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母女二人都是隔着无线电波,在电话里剑拔弩张地吵。此时,面对面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两个人一时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在相对无言一阵后,还是宋郁榕出声将这沉默打破了。她用一副闲聊般的语气问宋和,“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宋和倒也没有隐瞒,“接了一个容兴集团的案子,最近一直在忙这个。等过几天签证下来后,要去一趟欧洲。”
宋郁榕在听完她的话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像是要笑,又像是很意外一样,总之,宋和没看懂。
不过,宋和也没有去深究宋郁榕这个表情的含义。好似礼尚往来一般,她也客气地问宋郁榕,“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我还能忙什么,当然是离婚呗。”
说完这一句,宋郁榕脸上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接着,她把身体往后一仰,靠进了沙发宽阔柔软的靠背里。
待以这样的姿势坐了几秒后,宋郁榕又直起了腰身,探身去拿茶几上的烟盒。
烟盒拿过来,里面空空如也。
宋郁榕便把目光朝宋和投去,“你有烟吗?”
宋和从身侧的手提包里翻出香烟,隔着茶几把香烟扔给宋郁榕,“你怎么也学会抽烟了?”
宋郁榕接住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烟来,用两片红唇含住,再打燃打火机,把蓝色小火苗凑到香烟前,深吸一口气,香烟便点燃了。
吐出一团薄薄的白雾后,宋郁榕这才回答宋和刚刚的问话,“我学会抽烟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回想起往事,宋郁榕眯起了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那时候,我见那些男人们事后都喜欢抽一根烟,便也跟着他们学了。”
宋郁榕还记得,她抽的第一支烟,是一个外国牌子,盒子上写的是英文,她看不懂,她只记得那盒子是通体的黑色,那些英文字是烫金的花体。
给她烟的男人长什么模样,宋郁榕也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那烟的滋味很烈,她一口抽下去,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宋郁榕对着空气,又吐出一口烟雾。
她那张明艳的脸,在那一团薄薄的烟雾后面,时而很清晰,时而很模糊。
宋郁榕忽然看向宋和——她十月怀胎,在经历了长达两天的阵痛后生下的女儿。
她是那么的美,美得像一块钻石,哪怕是身处于昏暗之中,她也会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来。
可那样美的一张脸上,只有她这个母亲的影子。
这些年,宋郁榕时常想在宋和的脸上找到一些那个男人的影子出来,可基因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的神奇,这么的不可控制,她只能透过那张脸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无论她怎么努力,无论宋和几岁,她都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到那个男人一丝一毫的影子。
有时候,看着宋和,宋郁榕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个女儿是她一个人生下的,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跟他有关的那美好而短暂的岁月,都只是她一个人幻想出来的。
或许,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一个男人。
可宋和跟那个男人又是如此的相像。
他聪明,宋和也很聪明;他大学读的是法学,宋和也是;他性格慢热,宋和也是;他不喜欢吃白菜和生姜;宋和也是……
这一切的一切,又分明是他曾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证据。
宋郁榕困惑了。
宋和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宋郁榕回过神来,摇头,“没有。”沉默片刻后,宋郁榕又忽然说,“我刚刚想起了你的父亲。”
这是她第一次在宋和面前,主动提起这个男人。
宋和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你说你想起了谁?”
宋郁榕抬手,把香烟送到唇边,很用力地抽了一口,她想借尼古丁平缓自己那有些惆怅的心绪。M..
但是很可惜,在这个时候,尼古丁失去了它的作用。
她忽然很想跟宋和聊一聊那个男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让她念念不忘的男人。
于是,她回答了宋和,“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