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小镇上的建筑物不高,但明街连着暗巷有些绕。走在前面的纯不知道第几次拐过转角也没找到便利商店,不过两人倒是发现了蛋糕店。
仁王大方地轻轻推了把纯:“去看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走进店里,香甜的气息迎面扑来,纯摸了摸肚子,不停地咽口水。她看了看菜单,然后点了黑森林蛋糕和巧克力慕斯。仁王跟在后面付账:“就要这些么?你不是一天没吃么?”
“啊,太甜的东西也吃不了太多,这些就够了。”纯一脸我“才没有为你的钱包着想”的表情,琥珀色的眸清亮又澄澈。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吃人嘴软么?为什么她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些?仁王再度心中默默无奈,他是不是纵容她过头了?不过想归想,仁王还是很爽快地接下了话题:“那就好。吃完再走吧,看你饿得都快神志不清了。”虽然清醒和迷糊基本没区别……这一句仁王聪明地没说。
就像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喝醉了,笨蛋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笨蛋。仁王看着坐在店里的少女,她正专心地剥开蛋糕外面那层精致的包装纸,小心翼翼又认真的表情一下子就把仁王带回了过去。
过去,在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过去。
沸反盈天的蝉鸣,水面上吹来的风。阳光灼热,世界禁鸣。
“没人要的野孩子!上原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童言无忌,这便是每一个小孩子的特权。无论说了多么伤人的话,都能毫不知情笑嘻嘻地说出来,之后也能没有任何负担地忘记这回事。
上原纯沉默地注视着这些没心没肺的熊孩子,放在书包带上的手却悄然握紧。
“都给老子闭嘴,杂种。想挨揍么?”
那个时候行动力远胜过自制力,仁王阴沉着脸吼完就扑了上去,完全不给熊孩子们思考如何回应的时间和机会。虽然是个很瘦小的男孩子,但是发起火来一副要命的架势,把同龄的四五个小孩都打得鼻青脸肿,其中还有个女生。
当然仁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刚刚背起书包的他身高还不及纯,有着一头漂亮的银蓝色头发和洋娃娃一样的脸蛋,经常被误认成是纯的妹妹,哪怕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没事吧,雅治?伤口都流血了,会不会很疼?”
因为人全跑了而放下心来跌坐在地上仁王回头看向弯腰站在他身边的小女孩,褐色的长卷发就像是芭比娃娃一样,琥珀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就算是被人嘲笑,被人在背后议论,被人孤立都没有哭的纯,此刻却露出了一副难过得要死的表情。仁王一下子就吓得不敢动了:“我我我,我,我没事啦!纯你别,别,别哭啊……”
死命地咬住下唇,纯点点头,眼泪却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流:“嗯,我不哭,因为雅治已经把那些笨蛋都赶走了,没什么好哭的……”
这么说着最后她却忽然伸手抱住仁王嚎啕大哭起来。在没有旁人的坡道上,阳光从头顶照下来,温度高地有些灼人。蝉鸣不歇,一声连着一声,声嘶力竭地就像是为了回应。愣了好久的仁王才找回自己的动作,他想到母亲安慰哭泣的孩子时的动作,节奏混乱地轻轻地拍打着纯的背,直到女孩子慢慢止住哭声。
后来他被询问为何打架,死都不说话的仁王被关在房间里。纯用小□□搭着从二楼爬到了仁王的房间外面的阳台上,她安全落地仁王才放下心来。带了小小的医药箱的纯替他包扎了藏在衣服里面的伤口,小心翼翼怕弄疼他而认真做着处理伤口的动作,那时她的眼神,是少有的严肃。
纯谈不上早慧,这一点看她现在就知道了。她专心于上药,自然不会发现少年辛苦地忍着疼痛说着“不碍事”这种话只是为了让她安心,也没有发现,少年凝视着她哭得通红肿的像核桃一样的双眼的目光有多复杂。
在提及仁王为什么呆在房间里的话题时,仁王满不在乎地表示因为打架了。沉默了半晌的纯又顺着小□□爬回家,殊不知看着她的仁王心都提到了嗓子,就怕她一个没踩稳摔了下去。
不过五分钟,上原爸爸就领着小小的纯上门道谢,说是雅治君替她赶跑了坏人。说起这个的时候,一向温和有礼貌的中年人眼眶也红了,让仁王一家都愣住。
纯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中年男人做事哪有女人细致,孩子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只要孩子不说他也不多心。
仁王姐姐很会察言观色地把自家弟弟喊了下来,刚刚还气得说不出话的仁王妈妈很是满意地拍着儿子的肩膀:“男子汉就是要保护好女孩子,做得很好哟雅治,只是这种事要告诉妈妈。”
双手抱臂将头扭向一边,仁王不以为意地道:“才不要把纯被骂的事告诉你们,说了你们又会在她面前提的,笨蛋大人们。”
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看彼此,大抵都觉得,太过于尴尬。
想要好好保护的,都受到了伤害。
想要隐藏起来的,都再度被提及。
还真是,不太美好的过去呢。仁王收回心神,面前卷发的少女正安静地敛着琥珀色的眸子专心致志地吃蛋糕,并没有发现他走神的事情。看着纯露出满足的神情,仁王微微弯起唇角。都过去了,现在他不是过去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就算纯还是那个二货兔子,他也会把一切都保护好的。
纯很快就解决完了自己充饥的食物,她伸了个懒腰满足都摸摸肚子:“满足了!”
两块蛋糕就能搞定的妹子啊,这要把她骗走根本就不用什么心机。仁王叹气,唇角却上扬:“那我们回去吧,也许篝火晚会已经在准备中了。”
店里的挂钟时针已然指向了六,纯站起身:“嗯,回去见美少年!”
不好意思美少年就在眼前啊,仁王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打扰纯的兴致为好。到时候纯要是问起来他也装出很意外的样子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满心都是美少年的纯没有注意到天色暗的有些阴,仁王倒是看到了。不过难得只有两人在从没来过的地方,他打算在非必要时刻在某些必要事情上都保持沉默。跟着纯绕了两条巷子,仁王就发现她走错路了。不过这些都还在他的可接纳范围里面,在到他也不认识的路之前,他是不会主动喊停的。
纯把自己绕晕了之后想明白了一件事,今天的白毛狐狸乖巧地有点不像话。没有取笑她也没有自我吹嘘,她刚想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滴雨点就掉到了她的鼻子上。
仁王伸出手:“下雨了。”他仰起头看天空的姿态与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有种少年特有的干净与温柔。纯一时看呆,也忘了要说什么。仁王却没有顾虑这些,他脱下外套,罩在两人上方。“嘛,回去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淋成落汤鸡的噗哩。”
“噗哩你妹啊噗哩,这件事的笑点在哪里?”纯不由得红了脸,不过是在为自己刚刚的失神。好在天色已晚,想来仁王也是看不到,她稍微安心了一点,随着仁王的步伐走出了一条巷子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什么啊,原来你记得路啊死狐狸。”
“难道你不记得么?”仁王故作惊讶,他夸张地拉长了语调:“诶~我该说不愧是笨兔子么?你真的敢再二一点?”
“二你妹啊,我当然记得了!”纯死鸭子嘴硬,不想在仁王面前示弱。她底气不足,只剩下气势在硬撑。
仁王也不想把她惹毛,虽然玩笑还可以再往下开一点点,但是再这么闹下去回去的时候肯定会湿透的,搞不好还会感冒。想到这他表示信任地点头:“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记得,那我们快点回去吧。”
在有些暗的黄昏暮霭里,纯与仁王顶着一件外套,在细密的雨水中快速地往前走。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闻见仁王身上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刚刚蛋糕店里的奶油味,清新又温暖。纯感觉大脑好像忽然迟钝起来,对周围一切的感觉也被放慢。就像黑白电影里的慢镜头,侧身避过的垃圾桶和后面充当背景的砖墙,路过的电线杆和上面用途待定的铁盒子,鞋子所踩的路面上溅起的水花……这些景色清楚地撞入眼睛里,轮廓分明地想要忽略都不能。
路灯忽然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了,从他们身后一直追逐到他们身边,然后掠过他们一直向前方蔓延。纯有些出神地望着路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仁王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不等仁王说什么,纯就感叹道:“好漂亮。”
说着她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用衣服上还干着的地方擦干净屏幕上的水,她不顾身处雨中,满心欢喜到拍下了喜欢的景色。
仁王在一边看着她,眼中浮现出纵容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