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楚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事实证明每当他有不好的预感的时候，那一般都不会是错觉。
他原本放好了水，坐进浴缸里，被热水包围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结果才坐了几分钟，便感觉水下有东西在碰自己。
卜楚猛地睁眼去看，水面清澈，底下有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除了他自己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他愣了一下，捧水洗了把脸，觉得可能是精神上太过劳累了。
然后下一刻，他猛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往水里一滑，吓得他赶紧牢牢抓住浴缸壁。
水里分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卜楚却感觉有什么从他的身后缠住了他的腿。
这种触感很像西泽操纵的水流。
水流在水里自然是看不见的，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已经出了副本，这里是现实啊！
洗澡时水里有东西把人往里拖……这简直就是恐怖片场。
卜楚五指用力扣住浴缸壁，咬牙与那股力量对抗，骨节泛白，指间却传来一阵痒意。
他一看，随后眼睁睁的看着有数条红线从指间钻了出来，缠绕住了他的手指。
这实在是有点吓人了，哪怕是卜楚也顶不住。
他心脏狂跳，震惊之下没能抓稳，彻底没入了水中。
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窒息感，也没有呛水。
卜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跌坐在了一块石盘上。
没错，就是之前那个副本里的那个石盘。
他完全懵了，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清醒的，或许这是在做梦。
石盘上有水，很浅，大概站起身会淹没脚踝的程度，边缘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卜楚的脚被缠住了，是从黑暗中伸出来的足肢。
缪的足肢。
他顿时有了十分不妙的猜测。
接着跟他想的一样，红线游出来了，还有他看不见的水流。
他无助的坐在石盘上，这变成了餐盘，他则是餐盘上的佳肴，藏在黑暗中的存在将他分食。
卜楚看见有一部分红线变白了。
他迟钝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勉强转动了一下，意识到这是被自己弄脏的。
还有一些被水流卷走了，更多的还在流出来。
佐料则是他控制不住的声音，这里除了水声，就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嘴巴被堵住了，他“呜呜”的哭。
恍惚间像是听见了谁的叹息。
卜楚感受到那人动作截然不同的，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却模糊的看不清对方。
是谁？
缪，黎穆还是西泽？
碰他的是足肢，红线还是水流？
他分不清，像是被按遍了浑身上下所有按钮的机器，一片乱码，程序濒临崩溃。
最后，卜楚得到了一个吻。
轻柔且满是爱意，又带着不得不忍耐的不舍。
……
“……”
卜楚眼神放空的坐在床上。
这个样子让人来看的话，真的很像被人玩坏了。实际上他觉得也快了，因为他陷入了自我怀疑。
当他觉得自己要被玩死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睡衣，除了裤子要换，腿还在颤之外，没什么异常。
跟台继同的对话时间是在三小时之前，原本放好了水的浴缸里干干净净，连一滴水珠都没有。
那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合理的解释是他睡着之后做了个十分不可描述的梦，并且把梦跟现实混淆了。
卜楚对自身的精神状况非常担忧，然而就在他跟往常一样，去平时的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给他的依旧是好消息。
“很好，很好啊，这样的话再来几回，你就能基本痊愈，不用再来了。”
医生看上去比有些迷茫的卜楚还要开心。
“真的吗？”
“真的呀，你怎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医生只认为是他太过惊喜所以不敢置信，“怎么了，难道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没。”
“那就再接再厉！”
“……噢，好的，谢谢医生。”
卜楚说着就打算离开。
医生此时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忽然问道：“哎？你是结婚了吗？”
“啊？”
卜楚一愣。
“没有，我就是看见你手上戴了个戒指……嗯？不是戒指？”医生又仔细看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是我看错了，我还说你怎么这么短时间，那就找人结婚了呢。”
这个医生跟卜楚是熟识了，自然知道卜楚家里的情况，觉得这小孩怪可怜的，身边也没有能在关键时候照顾他的人。
不过比起直接戴戒指，在无名指上纹上跟戒指一样的纹身，好像更有别的特殊意义吧？
医生这么想着，也没有多问。
卜楚却是看着自己的左手愣住了。
只见他的无名指接近指根的地方多了一圈红痕。
很细，看起来……就像是红线。
他的心里一跳，忙着站起来跟医生道别，直接回了家。
卜楚之前没有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多了东西，被医生提醒之后，才觉得这圈红痕无比鲜艳，彰显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看起来有点像是勒痕，摸着却没有感觉，用水洗也洗不掉，也不怪那医生以为这是纹身。
可问题是，他从来都没有在纹身过，更别提是在左手无名指这种地方纹身了。
卜楚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是他从副本里带出来的。
这看起来实在太像黎穆的红线了。
之前从副本里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身体有异样，只以为是精神影响到，觉得奇怪却也没有深究，如今这个纹身却直接告诉了他一个事实。
那就是［青蝶］这个游戏，明明只是游戏，却实打实的在现实里对他有了干涉。
这个事情就算告诉别人，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以为是他的后遗症，或者精神恶化，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那瞬间就成恐怖片了。
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卜楚看着手上的纹身，在相信是游戏干涉到了现实，反倒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再反复搜刮记忆，确认自己在进入副本之前，确实是没这个东西之后，他又想到了别的东西。
左手无名指上的红圈像是黎穆的红线，假设这真是黎穆留下的，缪跟西泽会没有动作吗？
卜楚一惊，抱着这样的想法进了浴室，开始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结果还真有。
他的右手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图案，一个圆圈里头有一条细线，看起来像是简笔画的猫眼。
而同侧脚腕上则有一个菱形一样的奇特纹样，他一看，便知道这是鱼鳞。
卜楚：……
哇，这，很不妙啊。
这种跟各个邪神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似的，怎么看都很不妙好吧。
连带着，又想起了那个不可描述的梦。
那真的是梦？
他觉得去烧香拜佛或者找驱邪的道士什么的，应该没啥用。
另外十分奇异的，是他的个人感觉。
他居然没怎么感到恐慌，要说的话更多的是头疼。
黎穆的副本缪出现，西泽的副本黎穆跟缪一起出现，以此类推的话，他的下个副本很大概率要面对四个啊！
这一起打麻将都还超出一个。
卜楚看着身上的这些“纹身”，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这事情本身就已经不科学了，不是用“BUG”就能解释的。
他在想着要怎么将这件事告诉台继同。
说来惭愧，他现实中的能说得上话的人，并且是一起通关副本“战友”，貌似也只有台继同一个人了。
说好要当独狼的，独到现在实在独不下去了。
卜楚叹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天他如约去找了台继同。
地点是台继同选的，相当符合他富二代的身份，看起来十分高大上，起码他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卜楚被服务生领进了一个包间，见到了等在里面的台继同。
包间里的装潢同样豪华，跟那种海底餐厅一样，桌子旁的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游动着的各种鱼类，还有五颜六色的珊瑚，仿佛真的海底世界。
尽管他已经对海失去了兴趣。
“楚哥！”
原本还无聊的在玩手机的台继同一见到卜楚，立刻就站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台继同的老板。
“你怎么约这种地方？”
要说的话其实也无所谓。
“啊，那什么，总觉得上次招待不周，”台继同挠了挠头，“也没什么，安静一点的幻境不也方便说事情么？”
他口中的“上次”指的是线下活动的时候，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忙着去看发病的闵阳成，卜楚后来一个人就出去了。
想到闵阳成，他又长叹一口气，觉得心累无比。
卜楚注意到台继同的神色变动，看见了他眼底的青黑跟掩饰不住的疲惫，问：“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总不能是因为要见他了太激动所以睡不着吧？
他不至于蛊到这种程度。
卜楚这么问，台继同想到他也是认识闵阳成的，便提起了闵阳成的事情。
线下活动时闵阳成的种种异样被判断成精神病发，台继同虽然感觉他是有点怪怪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而且不知为何撞见卜楚之后，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闵阳成当即被送进了医院，他总是胡言乱语，说有什么东西要加害他。
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医院里面治疗，而游戏跟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台继同跟卜楚在线下活动之后进入副本，然后昨天又出来，也才过了五六天。
然后就在昨天晚上，就在他们昨天刚从副本里出来，卜楚约台继同今天谈事情的时候，台继同收到消息，说闵阳成不见了。
他从医院里面逃了出来，不知去向，哪里都找不到他。
所以台继同就很头痛。
他一边想着闵阳成的病，一边又担心有可能会有无辜的人碰见闵阳成病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就导致他没睡好。
他跟倒苦水一样跟卜楚诉苦，又道：“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还老说要你很危险，要见你，保护你什么的。”
卜楚一愣：“我很危险？”
“说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之类的，唉，不用太在意，都是一些没有根据的话，胡言乱语罢了。”
卜楚沉默了一下。
怎么说呢，他的确没把闵阳成的事情往深处想太多。
可是他自己身上的事情，确实是……说“危险”吧，好像也挺“危险”的。
“就提这么一嘴，楚哥你找我是想说什么呀？”台继同打住了有关闵阳成的话题，今天他们的重点并不是讨论这个。
“我说之前，你做好心理准备。”
台继同：“……啊？”
他有些懵，不知道是要做哪种心理准备。
卜楚把自己发现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说了，当然，梦境的事情不可能说，也说不出口。
他深处左手，张开五指，给台继同看自己手指上的“纹身”。
台继同听完后，眼神呆滞的落在那圈红痕上，随后猛地一哆嗦，接着连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哆嗦。
“楚、楚哥，这种恐怖的桥段……”
“你在副本里跟我待了那么久，应该很清楚我手上没有这个东西。”
[青碟]里的玩家全身都会被扫描，然后一比一完全复刻进副本里。
在副本时没有，现实里自然也不可能有，卜楚也不可能是特意在这段时间里去纹了身，接着过来吓唬台继同。
“这、这……”
信息量太大，太过骇人，太过难以置信，台继同这会儿都有些不会说话了。
他再一次佩服起了卜楚的心理素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将这种可怕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出来的。
卜楚给时间他缓了一会儿，刚要开口，隔间的门被敲响，随后一名服务生带着甜美礼貌的笑容，推着小餐车走进来。
“您好，先生，给您上一下赠送的甜……”
她的话没能说完，不经意间一抬头，表情变得无比惊讶，瞪大了眼睛。
“这是……”
“什么？”
卜楚见她的样子不对，便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的身侧望去。
如今他跟台继同面对面坐着，左侧边挨着透明的玻璃，右边则是那名服务员。
他望的是左边，对上了那面玻璃墙。
刚才因为一直在跟台继同说话，所以并没有留意。
一看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左边都是鱼。
密密麻麻的，仿佛整个空间的鱼都聚集在了这里，挤挤挨挨的贴着玻璃，无数双恍若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他。
与他只隔着一道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