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 灵机一动

看着这些眼神各异之人,嬴冲不禁唇角微抽,然后就向不远处的嬴福勾了勾手指,后者急忙靠近,而后就听自家国公大人道:“去京兆府衙门与左右金吾卫那里唤些兵丁过来,把街道两边看住。跟那些大兵说,今日能护得本公平安,每人赏银三两。”

他是心想这个时候,要是两边有人将菜叶子臭鸡蛋之类的东西丢过来,那就很不美了。周围这些人,多半会群起响应的。为保险一点,还是叫人把两边的人群都看住才好。

嬴冲意识清醒,知晓自己在咸阳城里风评恶劣,没人愿见他好。可今日自己不但抱得美人归,更结上了武威郡王府这一强援,遭人羡慕嫉妒恨,绝不奇怪。加上结怨于百里家,多得是人想给他捣乱。

尽管他对今日这场的婚事,其实不怎么在意,只是任由摆布。可也不希望在自己成婚的时候,被人人喊打,被咸阳百姓当众谩骂唾弃,那可就太丢人了。

其实他也很冤枉,那次闯入叶凌雪闺阁是被人陷害,中了那叶老郡王的算计。可这时候,他该到哪里说理去?

还有百里长息的事情,这些人是眼瞎了吧?以为那位是大清官?阳江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水患,可是全靠着前任河道总督李春的遗泽。

所以百姓之眼,真是难辨忠奸,轻易就能被流言左右。李春这人清廉自守,就只因任期之内,把阳江两岸的百姓与世家都折腾得惨了些,尤其后者出人出粮,将之恨入骨髓。

于是这位就被人冠上了贪贿罪名,丢官下狱,好在天圣帝英明,没有真正问罪。可最后这位,仍旧是郁郁而终。

之后的好处倒是全给百里长息得了去,十几年中小修小补,就使阳江平平安安,两岸数年丰收。不但贪墨了两千余万金的银钱,更在民间积累了极好的官声。

嬴冲不明白,那阳江两岸的百姓也不想想,他们那时再苦再累,总比如今大水临近,从此要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好。

由此可见,以后他嬴冲要做什么事,绝不能顾惜这些蠢货,也需有不计毁誉的担当才可。

百姓太愚,绝不能以这些人为依靠。

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嬴冲感觉孔子的这一句,还是很有道理的。民心民意,终究是操纵于权贵豪族之手,不可不在乎,也不能太在意。

其实祖父嬴定他想错了,他嬴冲可非是真的为这些平民们好,而是想要他们,能够更老实些而已。

一个天天被这些无知草民漫骂之人,又岂会好心为他们张目?

当世世家都太过贪婪,迟早会遭反噬毁了自身。只有重新定下规矩,让那些饥寒交迫之人有了活路,他们这样的世阀也才有活路可走。

儒家一味的只让人们守礼,又能有什么用处?

嬴福的动作神速,没过多久,就已经叫来附近兵所里的一些兵丁,来维持秩序。接着不久之后,京兆尹府也派人赶至。

这使嬴冲暗暗舒了一口气,就在刚才,他已经望见人群中有人拿起了烂菜叶,再犹豫着是否砸他——

也暗暗感激,心想寇准那老头,还是蛮给他面子的吗!这次又承情了。

接下来是右金吾卫,同样派来了近千人,只有左金吾卫不见踪影,这也在情理之中。

嬴世继那家伙,已经主持左金吾卫事务长达数月了。这使他颇为唏嘘,昔年他就是从左金吾卫请兵,平息了田庄叛乱。

嬴冲坐在翼龙驹上,就这么心不在焉,胡思乱想着。他一边愤愤不平的为自己的遭遇与狼藉声名感慨着,一边还分了心,去参研那惊雷二十四枪,要怎样才能合而为一。

周围的那些视线,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围观的猴子,极其的不自在。所以他刻意不去看,以这种方法逃避。

又颇为幼稚的想着,这些人云亦云的家伙,以后迟早让你们好看!要你们知晓谁忠谁奸。

直到两个时辰后,迎亲的队伍,才终于到达武威郡王府的门前。

嬴冲终于精神微振,心想总算熬过了一半。接下来是接亲的礼仪,首先要拜过叶四小姐的父祖高堂,再迎新娘上娇。

不过那武威郡王府的门,却被人堵住了,不能进去。

嬴冲没奈何,首先是让人发红包,收买叶四小姐的这些亲戚。可依然是有人不依不饶的守在了门前,居然还有人抛出了诗词题目考较,要让他对诗,就今日之景赋诗一首,又或者写一段诗,来赞新娘子的美貌等等。

嬴冲瞠目结舌,心想自家又不是儒门文人,咸阳城里谁不知他嬴冲不学无术?

这些题目,他其实也不是答不上来。可嬴冲看出来了,这些人就是在有意为难,要看他嬴冲笑话!

嬴冲不禁无语,心想武威郡王那个老货,怎就会纵容这些人胡闹了?这婚到底还要不要结了?

好歹两家也都是大秦的世阀,严肃一点成不?咱就不能像儒家那样,严肃端庄,有礼有节?

——嗯,他倒是忘了,叶阀是兵家之人,不太讲究这个。可既然是兵家,学什么儒家的名节啊混蛋?只是闯入了闺房,就非他不嫁?

又狠狠瞪了眼武威郡王那扇威严庄重的大门,嬴冲心想是不是干脆让张承业出手,直接打碎了它,直接进去带人走?又或者直接掉头离开?

可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念头,只因此时嬴冲灵机一动,立时捂着嘴一声轻咳,然后这咳嗽声就止不住似的,撕心裂肺。整整将近小半刻钟,都能没止住。

如此一来,却将门前这些人都吓住了,看到嬴冲这一副脸白如纸,风吹即倒,又咳嗽不止的模样,都心道不妙。

此时此刻,说这家伙下刻就要死在武威王府前都有人信。即便没死掉,只是假装昏倒在这里,也会是个轰动整个咸阳城的笑话。

双河叶阀逼昏新郎官?这嬴冲固然丢脸,双河叶氏从此也没脸见人。

于是嬴冲咳了不到半刻,门前那些人就又散了大半。剩下的人已不成气候,安国府的迎亲队伍当即一轰而入,气势如虹的进了王府。

在冲进去之前,薛平贵还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表示佩服。

只有嬴月儿,很是不满的凑到了嬴冲身边,语含抱怨:“你可真坏!简直坏透了!”

“我哪里坏了?”

嬴冲随口应付:“早点把你娘娶回家,不是很好么?”

“可对母亲她不好。”

嬴月儿好歹知晓‘母亲’这二字不能在人前说出,所以也束住了声音:“她以后被人奚落的,说她是嫁给了一个随时要死的病秧子。”

‘母亲’最初嫁给父王的那几年,受人白眼轻视还没够么?委屈了好些年,每次宫宴聚会之时,都成了别人笑柄。

哪怕嬴冲受封安王,情形也只略有些好转。却需日日操劳,去为嬴冲处理那些他无瑕理会的庶务。

甚至后来嬴冲篡秦而立,自封秦安王的时候,母亲她也早死了,一生就没有享到过嬴冲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