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十一轮对射完结,秦军伤亡三千四百人,匈奴则有近二千骑堕马。
此时嬴宣娘正手握着千里镜,目光死死的看着对面匈奴阵中。发现对面,不止是骑弓疲软,甚至有部分已当场断开。
这并不奇怪,对面匈奴人的弓弩,只一味的追求射程,骑弓弓短,射程却偏能与秦军相当。可今次这一战,对方的弓弦,受天气的影像也更严重,比之他们这边的弓弩更不堪。
“成了!”
嬴宣娘狠狠的一拍嬴冲肩侧,神色喜不自胜:“力挽狂澜,这次还真被你做到了!”
她兴奋之下,这一掌也没怎么注意力度,以嬴冲现时的修为,也被她拍的一摇三晃。那张本来就因‘病弱’,而略显苍白的脸,顿时就如白纸一般。
嬴冲心中不禁暗暗腹诽,刚才为免冲击到身下战马,结果嬴宣娘的力量,都由他自己一人承受了。
他这二姐,还真是一如往日的暴力,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虽说这还只是第十二轮,可有些事已经可以着手了。”
嬴宣娘闻言微微颔首,强压住了兴奋,而后就直接传令:“命冀州府军第二师,遣人去联系匈奴左翼诸军!今日降者,可改为流放沙洲之刑,如肯反戈一击,则每斩首一级,罪减一等!”
嬴冲闻言后,也往那东南方向看了一眼。
在秦军右侧,匈奴的左翼,还有整整八万冀北世族之军。这些冀北世族,被匈奴逼迫,不得不聚兵追随。
这是为保全宗族的无奈之举,可秦廷却不会管这些,一个从虏的罪名是跑不掉。
这一战如是匈奴胜了,他们还有机会,通过世家之间那盘综错节的联姻纽带,想办法获得秦廷谅解;又或者事后追随匈奴北上,成为匈奴左翼七部的一员。
可在眼下,这些人的性命生死,却都握在他这个‘督冀宛诸军事’以及身为‘左候卫军大将军’的嬴宣娘手中。
严格说来,冀州宣抚使寇准才是正主,可这位还远在武阳郡呢。
总而言之,这八万人若还想活命,还想保全宗族,就只有奋力杀敌!以匈奴人的首级,来换取他们自家的前程。
当第十二轮箭过后,双方的伤亡已经接近一比一。秦军有二千六百余人中箭,而匈奴一方,亦是伤亡近两千七百人之众,数量还超过秦军一成。
嬴冲的龙视术,可清晰见得,那匈奴军阵中,陆续已有上万张弓弩断弦。到得此时,对面那些匈奴将领中,已经有许多人察觉不对,陆续有了保留,不愿手中的骑弓断去。
尤其是那匈奴右翼,那如雨般的漫射,已经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箭只,稀稀落落的四面飞散。
而此时的秦军,已经在嬴宣娘的指挥下,开始转守为攻。再不掩饰,展露出狰狞獠牙。
前方处于第一线,将整整七百架一直保留未使用的巨弩,全数推出到了阵前。后方也有高达七万的‘云爆箭’,在这短短一刻之内,被送入到了军中擅射之人手中。
第十三轮对射,匈奴死伤已近万骑。而秦军一方,却是死伤不足四百,全军阵线,亦在弓弩的掩护下,肆无忌惮的往前推进一里。
破虏军三师九镇与冀州暂编第一师,已经在最左翼完成集结。此时的秦军,就仿佛一只螃蟹挥舞着巨钳,随时都可能挥出这致命一击。
嬴冲继续往那匈奴大军的左翼侧目以视,只见那边也是喧哗之声四起。因距离太远,他看不太清楚。只能见那边几个临时建起的营垒,已经冲起了滔天火光,内中无数人在厮杀着,不时闪烁着兵刃寒光。
那边的八万冀州族军,并非是所有人都一齐动手,其中一大半还在迟疑犹豫着。不过已有大约三万众,已看清了形势,第一时间就开始朝附近的西域奴军下手。
后者亦有防备,可却是士气低迷,无心恋战。虽还在勉力抵抗着,可随时随刻都有崩溃的可能。
列于右翼的冀宛府军四师十二镇,总数八万人,此时正大踏步的上前,往前方的营垒进发。
那边的统领是李广,以一万禁军为中军,种师道的第三暂编师为后备。阵列虽是渐与中军脱节,可李广却始终将三万主力保存在手,随时准备应变。
嬴冲看在眼中,不禁唇角微挑,心知这是嬴宣娘为对手准备的陷阱。
那位左谷蠡王如真蠢到对他们的右翼下手,必定会遭遇来自于秦军左翼的重拳轰击。
恰在此时,秦军的第十四轮齐射已经开始,嬴宣娘依然是将幸存二十五万弓手分作三轮,每轮七万发箭,似狂风暴雨般向对面洒落过去。
没有对面箭只的干扰,这一次的战果,也更辉煌,可见对面大片的匈奴骑士倒下。
嬴冲一时半刻计算不清,只能估测对面的伤亡,至少达一万三千之数!
当这一轮齐射完结,所有的云爆箭都已告罄。可对面原本的四十三万匈奴铁骑,也只剩不到三十七万骑。加上那溃败中的左翼,已经反戈一击的数万冀州族军,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经彻底逆转。
而此时秦军阵中,哪怕是怎么再迟钝之人,也都已意识到。今日这一战,已是大胜可期。
而一众秦军将领,则是震惊兴奋之余,又觉惊佩。
这场决战,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与之前他们的兵棋推演截然不同。
一时间整片原野,数十万秦军再一次山呼‘万胜’!
那破虏军六万人,都是在咆哮着“破虏杀敌”!而冀州十余个暂编师与冀宛府军,则多是发出‘安国万胜’,‘天佑大秦’以及‘大帅无敌’的咆哮声。
数十万人的吼声交汇在一处,震荡着整片战场,气势如排山倒海!
叶凌武与叶凌德的神情,亦兴奋之至。他们所属的冀州暂编第八师与暂编第九师恰好紧邻,故而两个暂编师的直属中军,也正好凑在了一处。
而此时二人,也正面色潮红的随着周围之人咆哮,口里在喊着“安国公无敌”,却丝毫都不觉有难为情的地方。
嬴冲起兵以来数战全胜,早就使他们二人折服。可今日的决战,却尤其使二人震撼。
直到这刻,他们才真正领会了用兵之道,‘天时’,‘地利’与‘人和’这三者,确实是不可或缺。
在二人眼中,这一战本是为必败无疑了,可他们那位妹婿,却是依靠这‘天时’之助,强行将这北境危局,扭转了过来。使得大秦国势,转危为安。
二人都还在记恨着嬴冲,在梨园中把他们揍到鼻青脸肿。可在这刻,却都是发自心底里的佩服,只觉与有荣焉,那可是他们的妹夫。
“这次真是学到了,原来还能这样的用兵——”
叶凌武到底是当了一个多月的镇守使,统领两万人之众。为人已沉稳得多,不似以前那样轻浮冲动。只须臾时间,他就已平静了下来,叹息着道:“战场之上形势变化多端,果然是不能拘于俗见。就如副帅之言,如若只凭兵棋推演就能定下胜负,那还需打什么仗?要我等这些人做什么?”
叶凌德闻言却是一声嗤笑,微摇了摇头:“二兄你总算明白过来了?可惜太晚。换成你是那匈奴主帅,这次只怕连裤子都要输掉。”
“你——”
叶凌武不禁眉心隐跳,唇角一阵抽动:“四弟的意思,莫非是说你其实早已明白了究竟?笑你二兄是蠢人?”
眼见叶凌德似笑非笑,一副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眼神,叶凌武又忍不住冷笑出声:“可为何之前不说?偏在这时嘚瑟?”
“这可说不得!”
叶凌德‘嘿嘿’的笑,似看傻瓜一般的看着自家兄长:“兄长你莫非忘了?之前副帅她就已说过了,如有醒悟之人,也请尔等三缄其口。小弟怎敢违反军令?”
叶凌武气得一个倒仰,下意识的就捏紧了双拳,准备揍过去。可当他正欲动手时,却见叶凌德正眼神挑衅的看着自己。
这时他才想起,他这亲弟弟不久前已突破了小天位,如今这家伙今非昔比,他一时半会已拾掇不下。此地又是在战场上,一旦拖延久了,被军法官察觉,免不了要被重责。
一声轻哼,叶凌武直接策马离开,阴恻恻的笑着:“好得很!我的好四弟,等这一战了结,你我演武场上见,大哥正想指点你武艺。”
叶凌德并未显怯意,同样在冷笑,心想自己,也正要报一报数月前的‘血海深仇’!
而也就在这叶氏兄弟‘内杠’之时,嬴冲与嬴宣娘二人,则正以千里镜,看着对面的中军。各自都是眼神凝然,面上的轻松之色,也在消退。
“老上!”
在千里镜的狭窄视野中,嬴冲只见那对面匈奴中军的旗帜,已经陆续倒下,可却另有‘左贤王老上’的帅旗,被一一竖起。
数量不多,可那些图腾文字,却都是以鲜血书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