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光这些天一直在五军都督府忙着谈判的事情,满清那帮人也只有他出面才能压得住,说来也怪,只要刘子光在场,清使就很老实。只要他一不在,五阿哥他们就开始呲毛,为了大明的面子,刘子光只好每天被拖在这里,大把宝贵时间耗费在和清使的唇枪舌战之中,以至于刘子光怀疑这是清国人的计策,故意把他困在这里不能去忙别的事情。
孙纲闹出乱子之后,刘子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立刻中止了谈判,骑马赶赴出事地点,根本没等孙纲派出报信的人找到他,人就已经到了地方。
小乱的码头上,南厂番子们正鱼贯从船上下来,手中的兵器依旧有意无意的瞄着包围他们的士兵们,孙纲朗声道:“有什么事我担着,别为难我的兄弟们。”
“统统放下武器,举手投降!”锦衣卫们看到满地同僚的尸体,早已怒火万丈,手把刀柄都捏出水来了,自从去年夏天政变成功以来,京城里就没发生过这么大的官差火并的事件,这南厂的人未免太猖狂了点,锦衣卫说杀就杀,国公爷说抓就抓,他们眼里还有人嘛!
孙纲本来还想缴械投降,大事化小的,可看到这种局面他可不敢把兄弟们的性命赔上了,他高声答道:“锦衣卫还管不到咱们南厂,想让我们缴械,除非厂督大人亲自下令,就凭你们几个,休想。”
孙纲口中的你们几个,可不是孤孤单单的几个人,而是黑压压一片上千名锦衣卫,强弓硬弩瞄准了这区区百余人的南厂队伍,飞虎队们毫不示弱,他们中的骨干力量都是红衫团出身,见惯了刀光剑影的大场面,他们迅速缩成一个圆阵,针锋相对的举起喇叭口火铳瞄准了锦衣卫们,如同一只很难下嘴的刺猬。
南厂和锦衣卫都是京城里有权有势的执法机关,南厂是最近跃起的新贵,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精干彪悍,装备先进,朝廷上的话语权也大,而锦衣卫历史悠久,枝叶庞大,人员众多,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的对峙立刻震动了京城,不知道多少人正赶了过来。
刘子光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他一身的蟠蟒绣金大红箭袖,骑着红马远远的奔过来,如同一团烈火,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缰绳朝后一扔,分开众人就往里走。
包围圈的外围都是些寻常的锦衣卫,他们看见刘子光的蟒袍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把他放了进去,刘子光手扶刀柄,大剌剌走进来,看也不看遍布周围的强弓硬弩,眉头略皱,喝问道:“这里谁管事?”
“小爷我管事,你又是哪根葱?”一个穿着克隆版满足服装的少年站出来说道,他的发型也很独特,脑袋后面系了好几个小辫子,身形略壮,眼神肆无忌惮,似乎根本不认识大名鼎鼎的镇武侯。
“这里的锦衣卫谁说了算?”刘子光根本不理睬那个少年,抬高了声音问道。
“卑职锦衣卫千户仇武见过镇武侯。回禀侯爷,这里说话算数的是国公爷。”一个面色黝黑,不苟言笑的汉子站出来答话,态度不卑不亢,说着将眼神投向了刚才那个说话的壮实少年。
那少年就是英国公张俊,他对刚才刘子光的怠慢很是气恼,此刻挺起了胸膛,抱着膀子,用一股少年人特有的张狂劲瞧着刘子光。他身后的六七个少年也抱着膀子斜眼看着刘子光,气焰非常嚣张。
刘子光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胆敢和南厂作对这让他很不舒坦,眼前这个奇装异服的少年很面生,这小子居然能调动这么多的锦衣卫来,不知道有什么来头。
“你是国公?哪个府的?”刘子光上下打量着张俊,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好像浏览着一本极其幼稚的小人书。
“这是世袭一等英国公张小爷,你是哪个衙门的,什么品级,见了国公爷怎么不跪拜?”张俊身后一个瘦弱的少年神气活现的说道。
“我是刘子光。”刘子光冷冷的报出自己的名头,没想到这个充满血腥气味的名字并没有在少年们中间引起什么轰动,张俊微微皱了下眉,回头问道:“谁认识这个姓刘的?这小子怎么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少年们都不屑的摇头,表示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有一个胖乎乎的娃娃脸少年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听我爹说,这刘子光是新近封侯的暴发户,去年还是个白丁呢。”
哈哈哈哈,少年们爆发出一阵狂笑,作为世袭的勋贵子弟,他们最瞧不起的就是暴发户,而且这帮孩子自诩为非主流,对朝廷发生的大事从不关心,什么战争啊政变啊都和他们没关系,只有够拽够另类的事情他们才会关心,诸如故意穿满族衣服,留怪异的发型等等。
等他们笑完了,那瘦弱的少年才抹了抹笑得流泪的眼睛,对刘子光说:“侯爷是吧?你可知道咱们什么身份,这位爷刚才说过了,是一等英国公,还有这位爷,是成国公,还有这位,是广平侯。”他又指了指那个娃娃脸的胖孩子:“这位是镇国将军家的公子,真正的皇亲国戚,而我是世袭富阳侯,在场的哪一个不比你的爵位高,你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拽?”
刘子光冷冷问道:“说完了?”
少年没料到刘子光的反应这么冷淡,有些恼羞成怒:“说完了,怎么样?”
“说完了就该我说了,你们这些权贵子弟不好好在家读书,跑出来惹事生非!居然敢调动军队和南厂执法力量对抗,该当何罪!今天在场的谁也别想走,还有你们这些锦衣卫,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不赶紧把弓箭放下!”刘子光怒道,一股肃杀之气从身上散发出来,让那群少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卑职是锦衣卫中专司保卫各公侯府安全的千户,今天这个事情是你们南厂的不对,非要拘拿几位小公爷,被劝阻之后居然大开杀戒,杀了一多个锦衣卫官兵和各府的侍卫,还打伤了小公爷,提督大人请看,这码头上的血还在呢,朝廷的制度规定,二品以上的大员就不能随意处置了,何况这些超品的公侯,按律这些南厂番子形同造反,应该被缴械擒拿,大人不但不处分手下,还倒打一耙,非要擒拿小公爷,那卑职也只有奋力一搏了。就是把这千把条性命留下这里,也要给冤死的兄弟们一个公道。”
仇武依旧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黑脸,对刘子光的威胁置若罔闻,看来京城内对南厂和镇武侯不感冒的还是大有人在。
那帮小公侯不晓得刘子光的厉害,仇武可知道,真打起来这一千锦衣卫未必是人家的对手,既然镇武侯过来了,那说明红衫团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人家镇武侯可是皇上的姐夫,想怎么闹都成,可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军官,不管事情发生到什么地步,吃亏的总是自己,不过职责所在,自己确实已无退路,现在只能硬撑着,等那帮小公侯的靠山来到,事情就好办了。
这帮少年的身份确实高不可攀,张俊的祖先是成祖皇帝的大将张玉,在靖难之役的时候为了保护主公,吸引了敌人的攻击最后光荣战死,被称为靖难第一功臣,其子孙世袭英国公,赐有丹书铁卷,非谋逆大罪不得追究,说白了人家是有免死金牌的,所以才这么嚣张,那个瘦瘦的少年叫朱瞬,祖上朱能同样是靖难功臣,被封为成国公的就是,其余的人是富阳侯和广平侯的后人,这两位一等侯最早也是驸马都尉出身,公主的后人自然比寻常人高人一等,就是那个娃娃脸的小胖孩,他爷爷也是个群王,他爹是镇国将军,是货真价实的皇亲。
张俊和朱瞬的父亲都死在奉天殿事变中,所以年纪轻轻的他们便世袭作了国公,虽然家里直系亲属在朝廷担任高官,但是这些勋贵之家通过长期的内部通婚,能掌握的政治力量也非同小可,比如说张俊的姐姐就是当朝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魏国公的夫人,而张俊的母亲和魏国公的母亲还是同胞姐妹,这就是说,张俊本人也是当朝皇后的姨表弟,正儿八经的表国舅;朱瞬也不简单,他母亲和张俊的母亲是表姐妹,他还有一个姐姐最近被选进宫里做妃子,说起了也算是个国舅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一句两句话根本说不明白,总之是人脉极其深广,所以他们才会看不起刘子光这个根基很浅的暴发户。
少年们自以为自己一方的人马众多,根本不惧怕刘子光,反而叫嚣着让仇武赶快动手。
“仇千户,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拿下就是了,有什么事咱们兄弟担着。”张俊大大咧咧的说。
仇武虽然是个一根筋,但他也知道刘子光的厉害,自然不会轻易下令放箭,刘子光也知道今天杀了那么多人不好收场,刚才说要逮捕这些少年和锦衣卫也是色厉内荏吓唬人的,只要能把孙纲这一百多号人安全的带出去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回头怎么都好解决。
番子们紧握火铳向外走去,锦衣卫们紧张的望着自己的长官不敢后退,仇武脸上的汗都下来了,如果刘子光不在这里他还有胆子下令火并,可是出了名的杀神刘子光已经到了现场,真动起武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锦衣卫们扣着弓弦的手已经累了,望着步步紧逼的对手中的火铳,他们的心在打鼓,这种武器一喷就是一大片,可比弓箭厉害多了,可是锦衣卫们同样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看着同僚的尸体就躺在附近,他们哪有后退的道理,眼看双方越靠越近,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远处一群战马奔来,骑士都是禁军服色,前头一人高叫道:“全都住手,大都督驾到。”
大明朝有好多的提督、都督,但是大都督只有一个,那就是魏国公兼国舅爷徐增寿,这位昔日郁郁不得志的孝陵卫指挥使现在已经是堂堂的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了,相当于全大明的兵马总指挥,兵部尚书尚在他之下,地位相当的高,徐增寿是世袭的魏国公,祖上是著名的徐达,那可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老人了,这个国公的含金量一点也不比什么英国公、成国公来的差。而且魏国公也是从龙有功的大臣,朱由校当上货真价实的皇帝有他一份大功,魏国公既不是东林党的人,也不是刘子光派系的,他代表的是广大贵族的利益,京城里这些个公侯王爵宗室子弟都把他当作最大的靠山,性格豪爽的他也甘愿保护起这些后生晚辈,所以一听说几个小兄弟出事,他立即带人赶了过来。
徐增寿的战马风驰电掣一般带着一股劲风来到跟前,一个利索的动作滚鞍下马,愤怒的嚷道:“统统把刀枪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