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朱可夫电话的费久宁斯基,觉得在局势明朗前,应该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普尔科沃高地,这样才能及时地了解战场的情况。
他带着自己的司令部来到普尔科沃高地时,迎接他的是一名上校。这名上校是来自方面军司令部,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趁着参谋长在指挥人建立新的司令部时,他试探地问费久宁斯基:“司令员同志,您想到山顶的天文台去瞧瞧吗?我可以给您当向导。”
为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好地指挥部队,费久宁斯基觉得有必要想了解一下地形,便同意了对方的提议:“上校同志,我正想了解一下高地的地形,如果有您做我的向导,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上校的引领下,费久宁斯基来到了高地顶部的天文台。
此刻天文台的建筑物早已在德军的轰炸和炮击中,变得千疮百孔,几人没有走正门进入,而是穿过建筑物墙上的一个大窟窿,来到一个大厅。在这里,可以看到圆屋顶已被直接命中的炸弹或者炮弹打穿了。
房屋的墙壁,据上校介绍,这里在和平时期原是天文台的画廊,也有半数被炸毁。一张张写满了文字的纸片,被从墙洞外刮进来的风吹得在石板地上打旋。
费久宁斯基来到朝南的墙窟窿旁,举起望远镜朝下方望去,在这个角度观察,不但能看清楚苏军的防御阵地,就连远处的德军阵地也能看得很清楚。
一直伸展到天边的大片土地,被蛛网般的堑壕、交通壕割裂开来了。有刺铁丝网沿着一种弯曲得很奇特的之字形婉蜒延伸。被打坏德军的坦克和装甲车的残骸,看上去都是黑黑的。
这一片被炸弹和炮弹搞得坑坑洼洼、遍体鳞伤的土地,居然有奇迹般都保存下一片没被收割的黄澄澄的小麦。无论时德军
士兵的靴子还是坦克的履带都没有触动过这些小麦。炮弹和炸弹虽然就在极近的地方落下,也没有去摧残它们。在没有生气的死寂的大地的黑色背景上,这片未经收割的小麦显得孤零零的。
西边,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大火的火场并不很近,还在好多公里以外,可是风却送来了一阵阵的焦臭。就算不看地图,费久宁斯基也能及时地做出判断:“这是乌里茨克在燃烧,内务师虽然一直向那座小城市发起进攻,但却始终无法从德军手里夺回这座城市。”
很快,费久宁斯基又跟着上校来到朝北的墙窟窿跟前。山的北面不是象南面那样的斜坡,而是一片悬崖绝壁。被反坦克障碍和街垒所隔断的基辅公路,从这片悬崖脚下通向市区。从这儿高处俯瞰,市内的整个莫斯科区了如指掌。左边,在蒙蒙晓雾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到纳尔瓦区的一部分。至少,日丹诺夫造船厂的建筑物用肉眼也可以很容易地望见。
直到现在,费久宁斯基才能充分理解朱可夫为什么会对这里如此看重。他放下望远镜,扭头问身边的上校:“上校同志,你觉得如果德国人占领了这个高地,他们会干出什么勾当?”
上校什么也没有回答,他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费久宁斯基,但心里却很清楚,一旦德军占领了这个高地,那么就能用炮火直接轰击城市,到那时想要坚守住城市,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我们走吧,”费久宁斯基对上校说道:“我想新的指挥部应该可以投入使用了。”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两名从墙窟窿进来的指挥员。
“你们好,指挥员同志们!”上校冲着两人招呼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两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在天文台里了,
听到有人招呼自己,多少显得有些警惕。等看清楚上校之后,两人连忙原地立正,并抬手敬礼。
费久宁斯基从两人对上校的态度,察觉到上校可能认识两人,便扭头问上校:“上校同志,您认识他们吗?”
“是的,司令员同志。”上校点着头说:“这两位是坚守高地的民兵营营长和营政委。”随后他又冲着两人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集团军司令员费久宁斯基将军。”
两名指挥员听上校这么说,连忙抬手向费久宁斯基敬礼。
费久宁斯基看了看两人的领章,发现营长是大尉军衔,而营政委佩戴的却是一级指导员的政工军衔。想到两人指挥的是民兵营,却被派来坚守如此重要的地方,心里有些不悦地问:“两位指挥员同志,我想问问,你们参加过战斗吗?”
“是的,司令员同志。”大尉率先回答说:“战争爆发之后,我和我的政委曾经指挥部队在卢加地区和敌人战斗过。”
上校听出了费久宁斯基的弦外之音,便向他解释说:“司令员同志,这两位指挥员都是来自正规军。当德军进犯卢加时,他们两人指挥一个营,抗击德军一个团的进攻长达两周之久。后来因为部队打光了,才不得不撤出战斗。”
“既然是正规军的指挥员,那为什么现在指挥的是民兵营?”费久宁斯基问道。
“司令员同志,您也知道,我们的部队在战斗中损失很大,只能从新招募的新兵和各企业组建的民兵中进行补充。”上校向费久宁斯基解释说:“这两位指挥员指挥的民兵营,显然也是这样的部队。”
“司令员同志,”这时那位营政委开口说道:“就在这座高地的
“您曾负过伤?”费久宁斯基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因为他看到营政委面庞红润,走路也很稳健,丝毫不像负过伤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负的伤?”
“二十多年以前。”
“什么?!二十多年前你上这儿来干嘛?!”上校生气地瞪着上了年纪的营政委。
“上校,您可能误会了。”而旁边的费久宁斯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他连忙抬手制止了上校,冲着营政委问道:“营政委同志,您曾经在这儿跟尤登尼奇打过仗,我猜得对不对?”
“是的,司令员同志,就在这儿。”听费久宁斯基提起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往事,营政委自豪地说:“我们在这儿把该死的敌人送进了坟墓。当然,如今的年轻人可记不得这个人了,毕竟他们只看到过胶合板制的作靶子用的尤登尼奇。”
“我怎么没有想起这件事。”上校有些懊恼地想着:“这位营政委会怎么想,也许会把我当作一个不了解国内战争历史的蠢货吧?”
为了化解这种尴尬,上校喃喃地说:“尤登尼奇可没法和希特勒相比,他所拥有的力量太弱了。”但话一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的力量当然比不上现在的希特勒,”营政委平静地说道,仿佛没有注意到上校的窘态:“可是您得知道,我们当时的力量当时也比不上现在强。但我好不怀疑,最后的结果将会是一样的。”
“大尉同志,”费久宁斯基冲着营长问道:“你们营的任务是什么?”
听到费久宁斯基的询问,营长连忙挺直腰板回答说:“上级给我们营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高地。”
听完营长报告民兵营领受的任务后,费久宁斯基对他说道:“大尉同志,别担心,你们不是孤军奋战,有好几个炮兵营的火力在支持你们。高地必须守住,这是列
宁格勒最后的屏障,我相信你们。”
刹那间,大尉犹豫起来,不知该应当回答“为苏联服务”呢,还是不作声。但他却连自己也没有想到,脱口而出,回答说:“司令员同志,团长命令我们,宁可让白骨暴露在战场,决不丢弃高地。”
“你们的骨头我可不需要,”费久宁斯基皱起眉头说。“法西斯匪徒才是宁可在这儿找到骨头,而不愿意碰到战士。祖国需要的是你们这些活人,手持武器的活人。”
“同志们,上这儿来。”费久宁斯基带着两名营指挥员来到墙窟窿前,指着下方对他们说道:“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停地重复说:‘列宁格勒就在我们后面。’这一个‘在我们后面’起先拿几百公里来计算,后来拿几十公里来计算。可现在要拿多少步来计算了。如果你们丢掉了高地,列宁格勒就会遭到极大的困难。自然,这并不是说,在普耳科沃高地后方就没有我们的部队了。但是,如果德国人占领了高地,他们就可以对准市区用大炮轰击了。这就是我要对你们说的一切。”
在作战的时候,普通战士总是直接面对死亡的。战神似乎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就不再把其他种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重担,例如,对整个战斗结局所负的责任,还有,对普通战士的生命所负的责任,加在他们的头上。
担负这些重任的是指挥员。指挥员的级别越高,他的担子就越重。这种重担不是搁在肩上,而是压在头脑里、心里和每一根神经上面。费久宁斯基自从奉命指挥这个防守列宁格勒南郊和西南郊的第42集团军以来,正是挑起了这样的重担。
“请司令员同志放心。”营政委表情严肃地对费久宁斯基说道:“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守住高地,绝对不会把高地交给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