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地的时候,谢沉渊将他们的发现和闻寒说了一下。
因为下雨的缘故,三人都挤在了车厢里,也幸好车厢够大,不至于显得太过拥挤。
闻寒盘腿坐在马车帘旁,巨剑将防雨的车帘布压住,任由外面的风雨飘摇,马车内依旧干燥如初。
沈纵坐在软垫上,旁边就是谢沉渊。
“嫁衣藏白骨,母子同亡,这个琅琊山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师兄,为安全起见,明日我和你一起探路吧。”闻寒说完看向谢沉渊。
“如此也好。”谢沉渊点头。
两人说完,就闭眼修炼起来。
沈纵打了个哈欠,准备下线,今天受到的刺激可真是够大的,却见谢沉渊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口型道了一句“晚安”。
悄悄的没有惊动闻寒。
像是和他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沈纵顿时笑了起来,也无声的回了一句,才下线睡觉。
半夜,琅琊山内风雨飘摇,雨势密集,伴随着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拴在古树跟下的马匹不安的嘶叫了几声,马蹄团团转动,车身也摇晃起来。
谢沉渊和闻寒睁开眼睛。
“师兄,有人来了。”闻寒侧耳倾听了一下,又说道:“大约三四个人,脚步凌乱,深重不一,没有灵力波动。”
“我们先内敛灵气,扮做凡人。”谢沉渊挑开车帘一角,狂风带着腥气刮了进来,吹灭了烛火,车内黑暗一片。
没过一会,密林深处突然出现了几点火光,从远及近,来到了古树周围。
三四个青壮年男人穿着蓑衣,举着火把,面面相觑,似乎奇怪大半夜的怎么会有马车。
闻寒拿起巨剑就下了车,掀开车帘。
谢沉渊低低咳嗽了一声,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些病弱。
“你们是何人?”为首的一个络腮胡男人举着火把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闻寒他们。
闻寒搀扶住师兄,对着前面的五人说道:“我本是一名剑客,为护送少主去往陵川,琅琊山道路崎岖,今夜又有暴雨,所以暂时停留在了这里。”
“敢问这位大哥,此处距离陵川还有多远?”
“原来是外地的,我们琅琊山难进难出,你们也算好运气遇到了我们,我叫王虎,是琅琊村的村民。”王虎眼睛一转,笑了起来。
视线悄悄在那病弱男人身上的衣袍看了一圈,应该是个大富人家的贵公子,黑袍上还绣着金线。
“从此处去陵川需要一个多月咧,今晚雨下的这么大,小心山体滑坡,我看你的马一直在叫,是不吉利的征兆。”王虎后面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摸着胡须说道:“你们要不要去我们村躲躲雨。”
“这…”闻寒犹豫了一会看向谢沉渊。
谢沉渊低咳一声:“那就麻烦各位了。”
“不用客气,我们琅琊村的人最好客了,跟我们走吧,这深夜的,遇到野兽群就不好了。”王虎大手一挥,率先走去。
“嘿嘿,野兽算什么…”
“王阳,走你的路,一天天的啰嗦什么。”其中一个村民推了一下同伴。
闻寒牵着马车,跟在这群村民身后走着。
大雨滂沱,谢沉渊看了一眼被埋在远处树根下的无名墓碑,便收回了视线。
“王大哥,你们这么晚还出来是因为什么事吗?”闻寒从车内拿出把伞,给旁边的谢沉渊撑着,另一只手拉着马绳。
“啧啧,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就是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伞都要人撑着。”王虎注意到这个细节,啧啧称奇,他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七天后就是我们琅琊山山神的祭祀日,我们要从山里采摘一些曼血罗,为山神的祭祀日做准备。”
谢沉渊眼眸微凝,他看向右边村民捧着的瓦罐,有几根暗红的草叶从罐里冒了出来,隐隐有股奇特的腥香气传来。
“没想到琅琊山居然有山神,怪不得可以养出王哥这般乐于助人的人。”闻寒这句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谢沉渊没想到一向严肃古板的师弟在外如此变通,没忍住笑意,低低咳嗽起来。
“你这个少主可真是一个富贵病。”王虎瞧着那剑客的少主虽然俊朗的似仙人,但是身体实在不好,病弱弱的。
闻寒:“王大哥可以叫我闻寒,这是谢公子。”
“快走吧,雨下的大了。”
………
一个小时之后,谢沉渊他们来到了一个村落。
夜色浓浓,王虎把他们安排在自家偏院的一个房间,就离开了。
闻寒等人离开之后,坐了下来,黝黑的脸在灯火下显得有点煞:“师兄,时间不早了,我去隔壁,师兄也早点休息。”
“好。”
谢沉渊看向漆黑的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闷雷乍起。
等闻寒走后,他低头摩挲着上邪剑剑柄处的睚眦兽形,用大明雀石点缀的兽瞳正发出猩红的光芒,明明灭灭。
“莫急,此处的邪魔终究会是你的。”谢沉渊低声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剑,他的这把剑对妖魔鬼怪十分敏锐,若是遇见,必出异样,现如今兽瞳发光,说不定琅琊山内有大恶。
………
暴雨初晴。
围墙下花圃里的花被昨夜的雨水打的可怜,一早上,就有一个幼童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摘花。
谢沉渊倚靠在门口,见那幼童将花圃里红色的小花都采走了。
女童头上扎着两个小发髻,用两根红绳系了起来,坠下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生的玉雪可爱,脸颊圆嘟嘟的,身上衣服干净整洁,手腕上还带着一对银镯,实在不像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偏僻村落养出来的娃娃。
女童采完了花,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谢沉渊,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走到了门前,仰头问道
“大哥哥,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来了?”
“我是外地的旅人,昨夜大雨路滑,马车不好走,王虎大哥碰巧遇到了我们,就请我们居住在你家。”谢沉渊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月。”女童很有礼貌。
“月月摘花是要做什么吗?”谢沉渊伸手将女童小发鬓的草叶拿掉,温声问道。
“沐舒姐姐七天后要和山神成亲啦,我想摘花花送给她。”月月扑闪着大眼睛,很喜欢这个大哥哥。
她举着花,拿了其中一朵给谢沉渊,眼睛笑成了月牙,带着一点小调皮:“哥哥肯定是在山中迷路了吧,我知道,三天前也有一个奇怪的没有头发的老人迷路了,幸好找到了我们村,才没被山里的野兽吃掉。”
“那他运气真好。”谢沉渊接过花,摸了摸月月的头。
“月月,过来吃饭了。”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声,一个妇人走到后院,见到两人,温婉一笑:“客人要不要也进些早食?”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家少主身体不好,早上只能吃点自备的药片,不敢劳烦夫人。”闻寒推门进来,恰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黝黑的脸上浮现歉意。
“没事,没事,那月儿我们走吧。”妇人牵着小女儿就回去了主屋。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谢沉渊看向师弟。
“那女童所说的山神肯定是邪魔假扮而成的,哪家的山神会娶一个凡人女子为妻,简直荒诞。”闻寒继续说道:“天未亮时,我在村里转了一圈,发现村落周围一亩田地也无。”
“不仅如此,这个村落青砖大瓦,人人棉布米食不缺,比一般的农家生活还要富裕,他们物资是哪里来的,这个琅琊山怪异之处颇多。”
谢沉渊沉思了一下:“不若我们先去看看即将嫁给山神的新娘吧。”
“好。”闻寒没有异议。
两人出了后院的门,慢慢走着。
从外表来看,琅琊山完全是一个和平富裕的小村落,小道上没有人,薄薄的雾气笼罩着这个静谧的小山村。
谢沉渊侧过头,看见右边房屋的窗户猛地被关上了,与此同时,那股视线也消失不见。
一路走来,监视的目光不绝,村里的男人们躲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外来者,目光无声,充满了诡异。
和昨晚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直走到一条小河边,妇人们三三两两在河边洗涤衣物,隐有交谈声传来,看见外来者很快噤声,连敲打衣服的木棒声也不见了。
“请问一下,沐舒姑娘家在何处?月月有花要送给她。”谢沉渊上前一步,面容俊朗无双,彬彬有礼的温声问道。
“啊,这…”
几个妇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妇人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看了一眼周围,小心翼翼的回道:“这位郎君,您一直往前面走,遇到第一个拐口往右,看见一颗杏花树,树下就是她的家了。”
“谢谢。”谢沉渊道完谢也不停留,和闻寒走了。
果然,右拐没多久,就看见了一颗巨大的杏花树,树下就是一间瓦屋,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上面贴了喜字。
闻寒刚想敲门,就听见了师兄的声音。
谢沉渊看向杏花树后方:“大师可是慈佛寺的佛者,我闻到了金莲佛香。”
闻寒目光如剑,看着从杏花树后方走出来一个老和尚。
慈眉善目,雪须皆白,身形偏瘦,他拄着一根普通的禅杖,身着的袈裟已经泛白打着补丁,老人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这位剑君好眼力,我是慈佛寺的抱歉大师。”
闻寒:“……”总觉得有些耳熟。
谢沉渊:“……”好像是慈佛寺佛子那云游四方的师父。
早就隐身在一旁偷听的沈纵:“……”
这个和尚不是一般人,法号如此与众不同,怎么不叫对不起大师。
谢沉渊知道金莲佛香还是幼时掌门送他的一串慈佛寺的金莲佛珠,其实他连慈佛寺去都没去过,没想到这位抱歉大师……好实诚,果真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心思电转,谢沉渊面上沉稳,想着大师比他们早到三天,会不会知道一些线索,便询问道:“大师藏身在杏花树下可是为了山神的新娘而来。”
“阿弥陀佛,正是。”抱歉大师双手合什,对着瓦屋又道了一声佛号:“两位剑君有所不知,这屋里住的沐舒姑娘和她的弟弟,她不愿嫁给山神,村里的人见他们父母双亡,无人照佛,胞弟还患有先天痴愚之症,不顾她的意愿,硬要沐舒姑娘在七日后的山神祭祀之日,让她成为山神的新娘。”
“如果沐舒姑娘不从,她与她那痴傻弟弟都将会受到村里人的沉塘惩罚。”
“世人愚昧,老衲自当有救世之心,救能救之人,不能救的,老衲只能让他们见佛祖了。”抱歉大师从破旧的袈裟袖口中拿出一本翻的皱巴巴的书,平平淡淡道:“我佛慈悲,相信佛主可以感化他们。”
沈纵听了,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发怵,感情这还是一位硬核超度大师。
谢沉渊听了大师的话也可疑的沉默了一瞬。
闻寒更是有一种滤镜碎掉的感觉,长生大陆谁不知道慈佛寺的那群秃驴最喜欢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说教别人向真善美出发,世界和平靠大家,没想到这次出来居然遇到了一个如此不同的大师。
一副劳资能救就救,不能救劳资就让你们去见佛祖,干脆利索的有点让人怀疑这位抱歉大师是不是慈佛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