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心说凭你是王爷带回来的姑娘就合适,“姑娘不是府里的奴才,不能让你跟丫鬟婆子住一处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府里没规矩呢。”
“那也不合适。”
她可是差点死了的人。
要弄死她的还是这家主人。
赵福看着她笑道:“赶明儿有了王妃和小主子,姑娘不想搬也得搬出来。”说到此看一下孙蔷薇,见她连眉毛都没动,难不成猜错了。
不,不可能。
宁王是他看着长大的,除了年少不知事的时节,什么时候跟姑娘打过交道,更别说把人带回府了。
“不过咱家王爷尚且年幼,王妃和小主子不定什么时候呢。姑娘放宽心就是。府里什么都有,回头我命人给你送来。屋子里时常有人打扫,你先进去歇息。”
孙蔷薇细想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家里来客都是让客人住仅次于主人的屋子。她虽不是客人,顶多称得上借住,可赵总管也没让她住进宁王院里,而是让她跟厨房一个院。
“劳烦管家了。”
赵福:“不碍的。”看着侍卫把包裹放下,为她带上门,冲侍卫招一下手。出了东二院垂花门转向北,一边朝坐落在最北面的那排屋子走去一边向侍卫张红探听孙蔷薇的情况。
这一路上张红都在,对于孙蔷薇的情况跟朱玉一样了解。
张红说起孙蔷薇扑向宁王,宁王闪开,赵福一点不意外。随着他说下去,赵福的脸色也如调色盘一般,一会儿错愕一会儿震惊,末了还想笑。
随着张红说完,赵福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红奇怪:“您老这是怎么了?”
赵福望天长叹:“杂家还以为,还以为春天到了。”
张红琢磨一会儿,笑道:“您也不必这般失望。虽说王爷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不会跟一个弱女子计较,可王爷不想把人带回来,也有诸多办法。”
赵福想起宁王嫡亲的舅舅庶出的姨母,哪个敢得罪他,“这倒也是。”
“不过这个姑娘——”
赵福:“挺好。真的。虽说当街那个,也不过是被逼的。陛下知道了,反而会称赞她机敏。”
张红代入自己,“换做是我可能就认命了。”想想孙蔷薇的相貌和弱不禁风的气质,“能把好好姑娘逼成这样……”摇摇头,不忍心说下去。
“可不是吗。”不是这样他反倒要担心,她年纪轻轻出身不高,降不住府里这些子人,“回头和随王爷出去的那几个说一声。”
张红点头:“您老放心。孙姑娘说的话传了出去,陛下和王爷都不计较,御史也能要她的命。我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就要看孙姑娘自己的造化了。”赵福找个小子,让他找几个人来。
张红好奇地问:“要是真成了,那几位能同意吗?”
赵福想想,太子殿下那儿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王爷妻族势大不安分,撺掇王爷起了二心,亦或者给王爷惹出滔天大祸令他难做。
皇上那儿可能很难。
欣赏一个女子跟当儿媳妇毕竟不一样,何况孙蔷薇乃商户之女。反倒是王爷不会在意这点。当年陛下嫌太子妃娘家都是武将,成天舞刀弄枪没个规矩,当不得一国之母。小王爷可是指着陛下的鼻子嘲讽:“上数三代你家还是泥腿子,也好意思嫌弃别人。”
气得皇帝陛下险些杀子。
再说贵妃娘娘那儿,自是想着王爷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
太子殿下和娘娘以及王爷都没意见,皇上坚决反对也没什么用。
“他们几位最不需要担心。”赵总管摇摇头,“我担心的是——”
“赵总管,有什么吩咐?”
赵福赶忙止住,回头看到五六个小子,“怎么是你们?兰芷桑落那些丫头呢?”
“得伺候爷。”小厮回道。
赵福看一眼张红。
张红顿时明白他担心什么。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八字还没一撇:“要不我还是找几个婆子来吧?”
赵福点了点头。
张红把附近的粗使婆子叫过来,帮着赵福给孙蔷薇拿褥子、枕头、帷帐,熏香等物。
小子们拿着茶具、炕桌,圆凳等物。
宁王有个机灵的贴身小厮,先前被丫鬟们挤到室外,听到赵福管家找人就好奇地跑过来。这会子见他弄出这么多东西来,禁不住到他身边小声问:“赵总管,来贵客了?”
赵福:“算不得贵客。”
“那怎么拿这么多东西?”灵溪不信。
赵福老神在在道:“咱们府上第一次留客,还是女眷,不能让人家以为咱家不懂待客之道,辱了咱家王爷身份。”
“也对。”灵溪顺嘴问:“哪家姑娘啊?”
“平民之家。”
“啊?”灵溪楞了一下,然后失笑道:“您老逗小的玩呢?”
赵福示意张红说给他听。
张红注意到那些婆子竖起耳朵,而她们一贯的喜欢搬弄是非,不出一炷香就能把孙蔷薇的事传遍王府每一个角落,就把宁王冷眼旁观改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至于孙蔷薇大逆不道的话,刑部侍郎说的“惧内”之类的一个字没提。省得她们传来传去传的不堪入耳。
那些婆子听到孙蔷薇乃商人女,脸上的好奇也变成了淡淡的鄙视。
赵福微微摇头,这些眼皮子浅的。
随后又一想,她们聪慧有远见也不会在宫里呆了十几年,被派到王府还是粗使婆子。
灵溪跟赵福挤眉弄眼一番,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春天——”
赵福瞪了他一眼。
灵溪噤声。
赵福收回视线,到东院门口调出温和的笑容。
灵溪见此偷偷低下头去撇撇嘴,老东西,这幅德行了还说不是。回头别指望他帮他。
“孙姑娘,方便进来吗?”赵福人未到房门口就出声询问。
孙蔷薇打开房门,一行人正好行至门口,“赵管家啊?快请进。”
灵溪踮起脚勾着头一看,怎么是个小子?
再仔细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五官大气又说不出的温婉,不看仪态学识和伤口这些,要把安国公府的大姑娘,忠义侯府的三姑娘比下去了。
难怪王爷把人带回来,赵福个老东西还这么舍得。
赵福脸上堆满了笑:“孙姑娘,咱们给你拿了一些日常用品,放在哪儿?”
孙蔷薇带婆子去西卧室,赵福在中间的厅堂指挥着花瓶、香炉等摆放。
赵福以前在宫里就是个管事的,驭下很有法子,他亲自盯着,一盏茶的工夫,空空荡荡的客厅温馨许多,孙蔷薇的卧房也收拾妥当了。
赵福让她出来瞧瞧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孙蔷薇看到条几正中玉色香炉,心里打了个突,面上不动声色,假装为难:“赵总管,这不合适吧?”
“你的事我听张红说了。还说你不要月钱。”赵福道,“姑娘执意如此,我也不能逼你收下。再不让你住舒服点,倘若传了出去老百姓会怎么想咱家王爷?你人进府了,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我们还差这一步?”
孙蔷薇不由得摇头。
赵福感慨,还是天真没什么心机,难怪会被逼的出逃,“再说了,这些也是前朝旧物,咱家王爷不爱用,放着也是积灰。”给灵溪使个眼色。
灵溪内心鄙视,老东西,不是嫌我多话吗,有能耐别找我啊。
赵福睨了他一眼,灵溪拿起青色瓷瓶,“孙姑娘你看这底下的款。”
孙蔷薇调出有关前朝的记忆,看到落款不禁说:“真是啊。”这些人还真不客气,让她用这些东西。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段记忆,“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说出来楞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原身的记忆又坦然接受了:“这是青瓷之首的汝窑瓷?”
赵福不禁赞道:“姑娘好眼力。”
孙蔷薇心虚,原来的孙蔷薇懂得多啊。
她一个厨师知道个什么呀。
赵福:“孙姑娘,不用咱们拿回去了吧?”
孙蔷薇点点头。
可她毕竟不是客人,追究起来算得上戴罪之身,当下还是“赎罪”当紧:“先前听您让小厨房给王爷准备午饭,我也会几道菜,可不可以让我也试试?”
赵福想说不急。然后一想这姑娘已经无依无靠了,不让她做点什么,她跟王府非亲非故,王爷现下还嫌弃她,怕是很难安心住下去。
“我带姑娘过去。”赵福不忘吩咐粗使婆子把屋子打扫干净。
到厨房一看几个厨师都在忙碌,物架上只剩一些蔬菜和鸡蛋:“姑娘打算做什么菜?”赵福示意她看物架,“没有我再使人去买。”
孙蔷薇先往四周看一下,有的在剔出骨头往砂锅里放,看样子准备羹汤。有人在杀鱼去鳞,有人准备葱姜,像是要清蒸鱼。有人在切鸡腿肉,好像打算炒鸡丁。她再做这些怕是不合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竞争的地方就是职场,不能初来乍到就把同事得罪了。
“做两道跟鸡蛋有关的吧。”
灵溪脱口道:“炒鸡蛋?”
赵福瞪他一眼。
灵溪赶忙向孙蔷薇告罪。
孙蔷薇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如此,边洗手边说:“其实也没错。不过是一种鸡蛋两种做法。”
赵福佯装好奇:“这话怎么说?”
“说来话长,我一边准备一边做吧。”孙蔷薇要做的是芙蓉鸡片和三不沾。这两道菜算是近现代的,这时候指定没有。
孙蔷薇怕解释不清楚白耽误工夫,就问切鸡肉的厨师鸡胸脯肉还要不要。
赵福替那厨子回她,鸡胸脯肉柴,平日里都是留着他们做菜。
孙蔷薇心底暗喜,然后问赵福可不可以请人帮忙。语气温和,态度谦卑,要是宁王和随他出去的那些人在此,一准惊掉下巴。然而他们不在,赵福又以为孙蔷薇那么狂是逼不得已,于是让闲着无事废话连篇的灵溪给她打下手。
灵溪自打在宁王身边伺候就没见过他吃鸡胸肉,也好奇孙蔷薇怎么整治柴又塞牙的肉。他洗洗手拿过大菜刀就要剁起来。
孙蔷薇赶忙阻止:“用刀背。”
灵溪怀疑他听错了。
孙蔷薇点了点头,找个干净的碗,拿几个鸡蛋把蛋清和蛋黄分离。
其他厨子看似认真做自个的事,其实眼角余光一直瞄着她,见她分蛋清和蛋黄的时候很熟练,意识到她不是光长有一张好看的脸。
赵福不会做菜也知道滑溜溜的蛋清跟蛋黄不好分离,可见这软滑的东西到她手里仿佛将军手中的剑,文人墨客手中的笔,指哪儿去哪儿,顿时明白她所谓的会几道菜是谦虚之词。
“孙姑娘,需要我做什么?”赵福也不走了,趁机再看看她的秉性。
孙蔷薇哪敢用他:“需要把这透明的蛋液搅出白色的沫。不过这个费劲,得熟手才行。不然一通下来手腕就不用要了。”
灵溪不禁说:“孙姑娘说笑呢。这东西搅成白色的沫?”
“笑不笑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孙蔷薇不想装逼,可她是个姑娘家,这年月姑娘当厨子的寥寥无几,不想被轻视就得故弄玄虚。
一碗茶的工夫,透明的蛋液变成白色,灵溪惊得合不拢嘴。
孙蔷薇问:“没骗你吧?”
灵溪连连点头,其他人面面相觑,这姑娘真有一手啊。
孙蔷薇装没看见他们失态:“你也快点啊,我需要那个。”说着继续搅动。
赵福忍不住问:“这样还不行吗?”
孙蔷薇:“现在这样类似于死面。要把它打的跟发面一样才可以用。”忽然想起她还没准备葱姜水,还不知道有没有淀粉的替代物绿豆粉,就请赵福帮她打着。
值得庆幸的是有绿豆粉,孙蔷薇顺利准备好配料,接过灵溪的工作查看一下鸡肉泥,确定可以用就起锅做芙蓉鸡片。
赵福原以为她只会做些家常菜,这一通下来信了八分,也好奇蛋黄能做成什么样,“蛋黄是不是也得打成那样?”
“蛋黄可打不出白沫。说起来蛋黄算不得一道菜。我学做这个芙蓉鸡片的时候用不着蛋黄,家父家母会过日子,见不得我浪费,不得已我才想出一道菜来。”孙蔷薇死之前确实刚学会做芙蓉鸡片,也刚知道“三不沾”最初就是厨师见不得浪费,用蛋黄做出一道点心来送给食客。久而久之,接受的人多了,有人专点“三不沾”,这才成为一道菜。
孙蔷薇不敢说实话,只能假托她此生的父亲母亲之名。
王府厨子想问什么,一看孙蔷薇小心翼翼的把加了绿豆面粉和蛋清的鸡肉泥往温热的油锅里滑,怕打扰到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随着白嫩的鸡片被捞出,赵福心说,这么大一块可怎么吃啊。
没等他问出口就看到孙蔷薇拿起大刀改成小块菱形,边角料单放着,对厨子们说:“这个回头留咱们自个吃吧。”
其他厨子只是看到蛋液竟然能炸的白嫩就已经稀罕的不行,还能亲口尝到自是无人拒绝。
孙蔷薇请别的厨子给她准备点青菜,然后又借用人家的高汤,再次起锅晃动炒制勾芡才算完成这道菜。
赵福替她长舒一口气,立即递给她一个小碟子。
孙蔷薇打算用烫熟的青菜摆盘,看到盘子那么小一个:“有大的吗?”
“孙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勤俭,也不许王爷浪费,咱们府里有皇上的人,而王爷有时又想多尝几样,所以就把碗碟都换成小的了。”
孙蔷薇挑两根小青菜放到盘子边缘,然后才把鸡片慢慢放入碟中。看到碟子边缘滴了几滴汤汁,又找个干净的抹布擦掉。
赵福禁不住搁心里感慨,这姑娘仔细的跟御厨似的。
“咦,这是定窑吧?”孙蔷薇脑海里又浮现出一段不属于她本人的记忆,却希望原身错了。后世展台上的东西当寻常物来用,这也太奢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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