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位马邑郡丞家的小姐,倒不像是心怀恶意的。”
马车内,张义也正在说着后面武威郡王府一行人:“我看她那些奴仆,应当出自豪门世家,武力不俗。那位小姐的礼仪气质,也俱都上佳,无可挑剔。必为大家之女,身份不凡。这些人,应当不会对世子生出歹心——”
他以为嬴冲是担心那些人,会对他们不利,这才拒绝那两辆马车跟随。
“我知道。”
嬴冲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嘲讽道:“恶意是没有,不过却别有用心。知道了我是安国公世子,就该知我名声狼藉。不想办法躲远点,居然还巴巴的凑过来,她不要名声了?算了,懒得管她们。”
当世墨学兵学法学大兴,不过七国帝皇,却都在极力的提倡儒家礼教。以求用那君君臣臣的一套东西,让国人安守本分,以维持自家统治。加上那些世家大族的推波助澜,几百年时间下来,礼教二字早已深入人心。似叶凌雪,只是他看了一眼身体,就非得嫁给他不可。
后面那女孩要与他同行,哪怕真是担心贼寇袭扰的权宜之举,日后也少不得被别人说三道四。这等举止,不是别有用心,那就是心怀叵测了。
不过嬴冲才刚说完,便又皱起了眉头,再次挑开了窗帘,回望后方。
接着就望见后面那三辆车,正紧紧跟在自家车队的后方。嬴冲不由眉头一拧:“嬴福!过去跟他们说,让他们滚远点,别跟在我们后面碍事!”
嬴福是出了名的任劳任怨,听了之后毫不迟疑,就策马往后面车队本奔去。随后没过多久,这位又回来禀告:“那位小姐说她们也是要前去伏牛山,一样是走的这条路,并非是故意跟随世子。”
嬴冲气得乐了,眼里已经透着几许寒光:“那你就根她们说,我不准她们走这条路了!她们要问凭什么,就说凭老子是安国公世子,京城四少之首!”
过不多久,嬴福又满头大汗的跑回来:“那位小姐说世子你只会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本事?还道世子你若不想让她们走这条路也成,除非是把她们的车给砸了。”
嬴冲气息一窒,而后面上就一阵潮红,居然被女流之辈鄙视。当下就嘿然一笑,捊起了袖子:“让大伙儿抄家伙,准备动手!”
砸车?还真当他嬴冲不敢么?
不过才刚走出车马,嬴冲随意的往前面一望,面色就变了变,又果断的退了回来,语气温和了几分:“嬴福你跟她们说,她们要跟着可以,不过之后的行止却需听我们安排。”
张义闻言诧异无比,他可是知晓自家这世子,到底有多混账,有多无赖的。
别人若听了‘只会欺负女流之辈’这句话,多半还是要些面子的。可嬴冲绝不会在乎。‘脸面’二字在他看来别有意义,与寻常人的理解很不相同。
他之前还想开口劝来着,结果还没开口,嬴冲就已改了主意。随即张义也发现嬴冲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不由也若有所思的看了外面一眼:“世子刚才,可是觉前面有什么不妥?”
“前面有人,应该是响马的探骑。选在这地方探看,多半是有意要对我们动手。”
嬴冲语气很是平静:“也不知道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不过这时节再将后面那贱货的车砸了,事后不好向人交代。”
若没有那些响马,他将那三辆马车砸了,顶多再是多个欺凌弱女的名声。
可要因后面那两辆车损毁出了事,那就等于是与人结仇了。那少女背景不凡,他不想为自己多竖强敌。
嬴冲现在也没办法可想,后面一定要跟着,他也无可奈何。倒还不如主动一些,将后面的人都掌控住。
张义面色,亦多出了几分肃穆,他没看那探骑的身影,应当是已经退走了。
不过张义却绝不会怀疑嬴冲的言语,若非是真看到了响马探骑,嬴冲不会轻易向后面那女孩服输。且自家这世子的直觉是何等之灵验,他这些年也深有领会。
唯独让他不解的是,嬴冲的目力,何时变得这么敏锐了?要知车队里的嬴福嬴德等人,无不都是七阶武候境的好手,且都在军伍中历练过一阵。可这四位,却无一人发现情形有异。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的确是个下手的好地方。他们既有动手之意,那就必定是在这四十里内,且必定实力不弱。世子你打算怎办?”
——前面再过六十里地,就是阳渊县城。那里驻兵六百,二十里内只需一个冲天火符,就可急召那里的驻军前来救援。所以这前面几十里路程,就是那些人唯一的机会。
“京畿重地,他们敢在这里动手,自然是实力不弱。不过人数应当不多,绝不会超过二百人,否则易被官府察觉。”
这里距离咸阳城不过七百里路,雍州的官员与各处驻军,若是任由大股的贼寇与武者在这附近出没而不加应对,那么这附近的那些官儿,都不用再当了。兵部的职方司与皇城司的首领,也该下狱谢罪。
他可以料定,之前发生在这附近的几个劫案,定是为引开附近官府驻军的注意,也是为事后的掩盖形迹,惑人耳目。
那些所谓的响马劫匪,就是冲着他嬴冲来的!
“这前方并无地形险要之处可以布伏,不出意料,他们多半会选半夜我们不备之时袭击。如今我等往后退,只会逼他们提前动手。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是先寻一个易守难攻之地扎营,固守待援!只需我们升起狼烟,熬到明日,附近的驻军必有反应。”
一边说着,嬴冲一边自顾自的在车厢里翻箱倒柜,没过多久就寻出了一张地图仔细翻看。
张义仔细看,才发现这竟是绘着咸阳城附近千里地域的地形图。
这并不使人惊奇,嬴神通昔年在府中,留下不少军中绘制的地图。让张义奇怪的,是嬴冲这次,居然将这些地图也带了过来。
不过此时情形危机,他并未多想,须臾之后,就见嬴冲在图上点了点:“就在这里,我们安营扎塞!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成色!”
张义仔细看了那地方一样,唇角就微微勾起。再抬头望嬴冲时,心中又是暗暗叹息。
世子在兵法上的天赋,实在是惊人,绝不逊色于其父嬴神通。只可惜武脉被废,注定了在军中不会有太大成就。
一军之主将,若本身无强横武力,哪怕兵法盖世,对方也只需一二武力强横的刺客,就可将之斩杀。所以当今诸国,凡万人以上将帅,莫不都是天位境的强者。
世子他这些年极力的经营私军部曲,多半还是想要在军中寻一出头之机,不愿就这么沉沦下去。可这条路,何其难矣?也可能为世子,招来杀身之祸,故而张义心里其实并不赞同。只是不愿见嬴冲没了指望之后,彻底沉沦,真正自暴自弃,才任由世子胡来。
而今日见嬴冲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应对安排,使张义更觉惋惜。
不过随即他就又想到,之前嬴冲的言语,四个月内突破六阶武宗境?难道是真的?
突然以重金为自己购置寒武甲,莫非是世子他,真的找到了恢复武脉之法?
若非眼下不是时候,他必定要再问个详细不可。
摇了摇头,张义收起了杂念:“世子稍待,我去安排。”
话音落时,张义就已走出了马车。看那天色,赫然已尽黄昏,使张义心中顿生急迫之感。他们要想在天黑前赶至嬴冲定下的宿营地,那就必须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