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冲才走到半路,月儿就已追了上来,直接双手托着他的腋下,带着他飞空而起。
嬴冲暗暗好笑,任由这小丫头施为,面上则依然是冷漠的模样,不愿搭理。
月儿神情惴惴不安,又刻意放柔了声音求饶:“阿爹,月儿知道错了啦!你别生我气。”
嬴冲心软了一半,脸上也差点就没崩住:“知错?你知道错在哪里?”
月儿刚想说是自己错在不该未经嬴冲允可,就擅自将嬴定放出来,可随即又心中微动,低着头;“月儿错在是非不分,不顾大局。”
“原来你还知道。”
嬴冲叹了口气,他将嬴定制住,一是为免这老头给他捣乱,坏了这大好局面;二则是不愿嬴定,去坏了国法纲纪。
嬴世继的通敌卖国案,虽是出自他的栽赃陷害,可北地局面糜烂至此,此人确是居功至伟!
五年前嬴世继与嬴弃疾等人联手,导致父亲神鹿原大败,大秦尽失关东之地,从此兵力困窘;今日他又因私心将破虏军南调,使匈奴大军得以南下冀中,将数百万冀州子民,置于屠刀之下。嬴世继他落到今日之结局,全是由其咎由自取,也必需受到应有的惩罚。
出卖军情是真,私贩墨甲是真,私调大军是真,勾结百里长息与天庭也是真的。
嬴定看不到这些,却一味只念着亲情,让他很是失望。所谓国家,一旦这国没有了,哪儿还有家?
不对,在祖父看来,大秦亡后,世家依然可常存于世。只是嬴定他可曾想过,数千年前中原百国灭亡后,各国卿族大夫寄人篱下的困窘?
“你很喜欢你曾祖父?”
月儿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十年前她被父王‘制造’出来的时候,正是父王反秦之时,需得操劳政务,整治诸军,还得统兵征战,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她。
那段时间,她都是听旁人说父母祖辈的故事长大,只知嬴定战死时的壮烈,父亲他也很是伤心。
嬴冲眉头微凝,而后无奈摇头:“以后再不得如此任性!事前至少需跟我说一声——”
正说着话,二人身影已到了城墙上,嬴冲的视线,也渐渐被外面的情景所吸引。
这匈奴大军,来到宿州城下之后就无动作,两日时间中偃旗息鼓。然而当真正动手攻城之时,却是显出了雷霆万钧,泰山压顶之势。
数十万骑列阵于平原,后方则是数以千计的牌车,甚至连投石车都有几百尊之多。
更使嬴冲心惊的是,在那营盘的外围,有无数穿着秦人衣服的百姓,被陆续推了出来。总计数十万人,都是衣裳褴褛,面黄肌瘦,面容僵硬无神,仿佛行尸走肉。
心里已猜知到对方打算,这使他面色阴冷,目中怒火燃烧。
而仅仅须臾之后,那些匈奴骑士,就开始排山倒海般的向城墙席卷而来。嬴冲也在此刻,感觉到那北风渐盛。
一声轻哼,嬴冲就欲传命下去,可随即他就发现这城墙附近的所有士卒,早已有了准备。
大多数人都是躲在藏兵洞中,还有一部分,则是藏在女墙与箭橹之后。
再观城内,街上亦再无行人。按照他四日前的军令,城中所有民户都需开挖出地下室以便隐藏,躲避弓箭。
李纲本在北墙之上驻守,见嬴冲上了城墙,忙匆匆赶至:“之前见国公大人在郡衙中似另有要务,不能打扰。李纲便自作主张,下令城中备战,还望大人勿怪。”
嬴冲不禁失笑:“你如今是城中副帅,正该如此才是。本公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怪责?这次守城,还需你帮我拾遗补缺,鼎力相助。”
他这次为晋升九月,无暇他顾。错非是李纲提前下令,如今城内的情形,多半会很不妙。
“末将自是义不容辞!”
李纲应了一句,而后又迟疑道:“敌军攻城在即,此地凶险万分。国公大人如要观战,不如前往城楼?”
嬴冲却不置可否,继续望着城外。李纲这是以为他并无修为在身,故而担忧他的安危。可这全无必要,哪怕他自身不能动手,旁边也还有个月儿在。
城楼那边虽是安全,可在这里,视野却更为开阔。
那匈奴铁骑,已经接近到十四里距离,即将进入宿州城的弓弩射程内。也在这时,三十五万铁骑,忽然都开始大声震吼。
“风!风!风!”
那声音似山呼海啸,澎湃而来,震到人耳膜破裂。随着一阵狂风大起,无数箭只,如黑云般的升腾而起,赫然飞空十数里,将大半的宿州城,笼罩于箭下!
片刻之后,无数力达三十牛甚或五十牛,百牛的箭只,似雨点般的坠落。使得嬴冲身边,一时间都是‘咚咚咚’的响声。
大多都是狼牙箭,犀利无比,哪怕是他们特意加强过的橹牌,亦是无法抵御。被那些箭,生生钉入数尺余深。
也亏得是有护城大阵,将这些箭只的威力,削弱了部分,否则城墙上这些大橹,只怕都将被其穿透。
总数五万只箭,七成都落在城墙上,可也有三成,坠入到了城内。这时就显出了地下室的重要性,那些木石房屋的顶部,根本就无法挡住这些长箭,如非是有那些临时开挖的地下室可以藏身,此时城中之民,必已伤亡无数。
李纲驻守北方边境,已有二十余年,这样的情景,在他眼中是在寻常不过。可这时他却看了嬴冲一眼,眼中微现异色。
之前这位国公大人传命全城。修建地下室的时候,并未经任何人的提点。那时连他们这些破虏军的人,也未想到这些。只因地下室在云中马邑冀北等地,乃是常备。他们根本就未注意过,这冀南地方与冀北不同。
——明明并未去过北地边军,可却对北境匈奴铁骑的特点,了如指掌。该说这位。果不愧是将门虎子,家学渊源么?
能连败彭莹玉与汤神昊,果非侥幸!
就在他深思之时,对面的第二波箭雨,亦已至中途。匈奴以五万人为一部,在十四里外列成了一个车轮之阵,奔腾转动不休。五万人射后不久,又有五万人接力轮射。在狂风助益下,羽箭远及十四里外,也依旧是犀利无比,穿透力十足。
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天位强者出手,箭力强达千年与万牛之巨,势大力沉。每一箭射来,都有撸牌崩碎,女墙崩裂。
城中的大小天位,亦不甘示弱,同样以弓箭回击。可哪怕这二十几人,有黑曜石城墙为掩护,也仍被对面死死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