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卯时之末,清晨之前,清江水面之上,两道身影正一前一后,往东河郡方向疾速飞驰。一瞬数里,快似疾光电闪。
可嬴月儿仍觉不够,此时此刻,她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自己的精神核心之内,怎就未能记录下一门顶尖的遁行之法。此时此刻,哪怕是让嬴小小化为一双羽翼,附于身后,遁速也仅仅超越过后面的虞云仙一线而已。
而在她的前方,已没有了白云观的下院,也再无法使用虚空挪移之术。这意味着她,如今只能以飞遁的方法赶往东河,而哪怕是尽自己与小小最快的速度,也需至少半刻时间,才能回归到父王的身边。
机关人偶并无心脏,可她这刻却只觉心慌莫名。只一想到自己赶至之刻,可能为时已晚。她就不自禁的把一双拳头紧紧的捏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而体内流淌的灵力,也在不断的被催发,哪怕那动力核心,已将枯竭,哪怕自身的灵力回路也至损坏边缘,亦毫不在意。
她完全不敢想象父王他如陨落,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自己那时候,又该如何是好。如今只求,能快点赶至,让那最糟糕的事,不要发生——
后方的虞云仙见状,一声轻叹。墨甲后方,蓦然有一对黑白羽翼张开,使她的身影骤然加速,追及到嬴月儿的身后。
“孔雀一脉遁法超绝,仅逊色于大日金乌及金翅大鹏。龙脉士更掌握太虚之术,极速之时神鬼莫测,他二人先行一步,必定能使你父王转危为安。”
见嬴月儿依然狂奔如故,根本就没听进去,虞云仙不禁一声怒哼:“如今再怎么焦急,又有何用?等你赶至之时,不等那对狗男女出手,你就已自己把自己给毁了!小小——”
嬴小小早就感觉不妥,此时还未等虞云仙出言吩咐,就自发的开始了动作。
它身体就在嬴月儿的躯壳之内,此时只以变化之法,缠住了里面几个零件,就轻而易举的令嬴月儿动弹不能,往水面之下栽落。
虞云仙微一摇头,随手将嬴月儿的身体捞起。然后又弹指在嬴月儿的头上,狠狠敲了一记。
“看你平时极聪明的女娃,怎么今日就这么蠢?小小她是嬴冲的本命灵宠,生死皆系于嬴冲,此时却还能冷静从容,知欲速而不达之理。为何你嬴月儿,偏偏就理智全失,只知横冲直撞?”
嬴月儿却仍挣扎了几次,才渐渐恢复了理智。随后却是以绝望的目光,看向了西南。
此时此刻,她只能心内祈祷。祈祷他那父王,千万不要有事,一定要平平安安——
……
当那昊天上帝一指点来之时,嬴冲早已闭上了眼,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之念。
而此时此刻,他也确没有了抗击这位天帝的气力。尽管早就吞下了恢复元力的丹药,可之前的那一剑,却几乎已将他抽成人干。此时此刻,哪怕他袖中那几枚价值数十万金,最顶级的灵丹,也没可能使他在短短数息之内,恢复气力。
除此之外,还有自身沉重的伤势,让此刻嬴冲哪怕动一动手指头,都倍觉艰难。
除此之外,就是心灰意冷。此时张承业已然力尽,倒在了瑶池金母的化身之前,而左天苍亦被后者一道‘太白辟地神光’击中,正从天空栽落。
这使他斗志全无,心念如灰。自己这两个部属,如今都已至临死之刻;九月不悔则皆为英灵之身;任来生与羽飘离已在撤离;那灵衍阵的子阵亦被摧毁,神甲始龙再难行动;而在他的眼前,还有三位完整无损的上位伪开国及嬴高,以及一众执掌阵旗的强者。
——试问此时,他嬴冲还有什么再战得理由?反正也没可能从此间逃生。剩下的,也就只是闭目待死而已。
嬴冲估计对手,不会让自己死的太痛快,可都已无所谓了。他已准备好了自碎元神,不甘也有,留恋也罢,此生就到此为止——
可就在那昊天上帝的惊澜神指加身之刻,嬴冲却忽觉周围虚空,发生了奇异的扭曲。
再当他错愕睁目时,只见对面那昊天上帝的眼中,也显出了怪异色泽。
就在下一刻,他眼前天地易转,乾坤变换。再现身之时,却已是在那都天镇元大阵之外十里处。
而在他的身旁,郭嘉脸色苍白,七窍溢血,形容狰狞凄厉之至。此时这位,却浑不顾自己的惨状,正冷笑出声:“殿下方才,莫非是欲束手就死?”
嬴冲则心绪微沉,之前他为确保将儒门五君子击杀,命郭嘉亦跟随前往,主持大局。
而高阶龙脉士,虽有着缩地成寸,虚空挪移之能。可要在这半个时辰内,从嵩山赶至此间,又从那位昊天上帝面前,将自己救走——嬴冲已可推测到他这位心腹谋士,为此付出了何等代价。
再当望见二十里之外,那道异常伟岸的身影时,嬴冲不禁一声叹:“非是孤欲束手就死,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倒是你,这是何苦来哉?”
如有可能,他倒是恨不得将那几人千刀万剐,以偿张承业的血仇!可在此时,却又连累了郭嘉,陷入了必死之境。
那位昊天上帝,甚至无需挪动脚步,此时只是信手将虚空撕裂,又一指遥遥点来。
“别忘了学生是龙脉士,自有脱身之策。”
郭嘉神情淡然,再那位昊天上帝的‘惊澜指’轰至之前,又带着嬴冲挪移十里之地。
“可学生想要效忠的君主,当是百折不挠,死亦不弃之性,如此才可上不负诸臣,下无愧于万民。殿下试问自己,今日真对得起张承业的那条性命?又是否真的全力以赴了?”
嬴冲面色烧红,羞惭到无以复加。然后一阵自哂:“先生说得对,孤竟连反抗的勇气都已失去。”
哪怕必死无疑,难道身无气力,就一定得闭目待死么?所谓的百折不挠,就是哪怕明知必死无疑,也不该放弃自己的骄傲才是。
方才面对那位天帝,自己并无抗御之能,可出剑的力气还是有的——
即便无济于事又如何?即便是死,他堂堂秦武安郡王,也不能任其宰杀,也要站着死去!
“你可将本王放下了,今日你我逃不掉的,只能奋死一搏,可惜连累了你——”
话音未落,嬴冲就发现自己,赫然又已回到了那座都天镇元大阵之内。而旁边处,正是那座神甲始龙。
“谈不上连累,也无需再逃!虽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形,可今日确是殿下的机缘!”
郭嘉一声轻笑,随后在嬴冲身后一拍:“也亏得是学生所修乃是龙脉术,今日正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嬴冲只觉一股奇异的元力,从身后入体,气机竟与那小赤霄剑,有几分肖似。
而他还来不及为此错愕惊讶,就发现元神内的这口赤色小剑,骤然间嗡鸣震动。
然后下一须臾,那神甲‘始龙’手中的赤金重剑,忽然间掠空而起,直飞至嬴冲之手。
这一刹那,瞬时有一股赤色的剑力,从嬴冲体内勃然爆发。堂皇正大,无边无垠,与这片天地浑然一体。
无论是那昊天神帝打来的玄鲸裂海神光也好,九天玄女的银白飞刀也罢,俱都被横扫一空!
便是瑶池金母的打神鞭,亦在与剑光击撞之后,被冲扫而回。似已受创,鞭身蝉鸣不止。
唯独那尊红白墨甲内的人,似是明白了什么。当那口斩龙剑,落到嬴冲手中的时候,他就已在飞身撤离。竟像是已失去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勇气,身影似光般往远处流逝。
而那神甲‘始龙’,则是一片片零件分裂瓦解,然后如潮水一般的往嬴冲飞涌而来。
此情此景,终令昊天上帝面色大变,而那瑶池金母与九天玄女,也同样眼现难以置信之色。
眼看着那些碎散的器件,开始围绕着嬴冲周身拼凑组装,那昊天上帝终是忍耐不住,一身大喝:“嬴高!你得给朕一个交代!”
红白墨甲内的那位,倒也未有坑害盟友之意,一身闷哼:“此子身有天子气,刚才不知如何,竟使他得了斩龙剑青睐。除此之外。他体内也具黑水真龙之血。如今没有了大灵衍阵限制,神甲自择真主!总之此间,多留无益——”
昊天上帝听不太懂,仍是一头雾水。只猜测应当是九天玄女将那灵衍子阵毁弃,反而坏事。至于那‘斩龙剑’,这本身就是圣器,是秦始帝所遗之佩剑,皇室传承三千载,也可算是天子剑——
再当‘神甲自择真主’这六字入耳,昊天上帝不假思索,就一声震喝:“神霄无上,都天镇元!”
那各掌阵旗的十二位强者闻言,都同时手持决印,而后咬破了舌尖,一口精血喷于旗幡之上,使后者灵光大放。
可此时在那战场中央,身上已被‘始龙’完全覆盖的嬴冲。却已再次睁开了眼,双目赤红一片。
他足下只轻轻一踏,竟已将周围的‘都天镇元大阵’完全压制。宏大的域场蓦然覆盖十里,使那十二面都天阵旗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