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春雨贵如油,几场细雨落下,花红减退,柳绿增浓,池中春水如碧,陌上柳丝绵绵,京师一派绿肥红瘦的?欣然。
地面?潮湿,萧长宁出不了远门,便自个?儿在房中练字消遣。到了午时,外出公务的?沈玹还未归来,倒是?盼来了越瑶。
不知是?不是?和?新上司不和?的?缘故,越瑶这几日来东厂来得越发勤快,好?似一刻也?不愿意呆在锦衣卫中。
因是?下着毛毛细雨,越瑶并未撑伞,进门时只是?将玄黑斗篷上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明丽的?脸来,趴在窗棂上叩了叩,笑道:“殿下。”
萧长宁正愁找不到人说话,便放下润了墨的?笔,朝她?招手道:“来得正好?,进来。”
“前几日臣想约殿下出门踏青,谁知殿下不愿赏脸。”越瑶拧起眉佯怒,可嘴角的?笑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下,大喇喇在萧长宁身边坐下,一副没规没矩的?模样。
萧长宁捏着越瑶的?脸颊道:“近来身子懒得很,不太?愿意出门。何况沈玹太?忙,每每见他奔波劳累本?宫就心疼的?很,便淡了出门游玩的?心思。”
越瑶大失所望:“原来殿下这般见色忘义?……不对,沈公公也?没有什?么色嘛。”
萧长宁一想起沈玹脱光衣物后矫健修长的?雄躯,回想他身上令人着迷的?味道和?情动?时深邃的?眉眼,不觉鼻根一热,忍着笑小声辩解道:“色还是?有的?。”
越瑶握住萧长宁那?只捏脸玩的?手,笑道:“殿下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被沈玹下了迷魂汤了。”
“不说他了。”萧长宁话锋一转,乜着眼看越瑶,像是?要看穿她?身上所有秘密似的?,“听闻你最近总在外头游荡,宁可出门办案也?不愿呆着北镇抚司,怎么?难道你府中有什?么凶神恶煞坐镇不成?”
闻言,越瑶眼神变得不自在起来,‘唉’了一声趴在案几上,没精打采道:“还能有谁?殿下这是?明知故问,揭人伤疤。”
“那?位温大人究竟做了什?么,让我们天不怕地不怕,闲云野鹤一枝花的?越抚使怕成了这样?”
“也?不是?怕,臣就是?觉得摸不准他的?心思,和?他挺难相处的?,比打仗还要难。”
越瑶两?条细眉拧起,“他上任第二日便给?了北镇抚司一个?下马威,以整顿军纪为由抽了几十个?人的?鞭子,现在锦衣卫上下对他莫敢不从,少数不服管教的?也?皆被他除籍,可怕的?很。”
“以他的?年纪能在数日之内整顿好?锦衣卫,的?确有几分本?事。”说罢,萧长宁扫视越瑶一番,关切道,“你呢?他可有借机罚你?”
越瑶摆了摆手,“罚倒是?不曾罚过,反而叫臣换上女孩儿家的?常服,同他一起去会鲜楼吃饭。”
吃饭?
萧长宁顿了顿,道:“本?宫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是?吧?臣也?觉得奇怪呢。”越瑶忙打起精神道,“吃饭时他也?不说话,就是?盯着臣看……当然,臣并非说他容貌可怕,相反,他的?模样是?极为俊俏的?,就是?太?冷了些,跟个?闷葫芦似的?,只拿一双眼睛望着我,瘆得慌。”
萧长宁从头到尾听她?说着,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是?呢,太?奇怪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越瑶却并未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只叹道:“别提他了。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询问殿下。”
萧长宁点头:“你问。”
越瑶单刀直入道:“沈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起风了,几片落红随风潜入,孤零零地落在临窗的?案几上。
萧长宁一怔,伸指捻起一片桃花瓣放在手中把玩,问道:“为何这般问?”
“近来东厂番子在城门外进进出出,沈玹也?极少呆在东厂,想必是?有什?么大案子。”说到这,越瑶抿了抿唇,眼底有些犹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萧长宁看了眼她?的?神色,笑道:“你我这般感情,有什?么话就直说便是?,不必吞吞吐吐的?。”
“长宁,”越瑶换了称呼,神情也?由嬉笑变得严肃起来,手肘搭着案几上道,“皇上兴许在查沈玹的?底。”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萧长宁一时有些无言。
见她?不说话,越瑶还以为她?不信,稍稍坐直身子强调道:“是?真的?。前些日子我奉命去给?温指挥使送卷宗,恰巧瞥到了他书案上的?密卷,密密麻麻全记载的?是?沈玹的?过往点滴,包括他还叫沈七时的?一切,以及他是?青州周家罪臣之子的?身份,都?查得清清楚楚……长宁你想,锦衣卫是?皇帝的?锦衣卫,若非皇上授意,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查沈玹?”
萧长宁不自觉的?捻着花瓣,抬眼问道:“温陵音还查到了什?么?”
“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毕竟我还穿着锦衣卫的?官袍。只是?,那?密卷上还有几行字,被温指挥使用朱笔圈出,想必是?极其重要的?线索。”越瑶拧眉思索一番,压低声音道,“上面?记着光和?四年十月秋狩之事,那?年秋狩皇后梁氏遇刺,回宫后便斩杀了所有随行的?太?监,唯有沈七一人逃过一死,贬去洗碧宫干杂役,后来沈七入东厂,改名沈玹……这里,温陵音似乎觉察出了什?么。”
萧长宁没想到这个?温二办事如此雷厉风行,短短数日便查出了沈玹原本?姓周,是?静王家臣的?后人,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当年秋狩的?内幕……不过,他应该还未查出沈玹并非沈七之事。
萧长宁脸上闪过一丝讶色,随即又归于平静。
“其实?本?宫早料到了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夏绿是?废太?后的?眼线,而萧桓又在废太?后死前去过诏狱,夏绿知道的?事情十有八九也?被萧桓知道了。
天子榻边的?东厂提督是?个?假太?监,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容忍的?事情。为何?毕竟一个?太?监再权势显赫,终有老死的?那?一天,太?监不能生育,即便坐拥江山也?无法继承,死了便是?一了百了,所以,没有哪个?真太?监会想要谋权篡位。
但是?,若这个?权势滔天的?太?监是?个?假的?……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不止是?萧桓,换了任何一个?帝王都?会有所戒备,她?早该知道的?。
“所以,沈玹身上到底是?有何秘密,让皇上如此忌惮?”
萧长宁将捻得皱巴巴的?花瓣丢在一旁的?纸篓中,轻轻拭净手。她?知道越瑶并无僭越的?意思,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伸指戳了戳她?的?脑门,“自个?儿想想。”
正巧到了午膳的?时辰,萧长宁便提出来留越瑶用膳。
反正今日沈玹不在东厂,越瑶便兴致勃勃地应了,嘿嘿笑问道:“有酒吗?”
“好?酒好?肉少不了你的?。”说罢,萧长宁站起身。兴许是?起身太?急,她?竟是?一阵恍惚,身形踉跄一下才站稳。
“咦,怎么了?”越瑶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萧长宁缓过那?阵眩晕,摇头道:“没事,走啦。”
越瑶一向崇尚酒肉俱欢,自个?儿吃的?兴起,却见萧长宁没怎么动?筷,问道:“殿下怎么吃这么少,身体不舒服么?”
萧长宁索性放了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唇,道:“近来食欲不振。”
“那?要多吃些酸。”越瑶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手背豪爽地抹去下巴的?酒渍,“回头臣去买几斤一品斋的?山楂糕给?你当零嘴吃。”
两?人正说着,忽听见外头一阵喧哗,伴随着凶猛的?狗吠,清晰传来。
萧长宁眼睛一亮,微微前倾着身子道,“沈玹回来了。”
“噗!”越瑶险些噎住,忙道,“实?在不想见他,臣还是?走吧。”
“无碍,你吃罢,本?宫出去见见他。”沈玹昨夜一夜未归,今日午时过后才回来,一定是?累了,萧长宁想着去瞧他一眼也?好?,自己才能放下心做自己的?事。
她?命冬穗好?生款待越瑶,自己先一步起身,朝前庭走去。
庭前站着两?排褐衣圆帽的?东厂番子,而沈玹则背对着她?站在番子们的?最前端,背影挺拔如山,高大修长。萧长宁心下一动?,缓步踱到沈玹身后,唤道:“沈玹……”
话一开口,她?便愣住了。
方才她?越过沈玹的?肩膀匆匆一瞥,才发现今日东厂的?气?氛大不相同:每个?人都?神情肃穆,严阵以待,少数人的?身上甚至还带着斑斑血迹,有些狼狈,似乎是?刚经历了一场淤血厮杀……而在沈玹的?面?前,赫然停放了一具白布罩着的?尸体,只露出一只触目惊心的?、血淋淋的?手掌。
东厂里死了人……
意识到这个?念头,萧长宁呼吸一窒,腹中一阵反胃,险些干呕出来。
“长宁!”沈玹迅速回身,将萧长宁紧紧拥入怀中,顺势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语气?中的?煞气?还未完全消散,掺杂着毫不掩饰的?担忧道,“没事罢?”
萧长宁强压住反胃的?不适,睫毛在沈玹的?掌心簌簌抖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她?微颤着问:“沈玹,谁死了?”
“没有谁,别怕。”说着,沈玹语气?一冷,却是?转而朝手下命令道,“将他抬下去,好?生安葬了。”
回到用膳的?厅中时,萧长宁还有些腿软,神情微微恍惚。案几上碗筷未撤,菜还温凉,但越瑶已经不在了。
沈玹握着萧长宁的?指尖,视线落在案几上的?双人碗筷上,低声问道:“有客?”
没什?么好?隐瞒的?,萧长宁点头道:“越瑶来过,见你回来便走了。”
“倒是?识趣。”沈玹冷嗤一声,又见萧长宁面?色微白,忍不住在她?唇上吻了吻,直到她?白皙的?面?颊浮上了红晕,苍白的?唇也?有了血色,这才将她?放开,低声道,“好?些了么?”
“好?多了。”萧长宁已从惊吓中回神,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沈玹手撑着乌纱帽檐,冷声道:“在城中发现了几名北狄的?细作,俱是?高手,交手时不慎折了几名下属。”
萧长宁吃惊道:“北狄人怎么万里迢迢混入京师?他们怎么进来的??”
“或许有官员通敌,现今还不确定。”沈玹道,“但,城中的?细作肯定不止这么几个?,还有更多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这种事,萧长宁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好?伸手环住沈玹,鬓角贴着他的?下巴蹭了蹭,问道:“苏家公子的?事,有眉目了么?”
沈玹嗅着她?鬓角的?香气?,燥郁的?心宁静了不少,垂下眼睫道:“没有。洛阳探子来信,苏棋并未回家,出了京师便失了联系,要拿下他还需要些时日。”
萧长宁轻轻点头,安慰道:“兴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般复杂,会没事的?。”
明明是?这么柔弱的?一个?人,却要反过来安慰自己,沈玹忽的?破冰一笑,深邃的?眼睛凝视她?。
“对了。”想起越瑶的?话,萧长宁刚松开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抬起头道,“方才越瑶说,皇上已对你的?身份起疑,正命温陵音追查你呢。”
沈玹眼中笑意不减,深情不变,只‘嗯’了一声。
萧长宁被他岿然不动?的?态度弄糊涂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要潜入锦衣卫总府,将那?与你有关的?卷宗毁了?”
沈玹顺势捉住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缓缓道:“如此一来,岂非显得本?督心虚,更坐实?了欺君罪名。”又道:“京师混入外邦细作,这桩事件的?重要性远在我之上,皇帝不会不知。”
也?是?。萧长宁懊恼地叹了一声,“本?宫是?关心则乱了,最近想问题总是?浑浑噩噩的?。”
沈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碗筷上,萧长宁这边的?饭食是?明显未曾动?过的?。他眼中闪过不悦,索性咬住她?的?耳垂道,“又不好?好?吃饭?”
萧长宁哼了哼:“你不在,本?宫吃不下。”
沈玹立即唤来了侍从,命他们重新热了饭菜上来,这才对萧长宁道:“我陪你吃。”
这次萧长宁好?歹多吃了两?口,但一碗饭还未吃完,便小声嚷嚷着困了,央着沈玹送她?上榻午睡。
微微潮湿的?春雨过后,万籁俱静,黄鹂在深红浅绿中婉转歌鸣。有淡淡的?阳光透过浅灰的?云翳洒下,穿过窗棂,透过浅色的?纱帐映在萧长宁安静的?睡颜上。
她?睡得很沉,似乎很是?疲倦,连有人在悄悄地给?她?把脉都?不曾知道。
世?人皆知吴役长精通厨艺和?用毒,却不知自古医毒不分家,他的?歧黄之术也?是?极好?的?。此番他伸出两?根短胖的?手指轻轻搭在萧长宁的?腕上,不稍片刻,原本?眯成缝的?眼睛倏地睁开,显然有了答案……
沈玹抚了抚萧长宁鬓角散落的?发丝,深沉的?眼睛透过纱帐,锁住帐外把脉的?吴有福:“如何?”
……
听闻皇后病了,萧长宁左右闲不住,便决定动?身去坤宁宫看看她?。
前几日,朝中有一名阁老突然猝死,又有北狄奸细混入城中,沈玹没时间呆在府中。萧长宁无须向他报备,只带了冬穗和?新来的?阿珠两?名宫婢,乘着辇车朝坤宁宫行去。
出乎意料的?,萧桓竟也?在坤宁宫,正坐在梁幼容的?病榻前,垂着头絮叨道:“……昨夜工部尚书于深夜遇刺身亡了,朕身边又少了一名肱骨之臣。现在京师一片风雨如晦,人人自危,他们说,兴许是?北狄混入的?奸细做的?。”
“皇后,朕觉得压力好?大。北狄人兴许见太?后倒台,朕又是?个?毛头小子,急着想要来分一杯羹罢。”
“朕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皇后,你要快些好?起来,有你协助朕的?话,朕一定能攻无不克……”
榻上久久未有回音,只有一只苍白消瘦的?手从纱帐中伸出,握在萧桓的?掌心。
萧桓沉默了良久,呼吸忽的?有些发颤,带着哭腔恳求道:“容姐姐,你同朕说说话罢,朕好?害怕……”
萧长宁走向前去,直到宫人通传,萧桓才猛然惊醒似的?,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这才转过头道:“阿姐?”
萧长宁点点头,在一旁的?胡椅上坐下,“我来看看皇后。”说完,她?便愣住了。
即便是?隔着纱帘,她?也?能感受到梁幼容的?憔悴,掀开纱帘一看,更是?心惊。
梁幼容瘦了许多,面?色苍白而无血色,眼底一圈乌青,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隐约可见,不像是?曾经那?个?能使双剑、武艺卓绝的?少女,倒像是?一朵失了养料的?,即将枯萎的?花。
萧桓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更多的?是?惶然无措,似乎只有面?对梁幼容时,他所有的?算计和?心机都?会不攻自破,傻得可怜。
榻上,梁幼容乌发披散,更显脆弱。她?轻轻掀起眼皮,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说,只是?话还未出口,便先迸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萧桓忙手忙脚乱地给?她?顺气?,宫婢们呈上药汤,梁幼容却摇了摇头并不想饮下。萧长宁望着她?的?眼睛,读懂了她?眼里的?乞求。
“皇上,可否借你的?皇后一用?我同她?说会儿话。”萧长宁从宫婢手中接过药汤,轻轻搅了搅,见萧桓坐在原地不动?,她?笑道:“女孩子家的?话,你听不得。不用担心,就借用一刻钟。”
萧桓抿了抿唇,半晌才垂下发红的?眼睛,对梁幼容道:“那?,待会见。”
梁幼容沉默片刻,望着萧桓轻轻点头。
她?点头的?动?作极轻,可萧桓还是?看见了,仿佛受到莫大的?恩赐般欣喜起来。
待萧桓离去,屋内只剩下梁幼容和?萧长宁两?人,梁幼容这才强撑着身子坐起,轻咳几声。
萧长宁在她?背后垫了一只绣枕,又将药汤递到她?面?前,问道:“能端稳么?”
梁幼容点点头,接过药碗,望着微微荡漾的?褐色汤汁发呆。
“冒昧说句实?话,本?宫向来是?不太?喜欢你的?。”萧长宁忽然开口,道:“本?宫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劫持过本?宫,而是?因为你总是?一叶障目,又是?一根筋的?性子,不懂得变通。忠和?孝,善和?恶,黑与白,向来都?如光影交错,不分彼此,可你偏要分个?是?非曲直,弄得双方皆不痛快。”
梁幼容张了张唇,声音十分沙哑,问道:“若是?沈提督伤害了你的?亲人,譬如皇上,你也?会忘记一切地同他相爱么?”
萧长宁一怔,随即笑道:“不,本?宫或许会同他拼个?你死我活。”
梁幼容沉默了很久,才说:“可我,做不到……”她?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刺伤萧桓。
“所以呀,”萧长宁说,“看在你对皇上真心一片的?份上,本?宫虽然讨厌你,但见你病成这样,也?是?不开心的?。”
梁幼容抿了一口药汤,苦的?直皱眉。或许她?久病之后的?舌头根本?尝不出苦涩,真正苦的?,是?她?的?内心。
萧长宁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以后,你打算如何办呢?继续互相折磨么?”
“长宁长公主。”梁幼容抬起瘦削的?脸颊来,眸子里闪着水光,良久,方艰涩道,“能助我离开这里么?或许,只有我和?他分开之后,才会找准各自的?位置……成长起来。”
这是?一个?两?相为难的?请求,萧长宁认真思索了一番,并未给?她?一个?肯定的?承诺,只微微笑道:“你好?生养病,只要你们任何一方服个?软,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一刻钟过后,萧长宁走出了坤宁宫。
殿外的?长廊下,萧桓正孤零零地坐在红漆雕栏上,背影衬着暮春的?残红,显得有些瘦削萧瑟。
萧长宁走到他身边坐下,同他一起望着远处渐渐消散的?云雾,许久才道:“桓儿,你是?我一手护着长大的?,非要将阿姐推开,将皇后推开,最终让自己落入孤家寡人的?地步吗?”
这话如同利刃刺在心上,萧桓哽声反驳:“朕没有!是?你们一个?固执的?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太?监相爱,一个?固执的?要离开朕远走高飞,朕明明拼尽全力的?想要抓紧你们,可是?,可是?……”
萧长宁将视线从天边收回,轻轻落在年少的?帝王身上。
他穿着朱红的?常服,束紫金冠,面?如冠玉,年少俊秀,可偏偏眼底盛满了泪。他的?胸襟该是?宽阔的?,能容纳万里河山,可他的?眼睛也?是?狭窄的?,窄到连悲伤也?盛不下,化作泪双行。
“桓儿,沈玹曾同我讲过一个?故事,你想听听吗?”
萧桓抽了抽鼻子,算是?默认。
萧长宁便道:“沈玹说他年少时不喜读书,曾在厢房前的?大树上见到一只黄鹂,这鸟儿歌声十分婉转,令他心动?,他便生了独占的?心思,用石子将那?黄鹂鸟打了下来。黄鹂的?翅膀受了伤,在他掌心拼命地扑腾,沈玹怕那?鸟儿挣脱逃走,便将它的?双翅收拢用力攥住。”
说到此,萧长宁一顿,转而问道:“你猜怎么了?”
萧桓眼底一片深沉,半晌才摇了摇头。
“那?鸟儿死了,闷死的?。”萧长宁道,“鸟类的?呼吸除了靠喙上的?鼻腔,还得靠双翅下的?气?囊,翅膀攥得太?紧,鸟儿不得自由呼吸,便死了。”
有些东西,或许就如沈玹回忆里的?那?只黄鹂,握得越紧,死得越快;如同流沙,哪怕抓得再紧,也?会从指缝中流逝,皇权如此,皇后亦是?如此。
萧桓并不傻,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他的?眼中有不甘和?绝望,拼命揉着眼睛颤声说:“是?皇后让阿姐来说这些的?么?”
“不,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回忆中的?那?只黄鹂已无法起死回生,但桓儿和?皇后的?人生,一定还有新的?出口。”说罢,她?笑着起身,“话已至此,我……”
说着,她?眼前忽的?一片天旋地转,天上的?白云、瓦楞都?仿佛拧成了一股漩涡,铺天盖地地朝她?压来……
萧长宁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萧桓眼睫上还挂着泪,手忙脚乱地护住她?,惊愕道:“阿姐!”
萧长宁浑身发软,说不出话来,陷入彻底的?昏迷之前,她?只听见萧桓带着怒意的?嗓音在耳边炸响,像是?很近,又好?像很远。
“来人!快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教练,我……我想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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