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徐老太爷还在世,这个家还是他在当的话,也倒罢了,作为徐家的当家人趋炎附势些也说得通。可她真是不明白,站在徐老太太的立场,她又什么好岐视杨氏的?
杨氏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三太太,又生下了府里的大少爷,杨家家势也不弱,只是因为暂且子弟里没有能够入仕为官可供徐家所用的,徐老太太不过五十多岁的人,跟命妇们接触的机会还很多,难道她就不怕这徐家没规矩的风声传出去?
她跟这位祖母接触不多,每次纵有见面也不过是虚应而已,尚且无暇去深究她。
杨氏拿过来两匹滑软的绫缎给她,“你喜欢素色,这个我特意挑出来给你做衣裳的。”
徐滢无所谓。她把明儿去上香的事告诉了她,请她帮着跟府里遮挡着点儿,便就起身去寻徐镛。
陆翌铭已经走了,徐镛负手站在廊下想着什么心思。
徐滢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拿门内插着的孔雀翎在他后颈处搔痒痒。
雀羽才刚触到他汗毛,沉思中的他下意识一反手,便实打实将徐滢手腕抓了个正着!
“怎么是你?”他凝眉回头,连忙松了手。
徐滢揉着手腕:“你不去上阵杀敌,却窝在衙门里当个小吏,实在太屈材了。”
徐镛笑起来:“我就是往脖子上挂个牌子说我一身本事能徒手杀敌三千,也没有人会录我。”
世上有材的人多了去了,不见得个个有机会出头。
徐滢咳嗽了下。徐镛也没说话。兄妹俩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在廊下对着栏下一树石榴花站了半晌,到底还是徐镛先开口了,“余延晖昨晚来过。说我再保持三五日不受碰撞便可自如行动,我争取三日后就换你回来。”
徐滢望着他:“真的可以了?”等这一天等多久了!
“你顶着个女儿身在那群老爷们儿堆里混,我总是吊着颗心的。宋澈出身尊贵,纵然心胸再宽广,也架不住他心高气傲,总会不断地寻你麻烦。倒不如我早日回去做小伏低,好歹等他消了气儿。回到王爷身边也就回归正轨了。”
徐滢点点头。她心下略动了动。又问他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承鹏让我去争取那中军营那十个免初试的武举名额。”徐镛眉头微蹙望着她,“以目前我的身体状况,如果参加初试。就算能突围也不定能排到好名次。如果我能拿到个名额,的确是可以省下这部分精力去应付复试。”
“你是说中军营那十个名额?”徐滢也蹙了眉头,“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想要提前回衙?”
“若能够在不伤及目前利益的情况下争取到,无谓去争取争取。”徐镛看着她。
徐滢愣了愣。如果那十个名额还有可能弄到手的话,她必然是会替他打算的。但是从一开始宋澈就是抱着要从大军营里挑出十个人来力压群雄给中军营长威风的心思。徐镛伤了腿,是根本不可能会入他的眼的,因而她想也不必想宋澈那里也无计可施。
她办不到的事,徐镛难道有办法?
她说道:“你要怎么去讨?”
徐镛垂下眼眸。“尚未想好。如果能拼一拼武艺,也可以的。”
“你的腿能行?”徐滢可不认为他有这等通天之能,能在伤了腿的情况下还能大露锋芒。
“若没有别的法子。便只能如此。咱们三房,总得争取早日出府另立家门的一日。”徐镛看了看自己手掌上的厚茧子。说道。
徐滢本以为作为徐家长孙,他对自己的家族该有起码的不舍,却没有想到他对徐家的情分如她这穿越者一般凉薄至斯。
如果连他也一心要分家出府,那么这次武举于他们来说,还真就是极关键的一次转机了。
跟在端亲王身边虽有前途,但一级级往上升又得多长时间?再者,徐镛身上还是叱咤军营的气质多些,在衙门里跟那些酸秀才混成官油子,真不像是他的人生。
既然都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说到这里也就不必再往下说了,徐滢照例把衙门里的事跟徐镛事无巨细地说毕,然后也说了明儿清早去上香的事。最后便提到程筠邀约她。
“既然哥哥三五日后便能上衙,这问题也就不足成问题了。程筠这个人倒是蛮仗义的,哥哥到时去见见他也不错。”
徐镛乍听到程筠约她时也讶了讶,不过想想程筠素日在外的口碑,也点了点头。
不过除此之外,程筠告诉徐滢崔家要来提亲的事她到底没提,去白马寺是去跟崔二小姐见面的事她也没说。
崔二小姐与她素无往来,崔嘉又对这门婚事极不赞同,这帖子若不是崔嘉的主意,她能把这信吞了。
但杨氏到底还是对她去上香的事起疑心了,夜里到了她房里问她为什么想去上香。好在早有准备,徐滢说是感觉最近诸事不顺,想去拜拜菩萨定定心,杨氏要同去,她直说去完回来还要去衙门,成功打消了杨氏念头。
她跟崔嘉既然都不想履行这门婚约,那么理论上他们彼此是可以想办法达成共识共同想办法破坏的,但是徐滢在崔嘉眼里就是个渣,连同徐镛都让他瞧不起,崔嘉是不可能跟她合作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合作,崔嘉也绝不会把徐滢放在平等的位置,说不定还会反被他算计。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各做的的了,他冒崔二小姐之名约她至此,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翌日早上除了金鹏侍棋,她还带了徐镛身边另两个小厮秋蝉和石青。
到达白马寺时正值人多时期,特意挑了件色调老气的衣裳穿着,又只插了几枝不值钱的钗环的徐滢连脂粉也未施,混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反倒是侍棋穿了身徐滢的衣裳,戴了帏帽,瞧着像个低调的大家闺秀。
早上来之前侍棋已从徐滢口中得知了她的计划,因此并无压力。
碧波潭在寺右九龙壁下,徐滢让侍棋过去,然后与金鹏他们在廊子下远远望着。
潭畔也偶有人经过,危险是不会有的。
不远处禅室里的崔嘉望见那壁下站着的侍棋,眉头便不由深深皱起。
果然他猜的没错,即便是多年不见,这徐滢也半点没长进!即便是衣着锦绣,可站在那里却勾头驼背,活似看惯了人脸色的唯唯诺诺的寒门女子,再想想冯清秋素日的高贵华丽,心里是越发地厌憎,回头一挥手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