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程开志的资料放回桌面上后,宋和拿起了当时的项目计划书,大致翻了几页后,她忽然疑惑的问,“这种旧城改造的项目会涉及到老旧危房的整改拆迁,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在整改拆迁过程中就会出现各种麻烦事,耗时耗力不说,也远不如直接拿地建房子卖来的方便,成本利润也更可控。”
宋和记得,当年国家在出台宏观调控政策之后,顾知周就已经不太看好房地产了,因为拿地的成本简直是水涨船高。
林镜认同地点点头,“旧城改造确实不如新区开发来得更方便、回笼资金也快。其实当时我们集团也并不打算参与的,是市里的黄书记亲自给顾总打了个电话,邀请我们集团参与投标。”
宋和没做过地产项目,所以不太懂其中的门道。
林镜解释道,“一般像这种由市政府牵头的项目,多少都会带一点摊派任务的性质,顾总嫌麻烦不想接,可黄书记都亲自开了口,还说了一箩筐的什么发挥企业家精神的官话,顾总也就不好再推拒了。”
宋和听后更加疑惑了,“照你这样说的话,那这个项目你们集团是十拿九稳的,那也就根本没有行贿的必要呀。”
林镜皱着眉,“本来是这样没错,但后面玺承建投也参与了投标,并且势在必得。”
玺承建投这个名字对宋和来说简直太熟悉了。
她拿到律师执照后,接的第一个大案子便是玺承建投与顾氏集团的纠纷,并且还以大获全胜而告终。
林镜说,“玺承建投参与进来后,市里的意见就比较分歧了,黄书记还是想把项目交给我们集团做,也有领导建议给玺承建投做,还有提出让我们两家公司一起合作的。”
随着林镜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宋和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我记得,顾知周最开始是不愿意跟其他公司一起合作的,可后来他为什么同意又跟玺承建投一起合作了呢?”
“是市里的领导们撮合的。”林镜说,“其实顾总很不愿意,但领导们又很希望我们两家一起合作,我们当时为了拿下那个项目,已经投入了不少的人力财力跟物力,如果中途退出的话,实在是不太划算。”
“恰巧那个时候,顾总跟德国厂商那边签订了合作开发新能源的协议,正要用钱的时候,如果跟玺承建投一起合作的话,那我们集团就不用背负太大的资金压力,所以顾总就同意了一起合作的提议。”
宋和捏着项目书,一边在办公桌前踱步,一边把整件事情抽丝剥茧,“一开始,这个项目对你们来说算是板上钉钉了,但玺承建投参与进来后,就让事情变得不确定了,而后面在市里领导的撮合下,你们两家又一起合作了。”
“那在整个招投标过程中,最有可能产生行贿举动的,便是在玺承建投参与进来之后、顾知周同意两家公司一起合作之间的这段时间了。”
宋和想了想后,冷静地下命令,“你先去查一下程开志的账户往来信息,着重查一下我刚刚说的那个时间点。”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有人故意要整顾知周的话,宋和怀疑,那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早在招投标期间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宋和顿了顿,“近几年的也顺便都查一下,另外还有他本人以及他家人名下的财产情况,看有没有购入与他收入不符合的不动产。”
“好的,太太。”林镜关上门出去。
宋和还是不太习惯被人称为“太太”,但眼下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
抽了一支烟后,宋和走出顾知周的办公室,去见当时一起参与招投标工作的员工们。
这些员工们都是被林镜从被窝里喊起来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公司后又都集体被关在这间不大不小的会议室里,不仅手机被收走了,会议室门口还站着几尊黑脸门神,所以一个个神情都有点惶然。
见宋和来了,王志成便自发地推开会议室的门,宋和踏步进去,屋内惶然的众人皆都把目光投向她。
虽然宋和甚少来顾氏集团,但在座的各位没有不知道她目前的身份。
宋和站在长条会议桌的首位处,先是拿淡漠的眼神环顾了众人一圈后,方才冷冷地开口,“各位都是六年前负责东湖区旧城改造项目招投标工作的人员,这么晚把你们叫来,是因为警方接到举报,说顾氏当年在这个项目的招投标过程中涉嫌向时任的规划局主任向致远行贿,你们的顾总现在已经被带到警局协助调查了。”
宋和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不小的议论声。
宋和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让众人安静下来,“各位,我现在需要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比如招投标过程中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程开志当时有没有说过类似于要行贿的话等等,烦请各位仔细回忆一下。”
随后,宋和又表示,“各位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动脑子的,凡是有用的信息,我都会让顾总给予奖励。”
紧接着,宋和又把话锋一转,“但如果有任何想帮程开志隐瞒包庇的,一旦被我查出来的话,我就会请他跟程开志一起去吃牢饭。”
宋和这一套奖赏分明的制度,在容兴员工身上可以说是屡试不爽,顾氏的员工们也都是普通人,所以她认为这一套同样适用于他们。
而一众顾氏员工虽然没有跟宋和共事过,但因为她老板娘这一身份,以及她把顾华年气死的“英勇事迹”,还有她浑身上下散出来的那股与顾知周如出一辙的压迫感,迫使他们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回想起当年的情形来。
很快就有一个员工想起来,“当年我听程经理抱怨过,说王秘书的胃口太大了,两万块的购物卡都看不上。”
宋和轻皱眉心,“王秘书?”
该员工解释道,“就是那个向主任的秘书。我们所有参与投标的公司,都是由他出面接洽的,投标书也都是递给他的。”
宋和记下这个王秘书,点点头,“哦。还有其他的吗?”
该员工摇头,“没了。时间隔得太长了,想不起来了。”
宋和的目光又扫向众人,“你们呢?”
其余人皆是摇头。
既然如此,宋和也不在此浪费时间了,她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听一个女员工小声说,“有一个情况,我不知道跟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宋和听到后,立刻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女员工,“什么情况?说!”
女员工迟疑地说,“那段时间,程经理问过我去国外留学的事情。”
女员工解释道,“我以前在加拿大留过学,程经理知道这件事情,就问我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学费加生活费一共花了家里多少钱,要不要交保证金什么的,哦对了,他当时还让他女儿加了我微信,咨询我申请学校的事情。”
经女员工这么一说,另外一个也有留学经历的员工说,“程经理也跟我咨询过。”
宋和问,“还有其他的吗?”
这时,另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员工说,“以我对程经理的了解,他是没有能力供养一个留学生的。”
不待宋和发问,这名男员工就解释道,“我跟程经理一起喝过酒,听他抱怨过家庭压力太大了,他太太有风湿性心脏病,连重一点的家务活都不能做,根本就不能工作,平时就只能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服。”
“这些年,一直是他一个人养家。他是独子,父母下岗得早,也全靠他一个人养,所以别看他收入不错,其实手里根本就没多少钱,若是供养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话,那是没问题的,但要供养一个留学生,就我所知道的情况,反正是够呛。”
宋和一一把这些信息记在心中,然后问,“你们知道他女儿在哪里留学吗?”
先前那个女员工说,“好像是英国。”
宋和问,“具体什么大学?”
该女员工记得程开志的女儿在朋友圈发过学校的照片,便想拿手机翻朋友圈看看,手习惯性地往口袋里一摸,这才记起手机被收走了,她便小心翼翼地看向宋和提出,“宋……顾太太,能先把手机还给我吗?他女儿的朋友圈好像发过大学的照片。”
宋和让王志成把手机还给了众人。
该女员工拿到手机后,立刻打开朋友圈,翻找片刻后,她告诉宋和,“是利物浦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