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场交易

“此事详情,州牧大人尽皆不知。”

李绝神情平静,语气依然强硬如故:“世子可知,似你这般做法,只会使亲者痛,仇者快。不但于那人分毫无损,反倒会为你们武阳赢氏结下大敌?”

赢冲微微颔首,这句话倒似不假。他遇袭之事,那幕后之人只需将所有罪责,推到这次的游骑军主将身上,就可脱身。可身为事发之地的主官,这雍州州牧与荥阳府郡守,却是难免罪责。

不过他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哂然道:“那么长史以为,我赢冲可会在意?”

看着对面那双眼中暗藏的疯狂,李绝不由目光闪动,已知对面阙非是他可轻易应付的对手。也确如其言,对这个破罐子破摔的家伙而言,他这几句威胁,根本就没可能使其动摇。

暗暗一叹,李绝果断的放软了语气:“那么世子之意,是一定要上报咸阳?”

“那也未必。”

赢冲摇着,神情似笑非笑:“这就需看你们雍州与荥阳郡,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了。”

他在雍州境内遇袭,差点死掉,又平白折损了好几位护卫。这两家总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想着让他主动平息此事。

那李绝闻言,心情更是恶劣,知晓今日怕是定要被这竖子狠狠宰上一刀不可。

不过这件事只需还能谈,就仍有商量的余地,最终能够平息压下,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长吸了一口气,李绝又定定注视了这位安国公府世子一眼。传闻中的咸阳四恶之首,荒唐且冲动易怒,在许多人的描述中,这就是个废物蠢货,无脑纨绔。

可从今日这短短几句交锋看来,只怕对面这位,并非是外人所说的那般无能。

一位能驱策部曲,也八十人之弱旅,击破边军千人精锐的世子,又岂会与‘愚蠢’,‘无能’二词划上等号?

即便这一战,是出自其部属的手笔。可嬴冲既然能笼络到这样的人才,又能使八十护卫为其效死,那么这位的识人用人之道,也一样是超越了普通世家子弟。

除此之外,听说这次袭杀安国公府的对手中,还有一位小天位强者,竟也战死在安国公府的这些护卫手中。这也就意味着这位世子的手下,必定有着能够抗衡的小天位的实力。

以安国公世子的处境而言,就更不同凡响——

赢冲并不知这位雍州长史脑子里转的念头,只专心与这二位讨价还价。足足争论了半日之后,赢冲才心满意足的将这二人送出了门。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中包括一具与寒武齐名的七星墨甲‘飞雷神’,以及整整三十套五星‘撼山’甲,七千两黄金,还有一座位于阳渊县附近,共有中等良田二百顷的田庄。

而其中最重要的,还是赢冲之前就在图谋的,那具由上古传下,材质等级阶比拟人元阶墨甲的机关人偶。

只需十日,这些东西就会陆续送到他手上。也确足以使嬴冲,再供养一营之军而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这一部游骑军的几位上司,连同阳渊县的县令及县尉,也将被免职查办。他嬴冲可荐人一位,担任阳渊县或者雍州境内任意一县的县令。且至少在那位雍州州牧任期之内,这县守之职都可稳如泰山。

不过后者嬴冲并不放在心上,只因嬴冲手里,根本就没合适的人。难道要举荐武阳嬴氏之人,去担任这一县之守?嬴冲反正是极不情愿,让他那些所谓的‘族人’们,去占这个便宜。

不过这条件,既然是那李绝主动提出来,嬴冲也就笑纳了。他想的是自己日后若遇到有合适的人可以使用,那就再提此事不迟。要是这几年内没有,那就当没这回事。

而就当嬴冲笑眯眯的,看着那二人马车离去时。那位白衣少女却是悄无声息的,再次来到他的身侧:“这件事,你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就任由你那几位部下枉死,不做任何追究?”

嬴冲转过头,皱眉看着这马邑郡丞家的女儿,下意识的想说关你何事。不过随即就想及到这位,对他那些部下的救命之恩,当下只能按着性子解释道:“追究不到元凶,本世子哪怕掀翻了天又有何用?只是为我嬴冲平添大敌而已,有何必要?我的部下绝不会枉死,日后我自要那元凶本人付出代价,不急在一时。话说回来,李小姐你不觉自己管得太宽?”

他已经打听过了,那马邑郡丞姓李,名叫李靖。虽不知这位少女,到底是哪家的女孩。不过唤她李小姐应该没错。

说来此女,倒甚是聪明,只从他亲自送李绝二人离开,就能猜知他准备平息此事。

“你这人,还真是功利。”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有那层面纱拦着,也看不出她脸上喜怒,只语声清冷道:“欺上瞒下,枉顾国法,姑息养奸,只为取一家之利。”

“说我功利也不算错。”

嬴冲笑了笑,满不在乎:“李小姐你若要我继续追究下去,我嬴冲也乐于从命。不过,一旦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出自游骑军的俘虏,都将被军法处置,小姐你该知会是何刑罚?还有这一任的雍州州牧,是我大秦近百年来,风评最好的一位。公正廉明,自其两年前上任一来,压抑豪强,振兴商事,扶持小农,更使民间税赋,降低了整整一成。若是换了人,未必就不会是另一个梁冀。”

白衣少女不禁哑然,嬴冲口中的梁冀,乃是二十年前的雍州州牧,任职期间是出了名的横征暴敛。后来被天圣帝诛杀。据说光是他的家产,就抄出了整整一千二百万两黄金。相当于大秦每年近半的田赋收入,足可组建出一个军镇的精锐边军。要知哪怕六千套制式五星甲,也才不过一百八十万两黄金而已。

至于那些游骑军的军人,私出驻地,又袭杀功臣之后,按军法处置都是斩刑。不但一个都别想活命,这些军人的家人,也都将被连坐,需服至少十年苦役。

而哑然之后,少女则又苦笑。她方才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心里同样不赞同把事情继续闹大。不过这番对话之后,她却已知自己这未婚夫的部分性情。

这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而且能够审时度势,把握利害,从中攫取符合自己身份的利益。这分明是个绝顶的聪明人,而不是传言中那个常有疯狂之举的所谓‘疯子’,‘蠢货’。

此外嬴冲对国法规矩,似也不甚在乎,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不过他为自己找的借口倒是不错,旁人听了,只怕还真当这位是为了国朝大势,为百姓疾苦,为那二百游骑军的俘虏而隐忍让步,做出牺牲。

叶凌雪心中不禁悲凉,就她这些日子观察的结果,只觉这位未婚夫,就是一个与她父亲叶宏博同类的枭雄人物。都才华出众,野心勃勃,也是一样的做事不择手段。

此诚非良配!母亲她嫁入叶家的这二十年中,那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叶凌雪是最清楚不过。

嬴冲却已没有了与这女子闲聊的兴趣,他看见前方赢福正立在那廊角处躬身等候,分明是有事要寻他谈。

径自前行,到了一个僻静之地停下,当嬴冲转过身时,果见赢福已经跟了上来。

“是为何事?”

“是夜狐,他们已经找来了。”

赢福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出言:“他们说那高冲与游骑军的第四十三卫,可能都与四皇子有关。所以想问,此事可需继续深查?”

游骑军的第四十三卫,正是这次不远千里赶来,半途袭杀嬴冲的兵马。

“四皇子?”

嬴冲颇是意外,想起了幼年时,那个冷峻到不近人情,性格严谨古板的小皇子。

会是他么?

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栽赃嫁祸这位小皇子的旧事,嬴冲不禁‘噗嗤’一笑。

那时自己很是得意,不过现在想想,圣上估计早就对他这个真凶心中有数。

知子莫若父,陛下他又岂不知自家孩儿的性情?只是刚好要借他嬴冲之手,给自己儿子一个教训而已。

“查什么查?一开始就被人算计引偏了,还能查出什么样的结果出来?那四皇子赢仇万,绝不至于连一点墨石都出不起。这件事我心中有数,无需他们再废心了。”

摇了摇头,嬴冲又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那个白衣女子:“倒是那女子,真要人帮我查查她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