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昭滚回家,他的行李箱和双肩包早就不在门口了,那么沉的东西,可能是曲又云一点一点搬回去的。
他看见?厨房流理台上的半碗酸辣牛肉泡面,一下子炸了。
“你怎么可以吃这个呢?你在吃中药啊姐姐!”
曲又云:“……”
她吃的时候真忘了这事儿,中药忌口一直都是顾言昭帮她留意。
曲又云略微心虚:“随便吧,本来也没什么病……”
两个人互相瞪着,很久没说话。
曲又云看得通透。
她知道两个人之间有很多问题。
也知道这些问题不是只靠嘴就能解决的。
路还长,他们得有耐心慢慢地互相磨下去。
曲又云:“抱一抱。”
顾言昭把她拥进怀里,听她说:“收拾收拾,明天准备搬家。”
说是搬家,其实只需要人过去。
大件一律不用动,那边早就置办齐全了。
吃的、穿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塞满了后备箱。
没有惊动各自的助理,他们俩个人趁着天不亮,悄没声就把家搬了。
东西堆在门边,曲又云就撂挑子不管了。
后续都是顾言昭在归置。
依然两个卧室。
顾言昭先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塞到柜子里。
然后在曲又云的指挥下,整理衣帽间。
家里有一个非常大的衣帽间。
曲又云准备把两个人的衣服一起挂在那里面。
在顾言昭的眼里,女生的东西又乱又?杂又?麻烦。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把曲又云的裙子按颜色分类挂好。
然后是包包、眼镜、饰品等。
化?妆品装在透明的亚克力盒子里。
好几大盒。
端进卧室,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然后,整理厨房、卫生间的洗漱用品。
零碎的东西逐渐把空荡荡的房子填满。
每一件东西,顾言昭都能精准的说出摆放位置。
曲又云的用意达到了。
从此这个家里离不开顾言昭。
在他收拾杂物的同时。
也把这个家满满当当地塞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一晃一年多了,从去年刚认识到现在。
曲又云晃着手里热牛奶,俯瞰窗外的城市街景,心满意足。
五月中旬。
江上寒开机。
两个人一起正式进组了。
二度合作,吸引了很多人的期待,但是曲又云在采访时,毫不犹豫给?网友泼冷水,她透露两个人没有任何交叉的戏份,甚至在戏中连面都不会见?,不免让人大呼可惜。
这样一来,他们俩的通告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你演你的,我演我的。
曲又云的戏份少,拍的也顺。
第一天刚拍完闺房的出场戏就跑去围观顾言昭了。
顾言昭那边的戏是许森和宋良勘亲自盯着。
他们那边不按正常顺序来,进组第一天就拍了后期的一场大戏。
其实主要是为了迁就组里的小演员。
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正准备中考呢,拍几场戏还要回学校上课,不能耽误学业。
这一段时期,皇叔萧闵的身体基本已经垮了,但还靠一口气强撑着。
自从阿钺离开后,他又?去挑了个身手不错的小侍卫回来。
他给?小侍卫取名叫棍儿,也就是这位小演员饰演的角色。
曲又云到剧组见?着了那位小演员的扮相。
真是养眼啊。
难怪一个剧组迁就他,一看就是干干净净的好苗子。
她问许森:“这谁家的孩子啊。”
许森坐在监视器前,指了指宋良勘:“老?宋家的侄子。”
宋良勘笑:“又?云老?师给?指导指导?”
曲又云比了个大拇指说:“真棒,将?来想走这条路?”
宋良勘:“嗐,将?来干什么随便他,我就闲着没事带他出来玩玩。”
顾言昭看到她来了,远远冲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造型师正围着他补妆。
曲又云知分寸,不过去打扰,安静地坐在屏幕后头看着。
这是一场三个人的戏。
萧闵,阿钺,棍儿。
反倒是萧闵这个主要角色的存在感最?低。
因?为他全程躺着装死呢。
萧闵身边只带一个棍儿,在外奔波的时候放躺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还冷。
棍儿年纪小慌神了。
他虽然身手不错,但从前是某位将?军的徒弟,从小被保护的很好,没经历过风浪。
小孩没系统学过技巧,一旦入了戏,演得就特别真。
这也正是天赋所在。
曲又云咋舌感慨。
世上有些幸运儿啊,还真就是老天赏的饭碗。
戏里头。
正当棍儿手足无措的时候。
阿钺出现了。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棍儿不认识他,见?他靠近,上手就拦。
阿钺和棍儿过了几招,轻而易举把他掀到了地上。
棍儿挣扎着挡在了萧闵的面前。
阿钺抬起棍儿的下巴:“你多大了?”
棍儿:“十四。”
阿钺:“我刚到他身边的时候十六。”
棍儿:“……”
阿钺:“他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孩,干干净净白纸一样,带在身边养大。”
棍儿:“……”
阿钺:“你比我强,你比我干净。”
最?后是阿钺把萧闵背起来,带回了王府。
棍儿足足小了阿钺两个头,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有一个特写。
棍儿踩在了阿钺的脚印上。
两个人的足迹重合。
曲又云知道这个镜头想表达什么。
她想到了一个词儿——传承。
棍儿本应该替代阿钺,好好的陪在萧闵身边的。
根本不能细想。
一想就觉得心里难受。
导演喊咔之后。
宋良勘问:“还行吗?”
许森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再来一条。”
问题出在阿钺身上。
饰演阿钺的演员是许森工作室的艺人,年纪还小,可能是进组第一天,还没进入状态。
许森没有特别批评他,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曲又云很少见?他这样,记得以前一起合作的时候,他对年轻演员可是非常宽容的。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对许森道:“怎么了?哪点不满意?”
许森叹了口气:“这部戏我私下里给?他讲过很多遍了,就差掰开揉碎给他喂进去,这怎么——”
曲又云:“第一次么,别太给?他压力,越紧张越进不去状态。”
而?且年轻演员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也没有说一上来情绪跨度就这么大。
他们第一天的戏就遇到了一个坎儿。
呈现出来的效果,一条不如一条。
许森发愁,捂着脸叹了口气,指着躺在地上的顾言昭说:“你看看他,你的主子,马上要死啦!”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顾言昭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曲又云冲他一努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顾言昭复又?把眼睛闭上。
刚好看到这一幕的阿钺:“……”
这也不像快要死的样儿啊。
你演个死人也敬业一点好不好,这还让人怎么入戏?
许森卷着几张A4纸往阿钺胳膊上一抽,赶他去旁边反省去。
让顾言昭先把晕倒之前的那个镜头拍了。
这个就简单多了。
萧闵在路上接了个飞鸽传书,解下来看了内容之后,就觉得不太好。
强撑着和棍儿聊了几句。
没有任何预兆的喷了一口血,倒了。
他穿着一身戏服黑色打底红色暗纹,里三层外三层,还要罩一层厚厚的毛斗篷。
这可是横店的五月。
顾言昭已经觉出头套里全是汗。
环境的不友好影响状态是肯定的。
演员哪里是好干的。
冬演夏戏,冻得哆嗦。
夏演冬戏,热到虚脱。
这样还得保证正常发挥。
但他们喜欢。
像他们这样的小疯子,一心扑在戏里,只要不死就能接着演。
已经不单单是“敬业”两字能形容的。
是热爱,爱逾生命。
纵观曲又云这些年演的戏,到最后就能发现。
她的那些技巧性东西越来越少,痕迹越来越轻,几乎完全脱离了公式化?表演的框架。
其实,到最后大家追求的都是一种境界。
有老?前辈戏称之为人剑合一。
顾言昭现在也有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靠拢。
技巧应该是辅助性的手段,而?不应该成为主导。
顾言昭的状态很好,一看就是下功夫磨了。
他自从接了这个角色,行走、坐卧都在不断的思量,做人物性格的剖析。
好不夸张地讲,剧中比较鲜明的几个镜头,他在进组之前就对着镜子不止练过一遍。
用心和不用心的差距,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目了然。
剧组用止咳糖浆调的血包,颜色稍微偏暗,端过一个纸杯来,让他含一口。
顾言昭喝之前凑到曲又云身边:“请教一下,这玩意儿有技巧吗?”
曲又云:“当然有。”她戳了戳顾言昭的腮帮子:“注意,最?好是含一半吐一半,别太实诚,容易拉丝,你可以先用水练练。”
顾言昭嘴角拉出一个嫌弃的弧度:“说那么恶心啊?”
曲又云拉着他厚重的戏服,和他闹:“别得了便宜不知道卖乖,没把你当外人才告诉你的……啧,一般人我都不教他。”
顾言昭:“……”
许森他们在旁边抱着胳膊看戏:“我们可都听见了啊,曲老师不会让我们交学费吧?”
曲又云回头凶他:“一边去。”
许森:“还凶我们呢,你都快打入我们导演组内部了……”
曲又云看顾言昭身上一层一层叠着穿。
“你要不先把外面那层脱了吧。”
说着,她直接上手,毛斗篷已经卸了,外头的罩袍也脱下来。
里面还有一层黑色的袍子,背后已经被浸透了,一片深,一片浅,蔓延进劲瘦的腰封里。
曲又云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不着痕迹的滑开,拉他到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
她看见?了顾言昭的唇色,皱了一下眉毛,提出意见:“把唇色稍微画淡一点吧,有点不合适。”
化?妆师说:“再淡就不好看了,我们后期要调色的。”
曲又云在他的唇上抹了一下,尝试着沟通,说:“血要在这个地方留下痕迹,唇色还是淡一点好,有对比度,不然到时候和口红染成一片,非但不好看,观众也出戏。”
许森:“听她的。”
于是化妆师把他的口红擦掉了,直接原色上场。
这场戏拍完,曲又云看了他的特写镜头。
顾言昭的颓态表演得很自然,仿佛信手拈来。
宋良勘:“有进步了,比试镜那会儿还要好。”
曲又云整了整自己的袖口,说:“他还小,开窍也早,只要一直按着节奏走,进步肯定是飞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