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收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忙了一天,曲又云没吃几口东西,这会儿才感到饥肠辘辘。
蓓蓓建议出去吃点东西,说:“带你们见一个朋友好不好?”
曲又云一边卸妆一边问:“朋友?我们认识么?”
蓓蓓说:“都认识。”
曲又云问是谁,她却不说话了。
搞得还挺神秘。
顾言昭好像猜到了,他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曲又云转头望向他,但他也什么都没说。
……
曲又云还是一头雾水。
不愿意在外面吃。
司机开车送他们到了一处私人住宅。
蓓蓓:“我们自己动手做,弄点火锅或者?是烤肉吃。”
蓓蓓开了们,曲又云换了鞋,踩在绵软的地毯上,却没看?到房子的主人。
蓓蓓:“应该还没下课,我们等他一会儿。”
下课?
听到这儿,曲又云恍然大悟。
之前好像谁和她提过一嘴,坎儿哥就在意大利上学。
三缺一正好凑齐了啊。
厨房冰箱里有肉,新鲜的青菜。应该是蓓蓓和他打过招呼要来,坎儿哥提前准备好的。
啤酒码得整整齐齐两排。
坎儿哥这一出国好像再也没什么动静了。
曲又云猛一回忆,仿佛很久没听过这人的消息了。
她问蓓蓓:“你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呢?”
蓓蓓说:“当然,他上学可是我出钱出力的。”
学校和专业都是蓓蓓精挑细选的。
曲又云仍没弄明白,蓓蓓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在坎儿哥身上投资。
蓓蓓说:“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坎儿哥的眼睛对色彩特别敏感。”
普通男生能识别口红色号就不错了。
坎儿哥不仅能辨别几百口红色号,而且对于色卡上,极其相似的色号,他用肉眼,便可以做到超高的识别。
蓓蓓:“他应该是适合干这行的。”
曲又云相信蓓蓓,适不适合,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了。
坎儿哥下课之后,尽可能早的往回赶。
曲又云在客厅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箱画画的用具。
据她所知,这房子是坎儿哥单独租下的,没有别人同居。
这么说,他还在学画画。
顾言昭这时候说:“坎儿哥在画画上是有基础的。”
曲又云:“是么?”
顾言昭点头:“他从小学过的,不是兴趣班,是真的爱好这个,然后跟着学校里的美术老师学。”
曲又云:“没正经学过?”
顾言昭:“那时候学个唱歌画画的,花钱不少,坎儿哥七岁时候家里出了意外,九年义务读完,凑合上了个中专,就下来挣钱了。”
曲又云特别能理解。
她小时候家里也穷,想学跳舞,舍不得钱。
是妹妹出生以后,家里条件才慢慢好转。
正好在他们聊家世的时候,坎儿哥回来了。
曲又云听到了门响。
来人进了屋,低头换鞋,她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双排扣的黑色大衣没过膝盖,领上的衣扣,泛着熠熠的金属光泽。
他抛弃了曾经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发型,头发稍微留长了一点,打理的也很整齐。
脸部线条显出来了。
果然如蓓蓓曾经说的那样,很好看。
他把?钥匙和背后放在柜面上,大衣脱下来,随手一搭。
走进来的时候,友好的和大家打招呼。
“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
他们四个人的小圈,传统是男人干活。
坎儿哥和顾言昭在准备食材。
哗啦啦的水声正响着。
曲又云和蓓蓓在沙发上各自开了一罐啤酒,碰杯,然后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准备。
曲又云:“我结婚,你当伴娘么?”
蓓蓓:“当然。”顿了顿,她又问:“你不准备弄个伴娘团?”
曲又云摇头:“我的意思,还是低调点。”
小范围的亲朋好友一起聚一聚。
办婚礼最让她头疼的,就是家里的关系。
曲又云:“从古至今,有不用父母出席的婚礼么?”
蓓蓓:“按中国的传统,除非父母双亡。”
曲又云手指在腿上轻敲,牙一咬:“那我来开这个先例好了。”
如?果她的父母不来。
家里其他一干亲戚也都不用请了。
这场婚礼,在外人眼里,其实难堪的是曲又云自己。
她成一光杆司令。
曲又云情不自禁开始想。
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呢。
蓓蓓皱着眉,把?啤酒罐捏扁,扔进垃圾桶里,对曲又云说:“你和顾言昭谈过没有?”
曲又云:“谈什么?”
蓓蓓:“顾言昭那人心多细啊,不可能不考虑你们家的情况……他一直坚持婚礼,准是心理已经有想法了,你们不妨多交流一下。”
曲又云沉默着捏了捏眉心,半天才道:“你说的对。”
夫妻俩相处最基本的沟通大法,居然还需要旁观者?来提醒。
曲又云陷入了深刻的反省。
他们架好了炭烤的工具,然后招呼她们上桌准备吃饭。
四个都是需要保持身材的人,谁也没有胡吃海塞的习惯。
坎儿哥烤肉火候掌握的非常好。
曲又云就见他一直忙着照顾大家,自己却没吃几口。
顾言昭非常细心,把?烤好的牛肉剪成小块。
曲又云卷了生菜,咔哧咔哧咬,听着像兔子。
吃完饭,餐具扫进池子里,大家又打了几圈麻将。
其实这几个人都不是特别能闹能玩的。
但是莫名的,在一起就很开心。
曲又云赚翻了。
她打麻将基本没怎么输过。
赢了整整一顿饭钱。
他们当然不能让赢的人舒坦。
蓓蓓:“OK,下次吃饭该轮到你做东了。”
这次的饭局看?似是坎儿哥做东,实?际上都是蓓蓓出的钱。
曲又云思来想去,总觉得奇怪。
从没见过蓓蓓对哪个男人这么上过心,从细节中体现出来,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的关心。
曲又云不禁在想,他俩之间会有可能么?
蓓蓓比她还要大两岁,感情生活却是一片空白。
蓓蓓的前半生,好像就是照着单身的最高追求在生活。
与曲又云不同。
曲又云虽然挑剔,但自始至终相信爱情的美好。
蓓蓓则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一直嗤之以鼻。
那是她不需要的东西。
会有例外的出现么?
晚上准备回酒店的时候,蓓蓓没有和他们一道走。
她说要晚点再回,让她们先走。
曲又云离开前,看?见她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狼藉。
夜很冷清,路上行人也少。
这里距离酒店步行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
曲又云打发走了司机,拉着顾言昭顺着道边慢慢的走。
在国内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的。
在国内,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镜头对准了拍。
曲又云:“婚礼你打算怎么办?”
顾言昭:“选一个良辰吉日,你有喜欢的城市么?”
曲又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需要双方父母出席么?”
顾言昭:“你想给谁发请柬都行,我可以保证,没有请柬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进去。”
是个非常重要的仪式不假,但也紧紧只是个仪式而已。
曲又云明白了。
她走着走着,忽然卸了力气,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歪。
出其不意。
顾言昭差点没扶住她,幸亏他核心力量不错,单手托着曲又云的腰,站稳后,和她面对着抱在一起,背靠着路灯。
路灯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顾言昭结束了这边的拍摄,便忙着回剧组拍戏。
曲又云没事,可以多逗留几天。
第二天一早,送走了顾言昭,她去敲蓓蓓房间的门。
没人。
可能昨晚没回来。
也可能早晨出去的早。
曲又云更倾向前一种可能。
直觉。
实?际上,蓓蓓昨晚确实在坎儿哥家过的夜。
且不是第一次了。
租这房子用的是坎儿哥自己存下的钱。
其实他这些年的积蓄并不少。
想想也能明白,他自己光棍一个,踏进社会早,人又激灵,不用买房也不用买车,给有钱的漂亮姐姐打工干活,随手给的小费也不会磕碜。
蓓蓓起初怕伤到他的自尊心,所以好处一点一点的给,不着痕迹的给。
可后来发现,此举完全多余。
坎儿哥直接把?话挑明了跟她说。
“面子值几个钱啊,你不用小心翼翼的,你给我多少钱,我谢谢你,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二话不说,你尽管吩咐。”
蓓蓓只找到了一个字儿形容他。
——不矫揉不做作。
他入社会早,可能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学会了把?脸皮踩在脚底下讨生活。
他的难堪都是血肉淋漓摆在阳光底下的,她看着觉得不忍,其实他真无所谓。
坎儿哥说:“您是我的贵人。”
生活逼他脱下来的衣服,他会靠自己再一件一件捡回来穿上。
蓓蓓很喜欢他。
不管是哪种意义上的喜欢,反正她很喜欢这个未来的同行伙伴。
当初签协议的时候。
蓓蓓把?一份六年的合约放在他眼前。
他顶着鸟窝头,好奇地问:“才六年啊。”
六年里还包吃包住发工资交保险。
坎儿哥居然从没享受过公司的这种福利。
蓓蓓说:“六年还短么,再签长了就是剥削。”
坎儿哥刷刷签字,说:“你让我卖命终生我都愿意。”
蓓蓓当时辨不清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嘴贫。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蓓蓓越想越觉得,他当初说的可能是真话。
那份合约上。
用幼稚的螃蟹爬的笔触,签着坎儿哥的大名。
——孙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