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钟砚当真送了她一柄匕首,做工精致,白玉柄上面镶嵌着湖绿色的宝石,玉质细腻,刀锋尖锐。
顾盼握着这柄匕首,低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她缓缓将匕首从鞘中抽出,纯净无暇的刀身闪着刺眼的光泽,净透的刀面上仿佛倒映着她的眼眸。
纤纤素手紧握着刀柄,好像下一秒就会往自己的心口来上一刀。
顾盼如今时不时就会往钟砚的书房里跑,有时候她安安静静望着墙面上挂着的那把杀人见血的长剑,都能走神好久。
如果不是钟砚对她尚且还有点廉价的喜欢,她会和原著里的顾六小姐一样死在钟砚的剑下,运气好一点,还能和赵焕章死在一起。
顾盼闭上眼睛都能想起血光冲天的画面,钟砚分明是个无情的男人,怎么忽然就心软了呢?
她懒得继续想这个问题,缓缓收回目光,将匕首贴身收好。
顾盼回屋时,博平郡主似乎等候多时,面前的热茶都换了两次。
博平郡主看了看她的脸,说话时的表情比从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柔和太多,语气平平,“愿哥儿都搬进宫里去住了,你这是打算跟他犟一辈子,一直拖着不进宫吗?”
钟砚是假仁慈真伪善,嘴上说着不爱强人所难的事,做事却一直都步步紧逼。
顾盼当然知道自己只能躲一时,她捂着唇咳嗽了两声,也不管面前的是凉了的茶水,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的茶,“我觉得侯府挺好的。”
博平郡主之前觉着顾盼喜欢住就住,爱住多久住多久,侯府这么大,还不至于容不下她和赵焕章那个儿子。
可她还在侯府一天,钟砚就时不时会从宫里过来看她。
博平郡主能容忍顾盼,万万是容不下钟砚,确切的说,她是害怕见到钟砚,怕他秋后算账。
她自己死了没关系,可她还有钟虔这么个宝贝儿子。
相安无事最好,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就要见一面着实不好。
“你还不了解钟砚吗?他若是真的想做什么事,不择手段一定是要做成的,你别看他现在对你和和气气,不敢动你。”博平郡主接着往下说实话,“等他的脾气到了头,耐心也到了头,你看看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
顾盼低垂着脑袋,满脸油盐不进的模样。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替你这个新出生的儿子想想吧?我知道你恨钟砚,巴不得他死,但人要往前看,该认命的时候就要认命,你斗的过他吗?你跑得掉?之前我不是帮你跑了一次,还没到三天你就被他抓了回来。”博平郡主觉得顾盼上辈子也是倒了血霉,钟砚这种疯子惹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钟砚也就是太狠了些,除了那件事,他待你还算可以,这回就连我都没想到他能容得下你和赵焕章的孩子。”
这大概也算是钟砚的报应,以后每每看见这个孩子,就要想起来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亲手将顾盼推入深渊的。
顾盼听的耳朵疼,有些烦躁,“你现在怎么给他说好话了?”
博平郡主扬了扬眉头,“侯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钟砚的意思已经清楚明白的传达给她,她能有什么法子?整个侯府现在都是粘板上的鱼肉,掌握他们生死的人是这个刚登基不久手段毒辣的新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博平郡主也不怕顾盼会继续犟下去。
她慢腾腾的站起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那个刚出生的儿子,他在哪儿呢?”
博平郡主边说边自己走到床边,得偿所愿瞧见了刚刚睡醒的小平安。
孩子太小,博平郡主也不敢碰他,站在边上多看了两眼,心道这孩子眉眼倒是随赵焕章,将来长大了估计也是个极为漂亮秀气的小少年。
临搬入进宫的前几天,顾盼开始发起低烧,迷迷糊糊睡了一天,睁开眼的时候还是没什么精神。
退烧药和补药一副副往她身体里灌也没什么用,碧青急的眼睛都红了,每天亲自去厨房煎药,看着她将药喝下去才放心。
顾盼知道不管她喝再多的药其实都没用,距离系统给出的时间就还剩下不到两个半月,她的生命在渐渐流逝,五脏六腑就像秋天的树叶,退去了原有的颜色,逐渐泛黄,失去了生机。
顾盼每天从睡梦中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枕头底下的匕首,视线定定落在上面,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碧青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些什么,也没觉得夫人是因为喜欢主子送的这把匕首才会一直望着。
钟砚是在落日之后悄无声息而来的,推开房门时也没怎么发出声音,他现在几乎都不穿浅色衣裳,每每出现都穿着暗色的衣衫,黑色的交领衣袍,边缘上绣着精致的图案,他踩着黑靴,无声走近床边。
床上的女人,巴掌大小的脸蛋有大半都软软藏在被子里,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紧闭着的眼睛,她的脸颊晕染着细细的粉意,额前发丝微乱,憔悴又美丽。
钟砚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边舍不得拿开。
男人将盖在她脸上的被子轻轻的往下扯了些许,女人的唇瓣莹润粉红,好似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柔软娇嫩。
顾盼本来做了个平静的梦,忽然之间,她的梦好像被人所惊扰,熟悉又冷冽的气息不断往她的鼻尖里钻,那股冰冷略带戾气的气势缠绕在她周围。
她的四肢好像被男人牢牢纠缠着,纤细柔软的腰好像被强行按着,她努力的不断的往前跑,身后的人一直在追。
耳畔脸颊划过阵阵冷风,她细嫩的脚踝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扣住,身后的男人发了狠似的将她拽了回去,她摔在地上挣脱不得,绝望的、无助的掉眼泪。
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
低垂眼眸,淡淡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顾盼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轻声说了三个字:“放过我吧。”
男人俯身弯腰,缓缓蹲下来,黑眸深处是冷淡至极的光,他盯着她的眼睛,握着她脚踝的手忽然用力,将她自己怀里又拽了拽。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在她的唇瓣上用力咬了口。
顾盼在疼痛中醒来,睁眼却没在屋里看见任何人。
空空荡荡的屋子,安静平和,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顾盼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低声将屋外的碧青叫进屋子里,忍着脑子的昏沉,问:“下午有人来过吗?”
碧青说没有。
顾盼信了。
睡了一觉,发了一身的冷汗,烧却误打误撞的退了。
碧青大喜,莫约是觉得夫人的身体在往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
顾盼看着碧青真心为她高兴的样子不忍心打破她美好的幻想,这本书里,这个虚假又真实的世界里,也不是没人真心待她。
“碧青,我忽然想起来我有样东西是一定要带的。”
“夫人,您尽管吩咐。”
“带本日历进宫吧。”
碧青虽然费解,也不敢多问,吃过晚饭便往装行礼的箱子里放了本日历。
顾盼烧退了的第二天早晨,宫里便派了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是钟砚派来接她进宫的人。
他的耐心已经用尽,没有过问她的意思,雷厉风行。
顾盼也没有表现的特别抗拒,看着下人将一箱箱的行李搬到马车上,自己则抱着还在睡觉的小平安。
春天多是天晴,阳光热烈又刺眼。
天气虽然暖和,风却比其他季节大,顾盼的身体不同往日,哪怕在这样暖和的日子也要披件斗篷挡风才不觉得冷。
小平安在母亲的怀中熟睡,舔巴嘴的小模样看着很可爱。
顾盼在侯府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仰着脸盯着府门前的牌匾看了很久。
她看的很专注,连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钟虔胸口闷闷的,他以前很讨厌这个势利庸俗的女人,现在已经没那么讨厌了。
钟虔觉得顾盼好像很悲伤,从她被钟砚带回来的那天起,他就觉得她过的不快乐。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也很难受。
他没有许多话同这个不太和睦的嫂子要说,离别之前,钟虔只是生硬丢了句,“你不要再折腾了。”
好好生活,好好当她的宠妃。
顾盼扯了扯嘴角,努力笑了一下,随即抱着小平安上了马车。
原著里钟虔也是要死的,一剑穿心五马分尸。
博平郡主也因此疯了。
现在钟虔活了下来,博平郡主也肯守着侯府的一亩三分地不再作妖。
她的攻略好像也不是一无用处。
马车一路平稳,畅通无阻驶进皇宫里。
小平安中途醒来,呆呆傻傻看着自己的母亲,咿咿呀呀的哼声都不曾有,就睁着双漆黑圆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顾盼看着模样可爱的小儿子,沉闷的心情好了些许,她对儿子笑了笑,“醒了呀,小平安真像一头小猪呀,除了睡还是睡。”
小平安好像察觉到母亲是在和他说话,咧嘴笑了起来。
顾盼一看把儿子逗笑,心情更加的好,“可是小猪还会哼哼,怎么你连哼哼都不会呀?”
小平安还是对着她笑,怎么都不肯给面子咿咿呀呀哼两声。
顾盼只当是这孩子不爱出声,有些犯愁,这么内向可不好。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了下来。
太监说话总像装腔作势故意捏着嗓子发的声,听起来尖细又别扭,“娘娘,皇上已经在铜雀宫等候多时,奴才奉命前来,给您带路。”
片刻之后,顾盼抱着小平安下了马车。
苏得立马低下头,多看一眼都不敢,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太监,这么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没走多久,便到了铜雀宫。
宫殿建造在僻静一隅,宫殿打造精致,雕梁画栋,刻画精细,院中有一片连绵池塘,池中央似乎还有一座精致的阁楼。
顾盼在路上一直都在逗小平安,孩子渐渐的就不怎么对她笑了。
她随意将发簪上别着的假花摘了下来,藏在掌心,吸引来小平安的注意力,缓缓将手掌摊开,“看。”
小孩子被她这点伎俩唬住,果然又笑了。
顾盼顺手将小花别在儿子的耳后,小平安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像个姑娘家,如此别了花,看起来更像个可爱的小女孩,而不是男孩。
钟砚一直以为顾盼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她柔弱无能,胆小怯懦,很容易就被吓得眼眶通红直掉眼泪。
他记忆中顾盼明明是个连孩子都不会抱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现在已经能熟练的哄孩子逗孩子笑了。
母子俩其乐融融的画面,在钟砚看来就很刺眼。
胸口沉郁的闷痛一下又一下的袭来,他苍白着脸走上前,淡薄冷极的眼神蔑了眼她怀中的孩子,“有奶娘和嬷嬷,你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
“他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会心疼。”
顾盼已经越来越熟练知道怎么在他心上扎出一个大窟窿。
见钟砚被刺的无话可说,她内心的确有快感。
过了小会儿,顾盼将孩子交给奶娘,让她带着孩子去隔间喂奶。
屋里暖气十足,她解开斗篷,放在一边。
身体虚弱哪怕上了妆气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就很无力。
她看着这座禁锢她自由的宫殿,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懦弱的、没法反抗的金丝雀。
钟砚有令人生畏的掌控欲,他自以为已经将她牢牢控制在掌心,她被折断翅膀,被断了退路。
看起来似乎往后这大半辈子都要仰仗他才能活下去。
钟砚像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主动开腔,“你弟弟快要娶亲了。”
顾盼还不知道这件事,问:“什么时候?”
钟砚吐字:“下个月,李家的庶女。”顿了顿,他看了眼她,意味深长道:“到时你身体好些,我便带你过去。”
顾盼嗤的一笑,踮起脚尖往他眼前凑,半真半假的说:“好不了啦,我要死啦。”
短暂的怒气从钟砚的眼底闪过,他扣住她的下巴,“胡说八道,”
戾气沉沉压来,他冷笑了声,盯着她的眼睛,“别拿你的身体故意惹我生气。”
他这双比夜色还凉薄的眼睛里,写满了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