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放着吵闹的重金属音乐，震得何皎皎的心脏发麻。
减轻了几分的不自在感。
因为坐在后座，白林秋没有绑安全带。他也没有凑太近，只是身子稍稍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隔着一个空位。
不远不近。
何皎皎的呼吸顿住，有些反应不过来，想顺着他的话碰碰自己的脸。但又能很明显能听出他话里带着逗弄的笑意，毫无正形。
瞬间有了种又被老男人耍了的不愉快感。
她停住动作，绷着脸道：“你哪里帅了。”
桂路的目光还往后看着。听到这话，他下意识看向何皎皎，一脸不忿地说：“就是。而且白林秋你能不能要点脸，人小孩哪脸红了？”
音乐有点响，何皎封没太注意他们的对话。通过桂路的话，他大概猜到了刚刚白林秋说了什么。他把音量调低了些，顺着后视镜扫了眼。
“他不是总这样？”
“也是。”桂路把脑袋转了回来，白眼简直能翻到天上去，“上回体测的时候，我跑完1000米喘得跟狗似的，他过来看到了，就问我，怎么一看到他就脸红。”
何皎皎：“……”
白林秋靠回座椅，坐姿瘫成一团泥，像是没骨头似的。听到桂路的话，他低笑了两声，没有出声打断。
桂路越说越愤慨：“本来就喘不过气了，又听到他说的这话，我差点窒息。”
“别说是人，”何皎封转着方向盘，也加入了攻击白林秋的行列，语气略带嘲讽，“他跟狗都这么说话。”
“啊？”桂路愣了几秒，突然狂笑起来，“跟狗说，一见到哥哥就脸红？”
“……”
何皎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桂路对白林秋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说完，他安抚般地对何皎皎说：“小妹妹，你别搭理他。这哥哥不是好人，你自己玩一会儿手机，很快就到了。”
何皎皎瞥了白林秋一眼，面无表情地点头。
白林秋这才开了口，懒洋洋道：“桂路，你怎么还挑拨离间啊？”
桂路啊了声，问道：“我挑拨离间了吗？”
不等任何人回应，他又看向何皎皎：“小妹妹，我挑拨离间了？”
何皎皎摇头：“没有。”
桂路在前边无辜地摊了摊手。
何皎皎抓着安全带，故意认真地补充了句：“这个哥哥看起来确实不像好人。”
闻言，白林秋的眼皮动了动，看向何皎皎。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像好人？”
何皎皎没搭理他。
“行。”白林秋的唇角不咸不淡地勾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不是好人。”
装作没听见，何皎皎看向窗外。
过了几秒，她似有若无地听到，从他那头传来一句。
“小白眼狼。”
何皎封把车子开到家里附近的一个商业圈。
这个商业圈是刚建成的，很多店面还没出租，所以也没开始营业。外头只零零散散地开着几家，看上去有些冷清。
怕这个地段不好停车，何皎封先把他们三个放下，之后独自一人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下了车之后，何皎皎越发越的觉得难受。而且这种感觉跟拉肚子不太一样。她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默不作声地走在最后边。
年龄差不多的时候，彭怀薇就跟她说过女生月经的事情。包括周围的同学，初潮大多都已经来了，偶尔何皎皎也能听到她们聊起这个话题。
看着她们因为这个不上体育课，因为这个大夏天喝热水，因为这个每个课间都要去一趟厕所。
看多了，听多了。
此时，再算是迟钝，何皎皎也能联想到是那个事情。
彭怀薇在这方面很细心。她专门在何皎皎的每个包里都备了两片卫生巾，以防不时之需。
可何皎皎想着只是出来吃个晚饭，根本没有带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开始期望着只是她想太多了。
白林秋和桂路走到前面。
桂路正激动地跟他说着自己刚刚跟何皎封的游戏战局。
白林秋散漫地听着。很快，注意到何皎皎迟迟没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回头问：“小孩，你怎么走那么慢？”
何皎皎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走前面来。”白林秋朝她招招手，“走后面被人拐跑了，哥哥都不知道。”
桂路尴尬地挠头：“我都忘了何皎封的妹妹在了……”
何皎皎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小声道：“哥哥，我想去个厕所。”
瞧见她的脸色，白林秋说：“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没。”何皎皎的声音更低了，“我就想去个厕所。”
见状，白林秋大致猜到了什么，也压低了声音问：“肚子不舒服？”
何皎皎顿了下，点点头。
“先进商场里吧。”怕她觉得尴尬，白林秋没多问，“哥哥带你去找厕所。”
几人在车上就商量好了，打算来这新开的一家烧烤吧吃晚饭，在商城的三楼。室内的人流比外边多一些，营业的店面相较起来也多了不少。
白林秋让桂路先去占位。
随即，他找着四周的指示牌，说着：“小孩，你有带纸巾不？”
何皎皎安静了几秒：“没有。”
“那你先去厕所，看看里面有没有纸巾。”白林秋想了想，又道，“没有的话，你给哥哥发条短信，哥哥给你买过来，然后让一个姐姐给你带进去，行吗？”
两人顺着指示牌的方向走。
何皎皎摇头，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我让你一个人去？”白林秋眉眼一抬，问道，“这地方你第一次来吧？如果你丢了，你哥来找我，我上哪找人去？”
何皎皎嗫嚅道：“不是有手机吗？”
白林秋好笑道：“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多话？”
何皎皎立刻闭嘴。
走到距离厕所十米远的位置，白林秋停下来：“去吧。”
何皎皎看了他一眼，沉默着走进了厕所。所幸是人不多，厕所的空间也大。她找了个空的隔间进去，掀起裙子，把打底裤和内裤一起脱下。
果然，如她想象中的那样。
内裤上染了一大片鲜红，黑色的打底裤似乎也有湿润了的感觉。何皎皎的表情凝重，把裙摆的后方扯起来看。
她今天穿的是深蓝色的连衣裙。能看到裙子有一块地方的颜色深了些，不细看的话注意不到。
何皎皎有些崩溃。
她想去楼上的超市买包卫生巾，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可她又没法跟白林秋说这个事情，尴尬到一个字都不想提。
像是世界崩塌了一样，何皎皎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愣。良久后才下定决心，从一旁拽了一大截纸巾，垫在内裤上。
而后出了厕所。
白林秋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看手机。
余光注意到她出来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走了？”
“哥哥。”何皎皎犹豫了下，“你先上去吧，我想等我哥一块上去。”
白林秋：“你哥已经上去了。”
最后一个希望破灭。
何皎皎垂着脑袋：“……哦，那走吧。”
觉得她今天过于反常，白林秋有些纳闷：“你这小孩今天怎么回事儿？”
今晚临时决定出门，大概是何皎皎目前的人生当中，所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迟迟不来的初潮倒霉的降临，同行的还是三个大男人。
没有一个人懂她。
只觉得她任性不正常。
她接受着白林秋的教训，沉默不语地走在前头。
白林秋摸不透这个年龄的孩子在想什么。只当是她心情不好，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正打算跟上她的时候，目光一扫。
在此刻，在这个瞬间。
他才注意到，她裙子上有一块的颜色比正常的深了一些。
“……”
再联想起何皎皎一系列的反常行为，白林秋抓了抓脸下的皮肤，立刻上前抓住何皎皎的胳膊，斟酌着言语问：“不是拉肚子？”
何皎皎停下脚步，抿着唇看他，眼眶红红的，很快又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白林秋也有些尴尬。顿了好几秒后，他才道：“你先回厕所里，哥哥去给你买？”
何皎皎没动，脑袋低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先回厕所呆着。”白林秋安抚道，“没事儿，就一小事情。”
听到这话，小姑娘的羞耻心冒上头，忍了半天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何皎皎伸手抹着眼泪，呜呜地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尴尬的气氛因为她的哭声打破。
白林秋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她这样哭，莫名笑了出声。又怕惹得她更不开心，只好忍着笑说：“你怎么又哭起来了？”
何皎皎觉得羞耻，头也不抬，只自顾自地哭着。
“行了，别哭了。”白林秋低声哄，“不是什么坏事，去厕所等哥哥。”
她也不想这样在外头呆太久，只能点点头，哽咽着憋出一句“谢谢哥哥”，而后边忍着哭声边走回了厕所里。
看着她进去了，白林秋吐了口气。往二楼的方向走。上了扶手电梯之后，他想了想，还是给何皎封打了个电话。
何皎封很快接起：“怎么还没上来？”
白林秋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何皎封：“喂？听到了吗？”
白林秋嗯了一声。
“菜都上了，怎么还不上来？”
“……”
何皎封：“说话啊兄弟。”
白林秋：“兄弟，你妹——”
何皎封：“干嘛。”
白林秋：“应该来例假了。”
“…………”
那头瞬间沉默了下来，安静得像是挂了电话。
白林秋走进超市里，轻咳了一声。
何皎封才开了口：“那怎么办。”
“……”白林秋的语气带了点不可思议，“你问我？”
何皎封又沉默了几秒，而后道：“二楼好像有超市，你去买一下吧。兄弟。”
白林秋觉得荒唐：“那难不成是我妹？”
何皎封一本正经道：“你是我兄弟。”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
白林秋觉得头疼：“你下来，贴身衣物你来买，我买不合适。”
空气似乎停滞了好一段时间。
何皎封突然爆了句脏话：“操。”
白林秋：“？”
何皎封：“信号不好。”
白林秋：“……”
何皎封：“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