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军府内,包括叶凌武叶凌德在内,众将早已陆续散去。这偌大的厅堂中,只有寥寥几人。
“统计两军兵员,十一月十二日之前排定诸部防区与值勤序列,从十五日开始,上街巡守,清查可疑不法之人。这都没什么,末将必不负殿下之望!”
嬴道全坐在旁边的座椅上,正眉头大皱。
这前面的安排,确是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可嬴冲之后的军令,却使他不能不出言劝诫。
“只是,这值勤巡守期间,月饷增加三倍!此外新年腊赐,也增加一倍。殿下,这只怕不妥吧?”
所谓的‘腊赐’,就是大秦年终的奖金,在每年腊日(十二月初八)发给文武百官,包括钱、粮、牛肉等。上至政事堂宰执,下至衙役兵卒都有。
而一位禁军战兵的月薪是十五两,腊赐的常例则是四十两纹银。至于驾驭墨甲的骑尉,收入则是战兵的三倍以上。而上面的军官,则更有胜之。
而如今左右神策军,共有八师二十四万人。以战兵十六万,辅兵八万计。到过年时节,至少要发下一百二十万金的银钱!
这也是说,今年如真照这位武安郡王说的那么乱来,那么神策二军的开支,不会少于二百八十万金!
“本王之前就已杀鸡儆猴,示之以威了,现在正该给他们些好处才是吧?如此才能真正慑服军心。”
嬴冲已经从帅座上走下,准备出府巡视诸军:“这个时候,正该厚赏才是,不诱之以利,只怕军中真的会生乱。一旦兵变,右军节度使你只怕吃罪不起。”
嬴道全差点就破口大骂,要兵变的话,也是神策左军生乱。吃罪的人,也是你嬴冲好不好?
还有在他面前,公然谈以厚赏笼络诸军,这真的没问题?
嬴道全一头冷汗,强忍着一剑砍过去的冲动:“殿下!问题不在于这个,而是今年我神策军,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之前为扩军之事,陛下虽是赐下了不少钱财,可我神策军的预算,还是有些不足。甚至今年的军饷,都还有半个月的缺额。”
“右军节度使怕是小视了本王呢!”
嬴冲笑着反问:“如今神策军内财力困窘,难道本王会不知道么?上任之前,岂能不查?且军中为将,首重的就是‘信’字,将无信则不足以服众,帅无信则无力统辖诸军。总而言之,饷银与腊赐之事无需你忧心,本王这里自有办法,不会失约。”
“殿下之意,莫非是欲从武安王府中掏钱,贴补军饷?”
嬴道全却依旧劝道:“这是禁军,殿下所为,只怕不合规矩!”
这位殿下,斩那左军节度使嬴归燕无妨,以厚赏笼络军心也不要紧,尽管过份了些,可都在规矩之内。可要自己掏钱的话,那就是犯忌了。
不止是外朝那些人会看不去,大秦诸多宗室,也会群起而攻之的。
“看来本王错了,右军节度使,你真是一位不错的好人。”
嬴冲叹了一口气,见那嬴道全一阵愣怔发呆,不由又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本王自己的钱都不够用。那里还有银钱,来给神策军发饷?之后几日,你且看着便是,本王自能为神策军寻到财路。对了,二十日后安石公回国上任,本王会请文吏,彻查十年内神策二军中,所有的账目。你那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最近尽快清理干净。”
说完这句,嬴冲就罢了摆手,走出了这破烂不堪的神策军府。
而嬴道全则依然还在发着呆,同时那古铜色的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
心想他居然被武安王殿下,说成是好人。
……
从十五日起,咸阳城的百姓,就见城内各处街道上,有着一队队的禁军士卒巡逻值守。都是衣甲鲜明,装备精良。以三十人为一队,覆盖了整个咸阳城。
这虽是使人奇怪,可禁军士卒并不扰民。又因军纪严酷,军饷极高之故,所以并不似京兆府的衙兵与左金吾卫那般,吃拿卡要。
且咸阳城内外的治安,也确实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起来。
即便是那些素来无法无天的纨绔恶棍们,也顾忌着神策军那位凶名赫赫的上司,再不敢放肆。
仅仅几日,咸阳城上下都已适应了这场面,甚至还隐隐期盼着,这能成为京中常例。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只有噪音了。这些禁军巡守之时,莫不都是全副武装,数尊五星墨甲聚在一起行走,使地面哐当哐当的作响。哪怕是深更半夜,也是如此,有些扰人清梦。
好在到了夜间,禁军的动静会收敛一二,咸阳城内的百姓,也不是完全没法入睡。
“你说那家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在自家常用的据点聚仙阁内,福王世子赢博面色古怪的,问着他的‘朋友’魏轩:“他的目的,就真的只是为巡城?总感觉那家伙,似别有用心。”
“是世子你想多了吧?那个家伙,不就是想要死命的折腾我们。”
魏轩不以为然,不过他面上,却是有些发苦:“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说是忍到十宫大比就可以,可就怕那个家伙,最后没完没了。”
要说现在,咸阳城里的膏粱纨绔,无赖混混,壮士豪侠,乃至青楼妓女们最恨的人是谁,那就定是武安郡王嬴冲无疑!
此时咸阳城内,几乎已没了游侠儿的立足之地,咸阳城的各家贵胄,也都是全力约束子弟,严令不得出入青楼妓馆,便是那斗鸡走狗也被禁了。生怕自家的弟子,在外惹出是非,撞到那位武安王的枪口上。
一时间咸阳花街的生意,一落千丈。
其实不用长辈提醒,他们这些人也不敢放肆。而今谁不知武安郡王嬴冲的凶名,可以一力把自家的岳父发配边疆,可以用剑指着左尚书仆射裴宏志的鼻子,破口大骂。上任之时,更是无比残暴的,将位至二品的神策左军节度使嬴归燕,当场斩首,事后又使满朝上下,无话可说。
如今他这般的凶威,加上之前纨绔里的恶首之名,谁还敢在这时候放肆?
“我总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嬴博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观他以前的作为,往往会将真实的目的,掩盖在障眼法下。本世子可确定他这一次,必定是别有图谋。”
“哪怕真的别有图谋,你我又能怎样?你我拦得住么?”
魏轩有气无力的一声轻哼,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得隔壁一声大赞:“好一个武安郡王,这次真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