现在这么忙,特别是到了夏天,大点的男孩子一到晚上就扎堆儿,一个大茶缸,几个杯子,几个暖瓶,沏上一大缸子高末,高末就是茉莉花茶的碎末,便宜,三四个人就这么喝茶聊天,半夜都不散,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大家都忙着挣钱了,叶子农的心思不在挣钱上,人又懒散,就很难有什么朋友了。他一直带着这茶缸,我觉得他是内心孤独,他怀念那段日子。张志诚点点头说:“嗯,那你就留着吧。方迪说:“梁士乔来送打火机,问了戴梦岩的事。张志诚说:“我已经布置下去了。方迪说:“我也是这么回答的。我跟九哥谈过我的看法,不知对不对。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张志诚说:“戴梦岩心理有障碍,可以理解。她的公民身份隶属港英当局,她与子农也不是相互属于的关系,这就涉及两个权利,一个是身份权利,一个是关系权利。在人们的习惯认识里,如果她与子农的关系是母子、夫妻或情侣,就不存在用谁的血给谁镀金了,那叫牺牲与担当,而戴梦岩缺乏这种心理支持,也容易被人用功利的思维去评价。在这种负罪感的基础上,价值观的波动、感情的失败、失去叶子农的悲痛,还有曾经的委屈、无奈,所有这些集中在一个时间点时,戴梦岩这种宁折不弯的性格就很难承受了。但是我们说,不管是戴梦岩缺乏心理支持还是有些人用功利的思维看问题,都具狡隘的。在何一个巾国人维护自己的祖国,都理当受到国家和人民的尊敬,这才是本质,才是主流。戴梦岩无愧祖国,没什么不可心安的,解了这个负罪感,她才有心理支撑的基础。方迪说:“还是您看得透彻。张志诚说:“嗯?学会拍马屁了?方迪说:“没有,是真心话。张志诚说:“戴梦岩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去,她心里积的东西得有个释放,到了船上会有人跟她做伴的,她会有新朋友。梁士乔处理得也很好,不扩大范围,不许有围观的和好心帮倒忙的。只有子农没处理好,事情没搞扎实就跑出来了,戴梦岩要是出了事,他子农跑到西天也得兜着。要求戴梦岩能跟上子农的思维,不现实的,他那种思维太一竿子到底了,一般人很难适应。子农属豹子的,吃独食惯了,做群众工作他还需要学习。方迪说:“人都没了,怎么学啊?”[!--empirenews.page--]
张志诚看了看方迪手里的大茶缸,说:“来世你教他。”
第五十章
戴梦岩8月24日上午飞抵纽约,当天下午就去见奥布莱恩。
老九的车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候了。
开车前,老九问了一句:“要是他不在呢?出访、休假啥的。戴梦岩说:“不在我就等,不一定非在纽约登船。他要不见我,我就求见乔治,请总裁把这个交给他。”说着,戴梦岩从包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老九。
这是一张小字条,连对折一下都没有,更没信封,凡经手的人部可以看到内容。字条是戴梦岩用英文书写的,内容是—奥布莱恩先生:我尊敬美国,尊敬美国精神,但是请您告诉我,我该需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尊敬您呢?—落款是戴梦岩。
老九把字条还给戴梦岩,没说什么,开车去迪拉诺公司总部。到了迪拉诺公司总部大楼前的广场大门,老九把车停在一边,戴梦岩下车向门卫说明求见奥布莱恩的来意,出示护照证明身份。值班保安问:“有预约吗?戴梦岩回答:“没有。保安说:“抱歉,请您预约了再来。戴梦岩说:“请您告诉他,是叶子农的女朋友戴梦岩求见,他一定会见的。保安犹豫了一下,说:“请稍等。”说完进值班室打电话。过了几分钟保安出来,再次打量了戴梦宕一眼,说:“奥布莱恩先生请您上去,他的办公室在3楼,出电梯向右转,门上的牌子写着第五工作室,您可以进去了。戴梦岩上车,老九把车开到大楼门前,等戴梦岩下车开到停车位置等候。
戴梦岩乘电梯到3楼,出电梯正要往右转,这时奥布莱恩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出于对女士的礼貌,没有在办公室坐等,而是迎了出来。奥布莱恩问了一句:“是戴小姐吗?”两人在相距将近一米的距离都站下了,戴梦岩也知道了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奥布莱恩。
戴梦岩静静地站着、看着,奥布莱恩头发雪白,满脸皱纹,眼袋松弛,高大而消瘦的身躯因为有些驼背显得更加苍老。就在这一瞬间,她在脑子里盘旋过无数次的那句质问突然就凝固了,沉重得让她拿不起来,这个沉默的女人甚至连嘴唇都没颤动一下,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相持了几秒钟转身走了,走的楼梯。
停车场上,老九看见戴梦岩从大门里出来便发动汽车迎了过去,戴梦岩上车,汽车驶离迪拉诺公司总部大楼,汇人路上的车流中。
老九问:“见了?戴梦岩轻轻点下头:“嗯,一个老人,满头白发。老九又问:“说了?戴梦岩摇下头:“没有。老九愣了一下,不解地问:“咋了?戴梦岩说:“他满头白发??一我说不出口了。老九极其不解地问:“为啥?戴梦岩说:“该给他这把年纪留点尊重。老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第二天中午,老九在自己的餐馆里请戴梦岩吃了一顿饭,饭后稍事休息老九就送戴梦岩去曼哈顿东河码头登船。邮轮起航前一小时全部乘客都必须登船完毕,所有迟到的乘客将无法登船,只能在下一个港口登船,所以一般要求乘客提前3个小时到达码头。
到了码头,老九把车停在码头的停车场,帮戴梦岩把行李交给邮轮的工作人员,然后就该办理登记上船手续了。登船大厅的人很多,要先通过安检再登记上船。
戴梦岩说:“九哥,我去排队,你就别陪我等了。”
老九说:“时间还早呢,外面有露天餐厅,喝杯咖啡吧,九哥有话跟你说。”
戴梦岩迟疑了一下,说:“好吧。”
登船大厅周围有好几处露天餐厅,每个遮阳伞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提供啤酒、咖啡之类的饮品。戴梦岩和老九来到一家露天餐厅选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两杯咖啡。
老九说:“梦岩,你是名人,你要觉得九哥还配跟你说句话……”
戴梦岩立刻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老九的话,然后平静地说:“九哥,我不敢说在纽约有朋友,但熟人还是有几个的。这次来纽约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就麻烦九哥了,我说这个没什么看不看得起的意思,你就是我九哥。老九点点头,说:“送子农的时候我掉泪了,说实在的,我爹走我都没掉泪,毕竟人到岁数了,叫白喜。可子农。??…太可惜了。戴梦岩说:“是我没做好。老九说:“你做得不是好不好,是对。戴梦岩沉默不语。
老九说:“我是美国人,你是香港人,说到底还是中国人。都是中国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好呢?放于农出米,那不是子农一个人的表态,是你们两人共同的表态,没有你的支持子农做不到,子农是相信你才敢走出那扇门的。你要是没了,就是子农逼死你的,往大里说就是国家逼死你的,这个你就能扛住了?你委屈于此,了不起也于此。你是对香港和国家有用的人,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子农的尊重,往大里说就是对国家的尊重。戴梦岩被说到了心底最隐秘的痛处,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老九说:“出去散散心也好,早点回来,别让九哥惦记。戴梦岩的眼泪哗哗地流,已经坐不住了,说了声,’谢九哥,,起身去了登船大厅。
第五十一章
天高云淡,凉爽的风吹来秋天的气息,这是最美的季节,雨花亭陵园被笼罩在满山遍野的秋色中,郁郁葱葱,虽没有高山峻岭的磅礴气势,却别有一种温婉的风韵。
方迪这是第三次来墓地了,第二次是来验收和预约落葬,办理落葬手续。今天是她的墓地封穴的日子,上午10点她按预约落葬时间准时来到墓地,耿大爷已经在此等候了,升且准惫了扫帚、撮其和一把小铲于,还有半桶清水,水桶里放了块抹布。墓地的基座和围栏是白色大理石,大约一平方米多点,墓型简约、庄重,墓穴是敞开的,穴盖就在旁边,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只有两个红色刻字:方迪。没有日期,没有其他碑文。
耿大爷说:“你把里面打扫一下,墓碑也擦擦,要自己做的。我先下去,过半个小时我带人来封穴,你放东西要仔细,盖子用水泥封牢就不能打开了,忘东西不敬。方迪说:“知道了大爷,谢谢啊,麻烦您了。耿大爷摆摆手说:“没啥,怕你年轻不懂啊。”说着就先离开了。
方迪用扫帚将墓穴里的尘土仔仔细细扫成一堆,用撮箕撮出来倒掉,又用抹布将墓碑和墓穴擦拭几遍,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之后,她把一只提包打开,先是取出一块红绸子铺在墓穴底部,然后取出大茶缸、4个杯子、一袋茉莉花茶、一包大前门香烟、一盒录有她跳舞的录像带,依次摆放整齐,最后放进去的是那两只不锈钢打火机。
她一边做这些,一边念叨着:“我们只见过一面,我没资格对你做什么,可你知道女人还特爱把自己当回事,好在你也不在意这些,那就这样了。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可心里的牵挂总得有个寄托吧,我就是放心不下你老在外面飘荡,总有个刮风下雨的时候吧,你要是不嫌弃呢,碰到刮风下雨就进来躲躲,累了就来歇歇脚,我把心放在这儿了,你什么时候来我都陪你。戴小姐的事张主任批评你了,说你没处理好,事情没搞扎实就跑出来了,我觉得批评得对。我挺佩服戴小姐的,豁得出去,是个有血性的女人都会那样。两只打火机很沉,放在录像带上她怕时间久了压坏,就拿下来放在旁边,念叨:“录像带是我跳舞的,专门找人编辑了一下,打算有机会了勾引你,我搁这儿了,希望能把你勾引过来。这两个打火机是不锈钢的,经磕碰,摔坏了也不值几个钱,本来也是勾引你的,现在我决定把它当成奖章发给你,一个普通女人给你发的奖章。他们都说你挺赖的,我也觉得你不是乖[!--empirenews.page--]
孩子,那要表扬你什么呢?就两条:一是有底线,二是包容女人。”
放好了东西,她坐在墓沿上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支烟,静静地抽着,静静地望着远方,山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没哭,她的神态像雕塑一样平静,可眼泪却像决堤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流,心在喃喃:臭小子,爱死你了!受不了你,真的受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