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后,还是由郭嘉开口:“如今是子时三刻!至于形势,自太学主以身合剑之后,就已急转直下。惟可庆幸的是,陛下他仍安然无恙。”
“以身合剑?”
嬴冲眉头微蹙,蓦然也腾空而起,往西面那大战之地看了过去。
涅槃之后,他的目力大幅提升。可那边百里之外的情景,也只能模糊见一个大概而已。
不过叶凌雪却很贴心的,给他加持了一个远视的术法,终可望见那元力风暴最核心处的影像。
可那边入目的情景,却让他面色骤变。只见那边一口赤色的剑器横于虚空,太学主立于那剑之上,可其一身上下,却已都被赤红色的火焰包裹。
而就在距离千丈之外,天圣帝的那辆辇车,已是残破不堪。在太学主无穷无尽的剑气轰击之下,似如一条随时都可能翻沉的扁舟。
之所以还能幸存,是因那半空中,守正道人依然还在于太学主激战,还有那正加诸于太学主之上的风雷水火之劫。都牵扯住了太学主,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而嬴冲的第一眼,就已认出那太学主,再非是‘人’体。显化于诸人之前的人形,只是其元神而已。
那位的本体早就残破不堪,大半的血肉,都被那位儒门宗主,祭献给了脚下的赤色残剑。
——当这位的肉身完全燃尽之际,也就是这口赤色残剑恢复之刻,亦是太学主真正以身合剑,踏入皇天位之时!
他仔细注目片刻,见那御辇虽是残破,可其实只是表面不堪,内中结构未损。而守正道人,也仍有能力护持,陛下可暂时无恙之后,这才轻松了气。
“那是何剑?”
放下对了天圣帝的担忧,嬴冲的目光凝聚如针的,再次指向了太学主。
虽是远隔百里,可他能够感受到那口赤剑的气机,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的邪樱枪。
如非是嬴冲能够确定,那些即将现世的神器,都是处于损而未残,大致完好的状态。他几乎就以为这口赤剑,也是那十二件神器之一。
“那是赤霄剑,曾经的十二神器之一。乃是炎帝神农的佩剑,最终被轩辕剑所斩。”
叶凌雪最近一直留神收集自古以来的神器与争龙之战,故而知晓更多。
“当时应是有两位道祖,争夺人道正统,结果赤霄剑身后的那位道祖败落。不得不放弃赤霄,另铸神器。可轩辕剑也未能获全胜,不得不与之妥协,于是炎黄并为我人族共祖。之后赤霄剑就消失无踪,直到今日现世。”
说完赤霄剑的典故,叶凌雪就幽幽一叹:“太学主能狠绝至此,放弃肉躯,以身祭剑,真不愧是人杰!我是不解,那两位为何一定要分个生死高下?太学主与天圣帝又为何定要如此决绝不可?可如真能被他完成这一步,此人必可无敌于天下。”
毕竟那赤霄剑虽已残破,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神器之身!太学主以身合剑,也就等于是绕过了那层天障。可以令这位应劫的压力,至少削弱七成。
如真被太学主完成了以身合剑的步骤,那对天圣帝而言,确实是灭顶之灾。便是大秦与武安王府,也将处境艰难。
嬴冲眉头紧皱,面色铁青。思忖了片刻,就又凝声问道:“那些学子呢?还有那四尊镇龙桩何在?”
仍是郭嘉答道:“嵩阳与其余十宫学子,以及所有神策军人等,都已在半个时辰前,从山河社稷图中撤离。另奉殿下涅槃之前的军令,权神策左军节度使花彤,已率军入城,与神策右军节度使嬴道全一道,镇守咸阳,以防变乱。可学生却对城中形势,颇为心忧。”
——左右神策军与左金吾卫,共有大军三十万,天位二百有余,权天境战力六人。平常的情况下,倒是足可稳定咸阳了。
可此时咸阳城内是什么情况?数百个大大小小的世家,还有连同诸皇子与齐王赢控鹤在内,诸多不安分的皇族。其中天位近千,光是镇国一级,就接近二十。
如有武安王府作为神策军的后盾,想必无人敢于造次。可此时嬴冲将府中绝大多数力量,都集中在山河社稷图内,却会令许多人,看到可乘之机。
不过嬴冲却无动于衷:“无妨,陛下早有准备。始龙甲既未现身此间,想必是在城内。更有九脉龙魂阵,两三日之内,必无人敢放肆。”
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此时城中,谁越早动作,越易成众矢之的。似那赢控鹤等人,怎么也得观望一阵。
郭嘉闻言,不禁唇角微抽,心想他这位主君见事倒还明白,看来是并未被天圣帝深陷陷阱的景象,冲昏头脑。
这道理是没错,可他真正想要提醒的是,武安王府如真要等到天圣帝死后再做应对,必定会失去先机!如欲从这场变乱中胜出,那么此时就需预先布置了。
据郭嘉所知,如今那三王九公与裴家这些世族,都在暗中抽调天位强者入京。尤其是道兵,可能只需数日,就会有数十支精锐道兵,汇聚于咸阳之外。
那也就等于是数十位上镇国,甚至伪开国,云聚于此——
“希望能如此吧!”
暗暗一叹,郭嘉压住了胸中失望,面色淡然:“至于那四尊镇龙桩,臣请示过主母,已代殿下布置妥当!”
听得此言,嬴冲才注意到那边五方五行阵,确实是有了些变化,运转起来,颇多滞碍。
这多半是因那四尊镇龙桩,已钉入地脉之功。
见得此景,嬴冲的面上,顿时现出了几分喜色。转过头,朝郭嘉一礼道:“嬴冲多谢先生,感激不尽!”
想也可知,那儒门五君子与魏无忌,绝不会坐视他们将四尊镇龙桩打入地脉。郭嘉为此事,想必是费了不少心力。
这一步既已预先完成,他就可节省许多时间。
“臣不敢居功!”
郭嘉忙往旁一让,眼神复杂。
那四尊镇龙桩,他其实是不愿意的。只是想到嬴冲,可能无论如何,都要介入此战。那么自己身为武安王府谋主,就不能不预作筹谋。
这些镇龙桩,不足以扭转局面,却可干扰五方五行阵,拖延太学主身剑合一的时间。
“其实殿下与其用这虚礼来谢臣,倒不如答臣一问,为臣解惑一番来的实在。还请殿下实言相告,您是真的想不到,那太学主今日其实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过皇天之障?”
此句道出时,周围诸人的视线,不由都错愕的望向了郭嘉。后者却视如未见,定定的与嬴冲对视者。
而嬴冲则是陷入沉默,良久之后,这才开口:“或者真如先生所料,今日太学主必然陨落,可陛下他,只怕也难以活命?”
郭嘉失笑,心想他这位主君果然是想到了。天圣帝绝不可能无有准备,那位哪怕同归于尽,也不会容许太学主功成。
而只从这两个时辰以来,观睹到的战况,就可知那位陛下,依然还有后手未曾施展。
且即便天圣帝的后手失效,值此争龙之局还未真正开始之刻。那些圣人道祖,又怎会容许太学主这样使局面失衡,破坏了规则的人物存在于世?
“那么殿下可知?今日武安王府只需坐视旁观,就可在数日之后,轻而易举,取得大秦权柄?”
——那时他的主君,或者还无法登基御极,却可名正言顺,以神策上将之身,掌握住咸阳城与所有禁军,挟制新君。
甚至更过份些,还可以用宗室身份,扶持幼主,暂摄朝政。
嬴冲又是一阵无言,有些失神的看了西面一眼,随后就果断的摇了摇头:“陛下他不负冲,冲亦不负陛下!圣上素来对冲照拂有加,极力提拔,委以重任。此时此刻,冲又怎能束手旁观,离他而去?”
见郭嘉眉头大皱,嬴冲又回望了过去,语声沉凝:“卿不负本王,本王亦必不负卿!这便是本王践行的为臣为君之道,永难更易。如先生有不同见解,请恕本王这次,不能采纳。”
郭嘉嘴里一时间,满含苦意,也终是哑然无声。心想有这样的主君,真是最麻烦不过。明明一举成事的良机就在眼前,却因良知与义气而错过。
可他胸中懊恼的同时,却又觉莫名欣慰。
虽说当今之世,君择臣臣亦择君,他郭嘉之‘道’,与主君并不相同。可此时此刻,郭嘉却并没有灰心沮丧之念,亦无离之远去的想法。
尽管错过今日时机之后,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可殿下他走堂堂正正之路,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而随后郭嘉就又望见,周围诸人看嬴冲的目光,与之前已大为不同。
这使他哑然失笑,看来自己的劝谏,倒也有些无心之得。
“殿下即是执意如此,那么臣也无可奈何。可之前的分兵之策,却实在太过冒险。”
郭嘉说话时微一拂袖,将整个咸阳城的地图,印于身前地面。
“殿下当局者迷,所以不知。这破局之策,其实在外不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