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舞的叛逆期终于在她22岁时的春天姗姗来迟,潜藏许久的念头像是种子一夜长成大树,根植在脑子里,生命力顽强。

妈妈辛欣终于意识到到头来她这个做母亲的并不完全了解这个女儿,她的温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固执,而之前她只将这种品质归类给大女儿夏桑,可如今她想她完全错了,夏桑的固执是台面化的,她只是一味的喜欢跟自己对着干,小打小闹型,但是在涉及前途的事情上,夏桑还是肯退一步的,这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玩闹的原因,她明白不同性格的孩子,要给予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压力。

最听话最倾注心血的孩子原来是最叛逆的,她像弹簧,被压得太重,反弹的高度也越高,她才22岁,却已经决定拿回自己人生的主宰权,她把想法藏在心底,甚至没有与妈妈沟通的想法,她只是自己拿定主意最后通知父母。

妈妈辛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支着自己的额头,眉皱着,她感到自己对许多东西已经失去控制。

眼底浮起那孩子温顺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开始悄悄改变呢?

她望着眼前那一叠的文件,不禁在自想,为了这些东西,她是不是错过了太多其他重要的东西呢?

而她该怎么办呢?

夏舞与妈妈辛欣的关系终于陷入令人尴尬的僵持。两人好几天不说话,夏舞却不打算就此妥协,她天天早出晚归,已经着手准备申请现代舞课程,顾西楚在大三开设了一门现代舞鉴赏课,虽然是理论课,可由于是大名鼎鼎的顾西楚任课,因此每堂课都爆满,学校不得不在学生要求下把小教室改成阶梯教室,可是尽管如此,还是会有学生找不到座位而站着听三节课。

夏舞这天就迟到了,因此只好站在门边听课,讲台上的顾西楚衬衫牛仔裤,略长微卷的黑发干爽别在耳后,见多了流汗的顾西楚,这样温文尔雅气质忧郁的顾西楚已经夺去了台下少女们的芳心。

“新先锋派倾向于反传统,反美学,反文化,反理性,反艺术,反舞蹈,甚至瓦解舞蹈的要素,在编舞技巧上进行了各种试验,它将其它领域的概念引入创作作品,创造了一系列的编舞方法,技巧方面则形成了自由形式。”

讲台上正讲解PPT的顾西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舞蹈图片,回过头来朝台下微微一笑,“简单的说,新先锋学派就是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他性感的嘴角一勾,“但这并不是意味着就让别人无路可走。”

话音刚落,台下哄然大笑,有女生抚着胸口痴痴地看着台上的帅哥老师,小声摇头嬉笑,“老师,除了追你,我已经无路可走。”

“总之请大家记住,艺术的国度里没有竞争的概念,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在move on,艺术也在move on,这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令人激动的事情之一,让我们共同期待这个创意无限的世界,下课。”

顾西楚一宣布下课,台下的女孩子们一片哗然纷纷挤上台前,表面上是向亲爱的老师表达各种对艺术的困惑,但实际上其中百分之九十九只是要近距离接触艺术的代言人——顾西楚老师,闻闻他身上的汗味,或者尝试在短短三十秒时间里数出他眼睫毛的根数。

夏舞也在拼命地朝讲台挤,在人群夹缝里灵活地钻来钻去,有出去的同学正在讨论谢一漫在瑞士的比赛,夏舞这才想起来最近这两天因为自己的烦心事,她倒是忘了关注,忍不住驻足听了会。

“她小组赛第一没有悬念吧,她比较幸运,跟两个美洲来的选手分在一组,倒是C组和D组竞争很激烈,欧洲的种子选手都挤在那一组拼个你死我活,看来我们的舞蹈皇后有上天帮忙。”

“哈,运气加实力,不赢都难。”

“可是也难保不出黑马。F组有个无名选手,斯洛文尼亚的一个小姑娘,表现很令人印象深刻,反而一漫学姐的表演有点缺乏新意,表现只能算中规中矩。”

“战术如此吧,谁都不会在最开始亮出底牌。”

热烈讨论的两人消失在门口,夏舞耸耸肩走开,继续往前钻,兴匆匆地看着顾西楚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女孩围堵,忍不住笑了出来。

耐心回答问题的顾西楚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眼神遇见,夏舞隔着距离对着他甜笑,眼里有小小的嘲弄和同情,眼睛水一样清澈。

看着人群外这样一张甜美的笑脸,闪闪的眼睛,顾西楚的心忍不住骚动了一下,像是有羽毛在轻轻挠,嘴里说着话,笑容却是只对着一个女孩。

等到上课铃再度响起,有课的女孩们终于不得不离去,夏舞没课,就耐心等待最后一个女孩离开,然后在顾西楚的笑意中递上了一瓶矿泉水。

她刚才短暂离开,跑去为顾西楚买了瓶水,而且是选了他一直喝的牌子。

贴心递上,夏舞脸上仍旧笑盈盈,“老师,今年的校园最受欢迎老师奖一定又是你。”

口渴的顾西楚露出略略痛苦的表情,拧开盖子灌了一口,嘴角的笑意仍旧没有退去,“所以每回得奖我都会被其他老师关在厕所里痛殴一遍,他们说把我揍成猪头来年我就不会蝉联了。”

夏舞崇拜地双手交叠起来,“老师就算是猪头,那也是最帅的猪头。”

顾西楚就连挑眉的动作也性感,笑着点点头,“不错,等我今年再被揍的时候,我就这么告诉其他老师们。”

夏舞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是的,老师,你帮我转告他们,粉丝团是不会放弃你的。”

顾西楚饶有兴致地望着古灵精怪的夏舞,“怎么?你算是团长吗?”

“No,”夏舞摇摇头,露齿一笑,“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当你的经纪人,天天数钞票。”

顾西楚拍拍小姑娘夏舞的肩膀,“很好的梦想,只可惜我的经纪人目前正值黄金中年,看来你还得等个十几年。而且那时候老师已经是跳不动的大叔了,也许轮到你时,你只能数硬币。”

夏舞听了垂头丧气,“好吧,也许我应该从团长做起,私吞礼物什么的也还算有些赚头。”

顾西楚忍不住笑,“这才比较实际。”

夏舞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一脸神秘叵测地眯眼看着顾西楚,顾西楚惊诧地问,“what's up”“老师,我眼睛里有两个字,你发现了吗?”夏舞的语气接近巫婆在下咒语。

顾西楚完全始料未及,茫然地耸了耸肩膀,“很抱歉,没有发现,是什么?”

夏舞抬手指了指左眼,“这个是move。”

又指了指右眼,“这个是on。”

说完她终于不再故弄玄虚,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老师我终于决定了,我要投奔创意的王国,不当小天鹅。”

顾西楚会意过来,看了一晌夏舞,终于灿然一笑,在阳光下张开大手,“Welcome。”

尽管夏舞受到偶像的支持,可是家里没有硝烟的持久战仍在继续,夏舞不妥协,妈妈也不准备接受她的决定,家里的气氛是沉重压抑的。

好在夏舞的决定受到了其他家庭成员的支持,夏桑晚上出门赛车前甚至经过她房间,说了一句令她百感交集的话,“是左是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做了决定,”说完她转身,又偏过头来看着夏舞,酷酷的嘴角泄露一丝笑,眼里有激赏,“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当妈妈的小绵羊。”

临走前朝着夏舞翘起了大拇指。

夏舞对着姐姐的背影笑了一阵,可最后想起妈妈阴沉的脸色,最近笑容淡去,任由夜色包裹住她的忧伤和懦弱。

天知道,她只敢在黑夜里害怕,而一个黑夜过去,又是披上盔甲战斗的白天。

又过了一天,去少儿中心上课的日子。

现在的夏舞对周末非常期待,那意味着她又能见到那对不是父子的父子,他们莫名给她以继续的力量,每到怯弱时,夏舞就会穿上严冀送她的那双柳丁平底鞋,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转圈,想象那个人温柔无限的眼神,然后对着镜子里满脸喜色的自己说,“夏舞,你没有错,你可以的。”

不过周六中午她被爸爸叫住,在厨房里接受了一顿温柔教育,大意是希望夏舞能和妈妈良好沟通,两人互不理睬,只会加剧大家的负面情绪也不利于达到目的,夏舞的爸爸语气有些焦急。

夏舞意识到自己的表态过于僵硬,她一味只想着表明自己的不妥协,而没有让妈妈有缓冲的时间,这对她来说非常残忍,她不禁垂下头,为自己不成熟的处理方式感到自责。

于是下午就迟到了,她到时严冀和朗朗已经早就到了,夏舞向在座家长道歉了好几次,好在大家都对这舞蹈老师印象不错,并没有介意。

下午两个小时的课顺利过去,夏舞多次偷瞄严冀,他看起来很忙,一直低着头敲击电脑,表情严肃。

等到下课,严冀带着朗朗上来挥手说再见,夏舞因为接到海洛的电话,匆匆挥了挥手,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失落。

心不在焉地回答海洛的话,她邀请她明晚出去吃饭,最近有一家不错的日本菜馆开张,海洛嘴馋找夏舞一起,满口保证,“我请客我请客,你这个小穷鬼。”

夏舞心情低迷地等在马路边拦车回家,昨晚她满心期待能和严冀说说话,告诉她她上个星期的努力成果,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有跟他倾述的欲望。

不过今天的结果与她的期望相差太多,她不免失望。

一辆车在她发呆之际停下,夏舞抬眼一看,眼睛一亮,萎靡的脸顿时恢复光彩。

坐在后座上的的朗朗正趴在窗口,小胖手朝她乱舞,“老师老师,舅舅问你要不要上车,现在很难打车哦。”

小传声筒的声音聒噪个不停,在驾驶座上的严冀头疼地看过来,夏舞噗嗤笑了出来,乐悠悠地大声说,“告诉你舅舅,他真的是个绅士。”

她笑着隔着车窗看严冀,小传声筒还真的听话,偏过身马上老实转达,“舅舅,老师说你是绅士。”

严冀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舅舅耳朵没聋。”

小家伙听闻,一板一眼地又偏过身对夏舞说,“老师,舅舅说他耳朵没聋。”

夏舞已经克制不住哈哈大笑,感觉一个星期的烦闷就在这笑声中被眼前的一大一小带走,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知道车门外女孩的古灵精怪,严冀耐性一点点流失,“上车。”

女人和孩子,废话就是多。

一路停停堵堵,朗朗因为没带尼可,一直跟夏舞说话解闷,夏舞让他唱歌,他真的唱起来,一首接一首,夏舞打着拍子,偶尔跟他哼唱,专心开车的严冀嘴角的弧度柔和,车厢内一派欢乐,堵车的道路也就不再那么烦闷。

正快到夏舞家那个区域时,严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严冀接了起来,“你好”了一声,后面就再没说话,原来柔和的表情像变了天一样,深沉地像是暴风骤雨即将而至,夏舞呼吸一窒,看着他凝得紧紧的眉目,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后面的朗朗还在快乐的歌唱,夏舞打着拍子的手却已经乱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严冀。

“我马上来。”严冀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他偏过头来,“对不起,你先下车吧。”

敏锐的夏舞从没见过这样的严冀,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凝重,仿佛所有的快乐已在一通电话后悄然而逝,被什么东西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出了什么事?”

严冀已经把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而后深深地看一眼后面欢畅的外甥,苦苦压抑了几秒后才小声说,“我姐姐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