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在乎,舞蹈对在你眼里可能是很细小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意味着全部,”夏舞抚着自己的胸口,那么真挚的看着严冀,“刚才孩子父亲的话确实让我很受伤,但现在我更多的是害怕,因为假如我再继续这样的状态,我这辈子在别人眼里很有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跳舞的’。”
夏舞心情激动地坦露心声,她庆幸她终于在这世上找到这样一个人,这个人跟她的关系不远也不近,他们随时可能不再相见,他对她的所有事也不感兴趣,而他此刻的眼神温暖无比,令人有种他很可靠的错觉。
夏舞在这一刻把自己的梦想摊在严冀面前,她感觉有些虚脱,背靠回到镜子前,感慨着,“我不想在我死了以后,人家在我的墓志铭上写着,她年轻时做错选择,之后一生都在后悔中度过。”
“你知道吗?”听众严冀静了一会,头微仰看着窗外的天说,“年轻的时候,面前有选择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假如有一天你面前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的时候,”严冀转过头来看着夏舞,笑了,眼里有温暖的光,“你就会发觉现在并不是那么痛苦了。”
夏舞怔怔地看着严冀的侧脸,他又在望着天空,用向日葵渴望着太阳的眼神看着窗外的天,她在心里问,他在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她吗?他在暗示自己曾经甚至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推到风浪的中心吗?
当两人再度静默时,严冀却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我讨厌不讨厌跳舞,你还是会把舞蹈当成终身事业不是吗?所以,我的观点不重要。”
夏舞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这很重要,她就是介意他不喜欢,没有原因,因为她也不知道。
夏舞咬着唇,斟酌良久才慢慢道,“为什么不呢?舞者就是为观众而生的,观众可以离开舞者,舞者却不能没有观众,就好像鱼与水的关系,所以我在乎,我真心希望每个人都会爱它,那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吗?”
严冀偏头朝夏舞笑了笑,“那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嗯。”
“那晚你对海跳舞的时候,在乎是否有观众欣赏吗?”
“这……”夏舞莞尔,有点答不上来,虽然记忆有些朦胧,可夏舞却确定那晚她有些愚蠢的举动实在是酒精在作祟,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想舞动,于是她就跳了,完全没有考虑那么多。
她于是辩白,“那晚我有点喝醉了。”
严冀嘴边的笑却有些狡猾意味,“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却不能说明什么。”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眼里透着股睿智,“你跳舞,只是因为你想跳。”
冠冕堂皇的理由遭到严冀的反驳,夏舞有点窘,脸上微微有些热。
严冀却难得滔滔不绝起来。
“一个人做一件事,首先是为自己,然后才是为别人,这就是利己主义,但这并不是说这个东西是不好的,举个例子,原始社会还停留在自给自足阶段的时候,每家每户生产的东西,先满足自己的需要,再把多余的东西拿出来交换,这就是最原始的商品交换,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起源。”
严冀大概看出了夏舞的窘然,用清淡的语气说,“利己,并不是什么害羞的事,那是人类的本能,每个人都这样,你也是,我也是。”
他几乎是用幽深的眼光看着夏舞,总结陈词,“所以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就连上帝都无法说服这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成为他的信徒,又何况你我呢?”
夏舞几乎是崇拜地看着严冀,身边的这个男人在激辩中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这一刻在夏舞眼里,他的举手投足、他的每个微笑都透着智慧,她被他简短却酣畅淋漓的语言所倾倒,而更重要的是,语言背后隐藏的是他的善良的心,他不再冷漠,他尝试说服她,鼓励她,以一种温柔而有力的方式,直触她心底。
夏舞心潮澎湃,在她人生最迷惑的时分,终于有人送来她最需要的东西。是的,为自己。答案其实她早已知晓,但是她不够勇敢也不够自信,没人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她是否做对,只有严冀,这个关系和她不远也不近的男人,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跳舞,是为自己,那不是什么龌龊不堪的事。
她终于从旁人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定答案。
夏舞的心在微微战栗,她眼里的那团火光熊熊燃烧,那是她的心火,她想她已经做下了决定。
严冀却在这时站了起来,朝玩疯了的一娃一狗招招手,“好了,该回家了。”
玩得满脸通红的小胖球跑过来,严冀只好用袖子擦了擦他脑门上的几颗豆大的汗,邱朗朗直着脖子抬头问严冀,“舅舅,夏老师不伤心了吗?”
这时的严冀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模样,插兜往门外走,口气懒懒散散像足痞子,“不伤心又怎样呢?我们还要赶回家吃晚饭。”
朗朗只好小跑着跟上舅舅的脚步,边回头朝夏舞大喊,“老师,你还伤心吗?”
“不伤心了。”夏舞朝他们摇摇头,笑得甜美,“因为老师遇到了奥特曼。”
“哇。”小胖子用小胖手捂着嘴巴,吃惊地睁圆眼睛,随即变戏法似的手指着走在前的舅舅,大喊一声,“严冀奥特曼。”
这仿佛是个魔咒,只一瞬间,严冀就像中了咒语一般变成另一个人,潇洒转身180度,手指着背后的外甥,大声回应,“朗朗奥特曼。”
下一秒,朗朗转身180度,一大一小两人一起面对着夏舞,双手交叉胸前,神情凝重犹如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默契大喊,“为地球而战!”
这滑稽的一幕只是让夏舞怔愣了短短一秒,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凑热闹。
严冀也禁不住笑了,这种幼稚的把戏只跟朗朗在家玩过,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秀,而且对象还是个女孩子,这对于他一个成熟男人来说,未免显得很荒唐。
可是看着夏舞那痛快的笑容,她的忧郁终于被一扫而空,严冀心想,牺牲形象换得美人一笑,风流帝王都曾做过类似的蠢事,这对于男人来说是太正常不过,也就笑笑释然了。
“快回家补充能量吧。”夏舞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挥挥手让奥特曼们撤退。
“那再见。”严冀拉着孩子的手,终于想溜之大吉。
等夏舞走出少儿中心时,天色已经暗沉暗沉,她站在楼下,咧着嘴角仰望灰暗的晚空,天空在她面前,正无限地向她延伸,就像她的未来,充满着无尽的可能。
她第一次如此心情舒畅地踏出少儿中心的门口。
想起那一大一小,夏舞水盈盈的眼里溢满了生机,她想,当干涸的大地遇上久违的雨水,也许大地的心情就如现在的她一样,充满了感动。
时间已近傍晚五点半,夏舞有些饥肠辘辘,决定随便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家。少儿中心附近有家远近闻名的老汤牛肉面,虽然店面简陋,但汤头足,牛肉劲道,汤面据说是家族配方,就连市电视台的美食栏目都推荐过。有意思的是,店老板老汤每天傍晚五点才伸着懒腰开始营业,每天只烧100碗面,到了数目就收摊赶人,做生意做得如此随性有个性的,实在不多见。夏舞去吃了一次后就念念不忘,可是每每经过去吃的时候,老汤已经烧足了100碗面准备收摊,一句“明天早点来”,就把她无情堵在了门外头。
她快步走了七八分钟,到了面馆时,叹一声气,面馆里已经坐满了低头专心吃面的食客,问了下店里正忙得团团转的服务员,老汤才烧了四十碗,夏舞这才挪步到店外的桌子上坐下,心甘情愿地边吃马路灰尘,边掰着筷子等着。
朗朗拉着舅舅的手,小肥手指着马路对面坐在面馆外正专心吃面的红衣女时,兴奋地喊,“舅舅,你看,是夏老师!”
作为激动的响应,安静躺在严冀怀中的尼克也“汪汪”叫了两声。
严冀在朗朗看到夏舞的同时也看到她,他的眼睛是跟这夜色一样的颜色,心里想着:又遇到了,最近跟这女孩真有缘。
邱朗朗挣脱开舅舅的手,甜丝丝地喊“夏老师”时,夏舞正投入吃面,耳边传来清晰的“夏老师”的喊声时,她第一反应是错觉。
她下意识歪头往右看,眼一花,小胖子已经小鹿一样蹦进了她的怀里,抬起头用眯眯眼巴巴看着夏舞,撒起娇,“老师,我饿。”
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就这样在星光下仰头看她,夏舞甚至能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哪个大人能忍心拒绝这样一张渴望的小脸?
“你这小坏蛋来得正好。”
夏舞甚至来不及体会再次偶遇的喜悦,就笑着搂住小朋友,筷子夹起碗里一大块香喷喷的牛肉,塞进了下面一张早已大张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