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最终还是走了。
这个世界，这个茧，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就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跟他一样。
没有意义了，也便不再阻拦，“噼啪”的破碎声响起，下一刻，无数狰狞的足肢涌进来，要将站在原地的黎穆卷起。
随后被丝线缠紧，定格在咫尺之间，就这么僵持着。
“……有意思吗？”
黎穆的神情恹恹，没有看那边一眼。
他伸出猩红的舌，将手上沾着的晶莹尽数舔去了，那残留着的味道让他跟人类嗑/药一样，脸上再次涌上红晕。
兴奋起来，然后情绪再次变得低落，空虚起来。
他满腔爱意无处宣泄，连跟缪打架的心情都没有。
缪面无表情的看着黎穆，半响，将足肢收了回来。
“结果你也是这种下场。”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再无在那个人面前的乖巧无害。
“他怎么不再捅我一刀，就跟对你一样。”黎穆恍惚着说，“好歹给我留点东西，我什么都没有。”
力量顷刻间就能摧毁一个世界的怪物，说着这样的，几乎称得上是卑微的话语。
“他被你那样控制着，哪里还有力气。”
“想杀我？”
“想，你不也一样，可是分不出胜负，只是浪费时间。”
黎穆整个人都散发着颓靡的气息，他看了缪一眼，指尖在身侧的一根丝线上一勾。
瞬间，他们所处的整个空间都布满了裂痕，像是一张平面的纸被不规则的撕碎，底下是无尽的黑暗。
“稍微能够理解你了，”黎穆道，“确实很难受，所以，我也要去找他了。”
与其在这里争斗，不如先把那边的屏障破掉再说，奖品就是他们可爱的楚楚。
已经，迫不及待了。
……
……
卜楚不知道自己在个人空间里缓了多久。
就跟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副本里滞留了多久一样。
时间概念像是已经从他的脑海中被抹去了，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副本，回到个人空间里来的。
没有办法动弹，稍微移动一下就会产生一阵颤栗，然后引起连锁反应。
等卜楚找回神智，这又是新一轮的折磨了。
因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切，尽管先前黎穆也是一直强制性的让他清醒着，维持着他清醒的意识，不让他由于过于强烈的刺激而晕过去。
他低低的喘着，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脚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还是那个老样子，跟从缪的那个副本出来时一样，负面状态完全没有被消除，连带他身上的那些痕迹，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被带了出来。
卜楚深吸一口气，逐渐的积攒力气。
登出的确是能脱离这种状态没有错，可是游戏里这样的话，他就算登出了，下次再进来只会维持原样。
这会儿已经逐渐适应了等待恢复，总比正常状态进来冷不丁又要经历一遭要好。
何况这直接影响到的是精神，他感觉自己就算是出去了，也好不了多少，身体上是平静了，可精神影响还在，还是哪哪都软。
黎穆是真的狠，知道他要离开了完全没有留手，先前的怜惜不见踪迹，只是疯狂的将自己的爱/欲宣泄在他的身上。
精神方面的影响太大了，卜楚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没有彻底崩溃简直是个奇迹，虽然他自身的适应程度本来就比较好，但这回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捱过去的，还是因为黎穆……。
啧，那个鬼东西。
他十分冷静的想着，到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报复情绪。
毕竟他觉得通关了之后也没有必要再去想了，反正都……
等等，不对。
卜楚又忽地想起了缪。
缪都能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越过那薛定谔的副本隔墙，黎穆又怎么可能不会？
他顿时头皮发麻。
不行，真不行。
可是这事行不行不是他说了算的。
他就想着起码自己要在进入下一个副本前，多准备一些武器，不管有没有用，起码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是的，就算被折磨成了这样，哪怕下一个副本还有很大可能会发生类似这样的事情，卜楚也还是要继续去通关。
只是他现在还没恢复过来，连思绪都很迟钝，觉得这一次的准备工作是要准备得好一些，准备时间长一些了。
卜楚就这么躺着，见到了系统界面通讯上的小红点。
有人给他发信息了，他不用猜都知道是台继同。
毕竟他在[青蝶]里也没其他有来往的人了。
台继同：[楚哥！！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找到出口了吗？我找着找着系统就说我已经通关成功了！]
[是楚哥找到的吧！我觉得一定是，楚哥也太厉害了！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通关的，这次总能告诉我了吧！]
[楚哥？你在忙吗，能不能回我一下？？]
台继同给他发了十几条的信息，后面几乎都是见他没回，所以都是在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复自己。
卜楚看了一眼这些消息的发送时间，最初的一条离现在竟然已经过了两天。
而这些时间对他来说没有参考意义，他依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个人空间的，副本里的时间流速跟现实中的不一样，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黎穆搞了多久。
不过现在要探究同样没有意义。
[我没事。]
卜楚回了台继同一句。
[至于我是怎么通关的，就是找到了出口而已。]
[其余的别问。]
非常高冷。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把这些事情都详尽的告诉别人。
[楚哥你终于回我了！！]
台继同回得很快，就像是在蹲守着一样。
[那楚哥这几天是在干什么？怎么都不回我？]
[……这个也别问。]
台继同委委屈屈的“噢”了一句。
然后他又问道：[楚哥，下周一有“青蝶”的线下活动来着，你去吗？]
线下活动？
卜楚愣了一下。
不过他也知晓这必不可能是官方举办的活动，［青蝶］的官方就跟透明的一样，理论上是有的，却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台继同这么说，应该是玩家自己举行的活动。
卜楚对线下交友面基一点兴趣都没有，刚要回绝，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认识闵阳成？］
［啊？］台继同有些错愣，［是认识啊，怎么了，楚哥想找他？有什么事么？］
［你们是线下认识的吧？这个活动他去不去？］
台继同更懵了。
［楚哥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
消息发完他火速下线，跑出游戏时，下楼去了客房。
房间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很黑，他“啪”的一声将墙上的灯打开，看向靠墙坐着的人。
青年低垂着头，灯亮了之后貌似是动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仿佛一具尸体。
台继同“嘶”了一声，是真有些头疼。
他之前跟卜楚说的是真的，严格来讲他跟闵阳成是上个副本、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上上个副本了，他们是上上个副本才认识的。
后头在现实里产生联系，是因为闵阳成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台继同是个典型的人民币玩家，因为家里有矿，所以通常来讲是可以用钞能力为所欲为的，可惜在[青蝶]里行不通。
而在他少年时期，曾有一次逃课被他父亲的一个属下发现了。
他当时叫对方“闵叔”。
他让闵叔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给了对方一个承诺，说以后会答应他一件事情。
少年人的承诺看起来好似没有什么价值，或许转头就忘了，可闵阳成找了过来，说自己是闵叔的儿子。
闵阳成在那个副本里对自己极狠，台继同本来就因为这事佩服他，对他青睐有加，没想到有这种机缘巧合。
而闵阳成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就说自己有要做的事情，想让台继同把自己带在身边而已。
毕竟是个陌生人，台继同也是有警戒心的，可念在是闵叔的儿子，模糊的记忆中好像小时候还一起玩过，他也就给闵阳成安排了一间客房，说着进[青蝶]打一把副本，看看这人到底怎么样。
随后就遇到了卜楚，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闵阳成自杀淘汰他是真没想到，副本通关之后再过来看，发现人的精神状态好像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青蝶]的确会直接关联到人的精神没有错，可一向都是正面效果，所以他觉得应该是闵阳成自己的问题，去问吧，又不肯说，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再这样继续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通过这个副本台继同也看出闵阳成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对他多了些信任，肯定是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可叫医生来，患者不肯开口也没用，就想着趁着这次线下活动会把人拉出去，或许情况能好转一些。
他去邀请卜楚则纯粹是想线下里见一下，虽然说在游戏里的样貌什么的都是一样的，但是在现实里，在线下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他没想到卜楚会问起闵阳成，他本来还挺忐忑的，觉得高冷的楚哥或许会拒绝，结果这么一说，不就变成了像是闵阳成去的话卜楚就去一样吗？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熟了？
台继同很纳闷。
他直接就问出声了。
坐在地上那个死尸一样的人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词句，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向台继同。
“……楚哥，卜楚？”
“对啊，”台继同道，“你跟楚哥什么关系啊？”
有什么关系？
那真没什么关系。
在那个人眼中，自己跟其他人没有区别，可他自己却又渴望能跟那个人产生联系，反复理智跟本能在撕扯，这才让他如此痛苦。
闵阳成本以为出了[青蝶]自己就能恢复正常，没想到自己的精神被影响得如此厉害，这让他更加相信那个怪物对世界的威胁与危害，只是世人全部都还沉浸在梦中没有醒来 。
他又一想，台继同忽然这样问的话6
“……他，对你提起我了吗？”
“对啊。”
“他说什么了？”
“就问你那个线下活动去不去。”
线下活动的时候，台继同的确是跟闵阳成说过，而闵阳成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可是……
“我去。”
他垂眸道。
“啊？噢，那行。”
台继同倒是没想那么多。
“所以楚哥为什么会忽然问起你？”
“我不清楚。”
尽管他连听见这件事都会感到雀跃。
台继同没想明白，想去问卜楚吧，又觉得怕卜楚嫌他问得多，或者干脆就不会回他。
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两边都答应去的样子，那他还是挺开心的。
他又看了闵阳成一眼，道：“我说你啊，有病就去治吧。”
这不是他第一回 这么劝了。
什么医疗费啥的台继同都不在意，他完全是仁至义尽，只希望闵阳成出去走走后能够有所好转，不然他也没办法。
“我的病，治不好了。”
闵阳成看向台继同，眼睛里一片漆黑，没有光。
台继同看起来很想直接一巴掌把他拍清醒，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不打扰你休息了，线下活动的安排之后再跟你说。”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
灯没有关，可那光亮依旧照映不进闵阳成的眸子里。
他在原地这么坐了一会儿，随后摇晃着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里，照着镜子，看见里头自己的样子时顿了一下，又想着自己这样子出去的话，或许还会把人吓到。
手刚抬起来，却感觉颈后有些刺痒，他一皱眉，往那边一摸，传来的触感不像是柔软的肌肤，而是硬的，能够摸到边缘，很明显。
闵阳成的瞳孔一缩。
随后他猛地将那块东西扯了下来，很痛，那东西长到了他的皮肉上，如今硬生生撕扯下来，血淋淋的，粘着些许的血肉。
那看起来——像是一块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