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禾并不想让杨昪这时候进来。
她吩咐琉璃:“先让他去侧殿等一会?儿。”
琉璃应诺。
王崇智看着躬身告退的琉璃,觉得有些奇异。
想想琉璃曾经也不过是个在郑家服侍主子的小丫头,如?今竟成了宫廷中一等一得脸的女官。如?果他当?初没有被赶出长安……现在的地位,怎么说也能和那个梁侍郎齐平了吧?不,不,说不定能与郑源比肩!
他好歹是太后的亲生父亲,那郑源,可是差了辈儿的!
不过好在,他现在回来了。
王崇智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
郑嘉禾低头抿茶,等琉璃退出去,关上房门,她才把?目光又转向这一对父子。
“我有点忘了,你刚刚说了什么?”郑嘉禾微笑看他,端的是一副温婉可亲的模样。
王崇智便再度开口:“我是说……我们大老远来到长安,到现在也没个住处。”
他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神情,连忙续道:“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何止是对郑嘉禾这个太后来说不难,就是郑家的别院宅子都有多少了?随便匀一匀,都够他们父子二人住的!
郑嘉禾嗯了声:“不难。还有呢?”
王崇智听到她直接答应,不由面上一喜:“还有,还有你弟弟……”
他转过头,伸手推了推王桓的胳膊,把?他往前推:“他也老大不小了,我想着能不能在长安给?他寻个差事做做。”
——如?果能给他也找个差事就更好了。
王崇智在心里默默补充。
郑嘉禾扫一眼王桓,问:“科考了么?”
“考了,考了!”王崇智道,“正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
“那就等考上了再说吧。”郑嘉禾道。
就是考上了,也就是个举人,按规矩授个九品官而已。但王崇智想要的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郑嘉禾当然看得出来,但她对自己亲生父亲的感情都没多深厚,更何况这个面都没见过的异母弟弟?
王崇智面上讪讪,但他也知道自己刚回长安,乍一见面就对郑嘉禾提太多要求不太好,于是强忍住闭嘴。
郑嘉禾温和地问:“还有呢?”
“没了。”王崇智道,“不过是想着回长安,离你近点,能经常看看你……”
郑嘉禾点点头。
王崇智道:“毕竟血脉相连,你如?今代理朝政,一个女人,多不容易,我们是你的亲人,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安排我们去做。”
这话已经暗示地很明白了。郑嘉禾含笑点头,并不反驳。
直等王崇智说无可说,室内气氛有些尴尬之后,他才站起来道:“那我和你弟弟就先走了,不打扰你……过两天再来。”
郑嘉禾便唤了人送他们出宫,并让人在京城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
王崇智由宫人领着出门,正看到琉璃引着秦王从侧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用绳子捆起来的油纸包,上面是他和儿子不久之前在宫外吃的那家酒楼的标识。
王崇智愣了愣,原来这点心是给太后带的?
他不及细想,连忙对着杨昪躬身行礼:“拜见秦王。”
杨昪看他们一眼,点了下头,然后由琉璃引着入了正殿。
王崇智若有所思。
宫女提醒道?:“王大人,该走了。”
王崇智才回过神来,连忙应是,跟着宫女离开了蓬莱宫。
其实他被赶出长安之后就一直是个白身,实?在担不起这一声大人,宫女这么叫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他走在宫道?上,一边走一边回忆刚刚看到的秦王。他记得这俩人小时候关系就不一般,如?今这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摄政王,而且秦王居然去酒楼给郑嘉禾带吃的……
王崇智眼皮跳了跳,不会?是他猜的那个情况吧?
……
杨昪步入大殿。
“怎么不让我进来?”他走到郑嘉禾倚靠的矮榻边上,弯腰把手里的点心放到案几上,蹲下身来看她,他的视线就与她一样高了。
此时他盯着她,神色隐隐有些不满。
王崇智太能啰嗦,他还是等了好一会?儿的。
郑嘉禾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下巴微扬:“怎么?你跟我那父亲还有话说?”
杨昪从前与她一起时,是见过王崇智几次,但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杨昪一顿:“这倒没有。不过我给?你带了点心,放得有点久了。”
他又直起身,伸手把?那油纸包解开,看了看。
如?今天冷,糕点倒是没那么容易坏,还好好的。
杨昪问她:“山楂、板栗、梅花,你吃什么味儿的?”
郑嘉禾想了想:“山楂吧。”
杨昪便伸手捏起最上层的一小块山楂糕,用另一只手在下面虚虚接着残渣,送到了郑嘉禾的唇边。
郑嘉禾张嘴咬住。
山楂糕很好吃,郑嘉禾以前就吃过,这是那家酒楼的招牌,以前十几岁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去吃的。
浓郁的山楂味在口中化开,郑嘉禾微微抬眼,正撞入他有些幽深的眼眸。
杨昪俯身下来,将她唇上的糕点残渣舔舐干净,惹得郑嘉禾瞪他一眼。
“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人。”她推开杨昪,阻止他想要更加深入的打算,“不许亲了!”
马上就要过年,朝廷的事其实很多。
等正月初一的时候,太极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大朝会?,不仅各州都督、刺史要进京述职,亲王、郡王要入京朝拜,周边各族也会?派遣使臣来到长安,比如?曾经被杨昪多次击败,不得不向大魏递了降书的北戎六部,又比如?南蛮三族,亦臣服于大魏多年,甘愿为大魏附庸。
郑嘉禾让杨昪主要负责接待各国来使的事,他从前就跟北戎人打交道多年,对他们的风俗、语言、习惯都非常了解。
眼下是十二月中,各族来使并未到齐,杨昪还没那么忙,才得以抽出时间去给?她买甜糕。
这会?儿被郑嘉禾拒绝,杨昪倒也没什么不满,他伸手为郑嘉禾整理了一下因靠在榻上而有些凌乱的发,随口一问:“你要见谁?”
“吏部的几个官员,”郑嘉禾亦顺口回他,“跟他们交代下各州官员入京述职考核的事。”
杨昪嗯了声,等颜慧来报那几个官员来求见的时候,杨昪便起身出了殿门。
迈过门槛,就看见跟在吏部尚书与吏部侍郎身后的宋婴。
杨昪这才恍然想起来,今年的探花郎宋婴,郑嘉禾的心腹之一,在两个月前曹应灿被贬的同时,被提拔为从六品的吏部员外郎。
吏部乃六部之首,这个提拔速度,让许多今年的新科进士都眼馋。
杨昪扫他们一眼,看到宋婴跟在另外几个大臣的身后向他行礼,只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就越过他们离开了。
杨昪先回上阳宫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出宫城回王府,路过皇城时,不期然听见前面两个眼生的小官在议论。
“我上午去吏部送材料的时候,还碰见宋兄,他提拔得可真快。”
“毕竟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咱们哪能比啊。”
“哎说起这个,你知道吗?听说他经常私下和太后娘娘见面,同车出行……”
后面的话杨昪听不见了,因为那人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跟旁边人讲述。不用猜,只看他们手舞足蹈的动作,也知道那话该是如何的难听龌龊。
余和瞥见杨昪不悦的神色,连忙厉声喝道?:“前面两个!说什么呢!”
两人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看见杨昪还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谁。
余和道?:“此乃秦王殿下。”
两人顿时魂飞魄散,连忙躬身,把?腰弯得低低的:“下官、下官……”
杨昪直接吩咐余和:“你去处理吧,找他们的直属上官。”
余和应是,杨昪直接转身,又大步回了宫城。
蓬莱宫外。
杨昪看到吏部几位大臣走了出来,不由眸光微眯。
这里面唯独少了宋婴。
他和那几个大臣点头示意之后,走到一边廊下。他没看见琉璃,便随口问一个宫女:“宋员外郎还在里面?”
宫女道?:“是。”
“还有别的大臣吗?”
宫女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了。”
她想着杨昪秦王也是来求见太后的,于是道:“王爷您请稍候,估计一会?儿太后就能见您了。”
杨昪抿住嘴唇,下巴紧绷。
……
郑嘉禾与吏部议完事,便让他们散了,没多久,宋婴又折身回返。
她有些奇怪地看向宋婴:“你还有什么事吗?”
宋婴低头道:“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汇报给太后……”
郑嘉禾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发言,她眉头轻皱:“别说该不该的,有话直说。”
宋婴便顿了一下,道?:“是听到了一些流言,关于臣和太后娘娘您的。”
“嗯?”
“是……”
砰得一声。
屏风后的侧门猛然打开,力道?之大,让门框撞在墙上,来回弹了两下。
杨昪转过屏风,大步走来。
他看见在案几前正襟危坐,神色正常的郑嘉禾,又看见站在案几另一侧,离郑嘉禾有几步远,保持着微微倾身、恭敬姿态的宋婴,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郑嘉禾却变了脸色。
时隔多月,他依然这么大胆,从未变过。总是像上次把她掳到宫外一样,给?她“惊喜”。
此时她看着杨昪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再结合刚刚宋婴未尽的话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是“捉奸”来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见人的时候,不要不经通传,直接进来。”
郑嘉禾望着他,语气冷淡到了极点。
“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删删改改,写的有点晚了orz
感觉男主要被骂了(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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