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零章 栽赃嫁祸

次日辰时,随着军号声响,嬴冲仍驻于武阳城下的六万军,都尽皆拔营而起。

城中嬴元度与嬴弃疾二人都俱被惊动,各自浮空到西城上方三百丈处,据高临下的观望着。

嬴冲的主营及各师主将,有玄修道法封锁,难以窥见。不过其余诸营,都在他们的注目之下。

“辰时动兵,不嫌太晚?”

嬴弃疾微觉奇怪,他少年之时也学过兵法。知晓最佳的行军之时,当是在卯时初到午时正这一时段。无论寒暑,都是最合适不过的。

“我听说昨日嬴冲那竖子整顿诸部,直到二更左右才一切就绪。大军疲累,今日推迟一段时间拔营,再正常不过。”

嬴元度小声解释完,又苦涩道:“据说那竖子虽条件苛刻,可各家都无有不从。”

——以大秦军法,控御武阳各家族兵,那是五年前武阳嬴氏全盛时代,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嬴弃疾一声轻哼,面目阴冷:“墙头草而已,无需理会。”

随即又有些奇怪的问:“他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嬴元度也察觉不对,远处嬴冲麾下那六万大军展开,却并未往东面方向行进。而是往城墙这边,四面卷裹而来,竟是隐隐做出了攻城的架势。利用苍南寇军留于武阳城下的攻城器械与近二千辆盾车,缓缓压迫而至。

这是打算要攻城?

嬴元度心里第一个念头,是想那嬴冲莫非真是发疯了,居然敢攻打朝廷所属的城池?

随后就又觉心脏一阵揪紧,那嬴冲恨透了他与族老,说不定真是疯了,宁愿被朝廷责难夺爵,也要与嬴氏同归于尽。

“侄儿不知。”

嬴元度面色苍白,拳头紧握着:“他若真敢冒此大不韪,侄儿定让他后悔今日!”

嬴弃疾不禁皱了皱眉,嬴冲后悔是在日后,可武阳城破却在今朝。一旦被那竖子大军入城,武阳嬴只会任其宰割。他嬴弃疾在这里,亦再无立足之地。

“他如攻城,能否守住?”

“胜负对半!”

嬴元度思忖着道:“我嬴氏依旧有一镇精锐在城内,而对方则多是新附之军。只需城内不生祸乱,侄儿有五成把握。且哪怕嬴冲将此城攻下,也必定折损惨重。”

之前武阳城内的五千府军,都被嬴冲调离抽走,不过这对于他们而言,可能还是件好事,否则必生祸乱。

而如今城内,武阳嬴氏只有一镇之师,郡守衙兵六百,乃是操训已久的精锐。其余还有三万,都是城中的壮丁,尽管武阳嬴底蕴丰厚,不缺器械,可许多人连墨甲怎么用都不知道,只能勉强用来守城。

关键是城内还有各家的族人子弟,其中一多半都已投靠了嬴冲,会不会在这时生乱,里应外合,谁都不清楚。

嬴弃疾闻言立知其意,目里闪过了一丝厉色。不过在三思之后,他还是收起了杀人之念,转而命道:“吩咐下去,让族中可靠之人领队,将他们的首脑人物与子女都暂时收押看管。”

这时那武阳郡守蔡宏,也已赶到了城墙上。身躯颤颤巍巍,勉强才能站住身,面色苍白道:“诸位稍安勿躁!我料安国公大人,必不会行此丧心病狂之事。”

嬴弃疾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再未理会。此时西面城外,那六万大军已然止步在三千丈外,恰是弓弩射程不能企及的方位。

而后大量装载着泥土的车辆被推出,送往城墙之下。这些土车数以百计,都重达数十牛。可在五星墨甲助推下,仅仅不到一刻时间,就被推入到了护城河内。

只是须臾,武阳那宽达五十丈的护城河,就已被填满了小半。而在那三千丈外,还有更多的土车被推出。整个过程,完全是肆无忌惮。

嬴弃疾不禁青筋暴起:“能否阻拦?”

“除非是现在就射箭阻止!”

嬴元度也是牙关紧咬,怒火攻心,不过他还保存着几分理智:“只是如此一来,对面就有借口。”

他们终究是嬴氏族军而已,并非官兵,而嬴冲那边,则是堂堂正正的权宛西镇守使,节制武阳。主动出手,并不明智。也会给嬴冲,逃脱事后朝廷追责的借口。

嬴弃疾呼吸起伏,只能静静的等,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外面宽达三里的护城河,就都被彻底填平。

而紧接着,那六万大军再次起动,往武阳城方向继续压迫而来。

嬴元度终于按捺不住,猛然一箭,射在了安国军阵前:“来军止步!本将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敢问安国公,权宛西镇守使嬴冲,今日贵军,到底是意欲何为?武阳城才遇贼乱,如今阖城上下,俱都惊恐不安,只求自守。安国公如定欲以大军惊扰我武阳城中之民,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还请三思!”

两千丈外,嬴冲策马领着九月与回归的赢月儿几人,缓缓来到了全军阵前。却并不答话,冷冷的看着那上空处的嬴元度及嬴弃疾二人。

只有李广一骑冲出,手捧着嬴冲给的圣旨,绕城大喝:“本将乃安国公部下神策军第五镇副将李广,今奉陛下圣旨,前来武阳捉拿奸人。今有武阳嬴弃疾伙同左领军大将军嬴元度,破虏节度使嬴世继,勾结匈奴流寇,私通弥勒教妖人,策应北虏五十七万骑入云中城,祸乱北疆。罪大莫及!今又安国公,权宛西镇守使嬴公,奉圣旨捉拿奸贼。并晓谕尔等武阳之民,莫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否则事后追责,难逃国法,莫谓嬴公言之不预!”

这些话道出来,城内城外,都是一阵轰然之声。那些世族子弟,原本不知嬴冲用意,只道是主帅想要威吓一番武阳嬴氏。可这时才知,嬴冲竟已铁了心,要覆灭武阳嬴。

勾结匈奴,祸乱北疆么?好大的罪名!一旦坐实了,只怕这武阳嬴,就真的是灭顶之灾,全族受罪。下场比之那百里家,还要凄惨。

那城内三万民壮,则是惊慌失措,虽不知真假如何,可看来却真像是这么回事。

至少坊间传言,武阳嬴氏勾结流寇,应当是真的。

许多人本就畏惧战事,当听得‘事后追责,难逃国法’几字。就更是惶恐不安。

而在上空处,嬴元度却是猛然一口鲜血吐出,眼现出不敢置信之色。

嬴氏与天庭有些勾连是真,可何时勾结过弥勒教与匈奴?这真正是岂有此理!

可随即他就已心中一沉,手足冰凉。嬴世继率四万破虏军南下,使匈奴一日陷云中,这岂非就是策应?近日以来嬴氏的种种动作,也可看成是配合彭莹玉与汤神昊。

至于证据,那是再简单不过了,栽赃嫁祸就可。

他不敢信的,是嬴冲他居然真敢这么做,竟肆无忌惮到了这地步——

当真可笑,以往从来只有他栽赃别人,如今却已轮到自己了么?

在他身旁,嬴弃疾亦同样是脸上血色褪尽,目光如刀的看向了两千丈外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