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_第113章

我扔了三个水晶球。它们当中蕴涵的,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部分。第一颗的回忆是童年,第二颗是少年,第三颗则是成年。杨路找回来的那一颗,就藏著少年时期最重要的两年的回忆,以及刚成为大天使长时遇到的事。那时,我依然是少年的模样,等我完全成长,又是在好久以後的事,而我已经将它们抛弃。

然後我放弃自己的天使身份,跑到人界去厮混,二十年的生活,改名叫黎彬。仅仅二十年,就被他们发现。结果杨路那条混龙给弄死再还魂,之後的事不用再说。我在天界逛了一圈,回去问杨路,为什麽黎彬的记忆会带到过去,那明明是回忆。

杨路说:“你的智商如同传说中那样,与你的力量是成反比的,这段时空是无限循环的。”

我茫然。我还爱因斯坦呢。

我说:“可我在过去看到了路西法後来的样子。”

杨路说:“因为那时候我不想等了,把所有记忆一下装回来,肯定会有错乱的时候。”

然後我又问:“你在人界给我告白,跟真的似的。”

杨路咬牙切齿说:“我懒得和你多说。谁叫你跟我家刚果长一张脸?我已经两年没有看到他了!”

我说:“你弄清楚,是刚果像我不是我像他。那也是路西法叫他变的。”

杨路冷笑:“路西法殿下叫他变的?呵,你别什麽事都想得太乐观了。路西法殿下说过,总有一天会砍下你的头颅,挂在罗德欧加的城门上。”

我愣了愣,点头。

是的,路西法将我打败的时候说过,这一次不过是比武,下一次,他要杀了我。

他早已恨我入骨。

杨路说:“天界最近如何呢?我们都非常期待下次决斗哦。啊,对了,魔界的第八狱已经快修好了。我们随时欢迎米迦勒殿下的光临。”

我没有说话。他是故意这麽说的。我早已立下誓言一辈子不会去魔界,这一点谁都知道。

至於当初,我发了疯似的乞求神,不过是冲动。一时冲动。

杨路变回黑龙,飞回魔界,眼珠血红,翼如灵脂,真和当初被车撞时像到家。

然後我穿过云层,一层层往上飞。天界没有魔界进步大,可不代表停滞不前。有很多新建筑,还是维持当年的哥特式风。希玛城中央放了一个巨大的银雕,是断斧的形状,意为反对战争。

每次我看到那根断斧,总会觉得无比讽刺。当年天界在三界里群魔乱舞张牙舞爪的时候,怎麽就没见一个人跳出来吼反对战争?

这还不算讽刺,最讽刺的就是天界人的性格。几千年前只要是个生物提到天界,都会说天使们OPEN得很,没什麽不接受的。可是现在呢,在耶和华的带领下,竟然一个比一个保守,一个比一个内敛,一个比一个含蓄,一个比一个羞涩。

为什麽?

比OPEN,谁敢跟魔族比?魔族现在纵横三界,其泼辣作风没个天使和人类敢比。女天使跟女恶魔比都是飞机场,男天使跟男恶魔比都是干巴菜,这是外貌。内在别说了,古板已成定势,拿什麽跟人家比?既然这条路走不了,天使就开始装纯洁装神圣,装与世无争。

况且,魔族的尚武情节严重得就像梅丹佐的非处情节,魔族每年每季都有固定的竞技大赛,随便一个小女孩都可以当免费开锁王──一拳打上去,钢门必坏掉。

天使们以前一直都爱炫耀自己力量大,现在则不然,都说魔法最重要。为什麽?比蛮力,谁能斗过魔族?魔族其实血统非常不正宗,因为种族太多。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汲取两个种族的优点,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强得让人不敢相信那是生物。

再说外貌,天使也占不上便宜了。路西法带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堕落,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天界有地位的。天使的相貌和法力成正比,那些流落过去的,外貌多少会变些,但怎麽都比低等天使好看。

而且,相信天界大部分人都听过魔界小王子的名字。除去他那已经完美到让人不作比较的老爸,他堪称魔界第一美少年。

他叫玛门,是夜之魔女莉莉丝与魔王路西法的儿子。

前几次光暗之战玛门都替他老爸争光争到暴,因为他杀死天使的数量是最多的。听传言说来,玛门是个标准心理变态。他贪财好色暴力情节严重,尤其在最後一点上,简直执著到了人神公愤的境界。他在战场前锋挑衅过我不下十次,就因为米迦勒是天界军团的指挥官,号称是最强的战士。

可是我没去迎战。因为我害怕看到他的脸。

听说……玛门长得很像那个人。

而那个人的名字,我连提都不想提。

魔界的进步速度令人诧异,而天界关著门暗示自己永远最强。

神族现在就是没落的贵族,除了一个自己题上“高贵”二字的牌匾,什麽都不剩。最悲哀的是,没几个天使知道这一点。他们仍像以前那样,崇尚权利与地位,依附它,与它共存,有钱人的孩子或是高官子总以自己的老爸老妈而感到骄傲,向人炫耀,与人攀比,时时刻刻提点别人,我是贵族,我有钱……不不,我爸妈有钱。

因此,天界的低等天使没有人权,完全没有。

贵族可以找任何借口杀掉平民,理由都非常荒谬。例如他们在百米外看到耶稣或是我的雕像,没有立即飞奔过去,以虔诚的心去祭拜。

离开天界的天使越来越多,而成为堕天使的一点也不多。

那是因为魔王曾说过:当你需要耶和华的时候,他在哪里?一样的道理,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可没空理你这个微不足道的废物。

慢慢的天使们开始明白,堕入魔界,其实还不如在天界狗腿一点依附一个贵族。就连我去魔界混,恐怕充其量都只能当个搬运工。因为魔界只承认个人能力,地位权势背景,都是狗X。

是否有能力,天使们自己最清楚不过。

2

七天中,六七天的变化是最小的。除了多了几个无意义的雕像,天使的数量明显减少,几乎没有改变。圣浮里亚依然是光芒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

穿过罗马柱,水晶帘,越过无边无垠的广场,我回到光耀殿。四翼天使向我敬礼,我微笑回以他们。这里没有留下一个以前的天使,他们都随著上一任大天使长走了。

进入空旷的大堂,转入寝宫。脚步声阵阵郁律,如同风中的回歌,渐行渐远。

镜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自成人之後,我变了很多。千百年过去,我竟还未习惯。其实这样的自己早已见过。七千余年前,在风镜中看到的。发是朱红辰砂,顺著完全长定型的骨骼流下,落在腰下,额前戴著一圈闪耀的银链,链上挂著宝石,殷红如同一滴血粒。我动了动翅膀,镜中的大天使的六翼缓缓展开,光芒四射。我微笑,镜子里的人也在微笑,五官是完美的,却少了些东西。

其实我的相貌并没有改变。

我理了理衣服,慢慢飞到云雾中,摸索著无边的床,躺下。然後我看到挂在墙上的,密密麻麻的素描画。每一张画中,少年都在熟睡,可每一张画的都不一样。头发是短的,卷的,它们没有安静的时候,永远微微翘起,就像倔强的幼童。 [!--empirenews.page--]

每一张画都用框架细心地裱装过,却依然有些泛黄。无论如何精心地珍藏,都阻止不了他们老去,就像已逝的岁月,和快要淡忘的回忆。它们在老去。

就像我和他,都在老去。

魔界的底层,天界的顶层。

他在那一头,我在这一头,天地的两极。

虽说如此,每次看到这些画的时候,我都会非常心安。

看到这些画,我总会想,小屁头的手那麽小,那麽嫩,能握得住一支笔吗?他拿笔的时候,手会不会弄得很脏?画完以後,他会不会去洗手?如果没洗,他和我睡在一起,还用那麽脏的手抱住我……嗯,那会很恶心的。我要早知道,一定会打他一顿。

还有,他画画的时候,我要是打呼噜了,他会不会笑我?

他是以什麽样的心情去勾画的?

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只是看著对方,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微笑……

尽管我能拿出来回味的只有那短短几个月的记忆,可是那些过往,在希玛的花园小区,七天的门前,光辉书塔的每一个角落,还有这里。感情经过沈淀,埋葬在这些地方,尽管看不见,却能时时刻刻感受到。

是的,记得他离开後没多久,我就疯了似的冲到魔界外,却被梅丹佐带走。梅丹佐的理由和所有人都一样,我自己也这麽想的。

米迦勒,你……有什麽资格再去见他?就算见了他又能怎样?背叛神,然後死去?

是啊,我没资格再去见他。

然後是没日没夜的思念,想著他受伤的样子,想他最後看我的眼神,渐渐的,会觉得窒息。

再後来,我开始恨。恨任何人,我的父亲,梅丹佐,神,耶稣,还有我自己。

再後来的後来,我听说他和莉莉丝结婚了。

这个消息我开始并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接著,我亲自拿到路西法和莉莉丝签名的邀请函,他们邀请的不是我,可我立刻就冲到魔界,被魔界城门外的黑魔法刺得几乎碎骨,还在不断往里面冲,傻子似的,疯子似的。

莱姆城的焰火,万魔殿的光芒,在魔界上空交错。

没有人注意到有人在这里。

所有魔族都在祝福本世纪最般配的新郎和新娘。

命中注定的伴侣,魔王,魔界之花。

午夜过去,我靠在外面,身体已经被击得无法行动。脑中只有他们两个赤裸拥抱,他将所有爱恋注入她身体的模样。可我还傻兮兮地告诉自己,那是假的。路西法喜欢的人是我,他只喜欢我……无论我如何背叛他,他都会喜欢我。

在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中,又麻木地过了一段时间。

玛门出世的消息让我彻底疯了。

我几乎没有花一秒锺去思考,给路西法下战书,说要和他一决胜负,谁输了谁死。

路西法欣然接受。

然後我们在魔界外见面,他带著大量的魔界军团,还有美丽的妻子莉莉丝。阿撒兹勒和萨麦尔站在莉莉丝身边,护花使者当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