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永娘说的一般,第二日一顶小轿从徐府侧门出来,在仪来楼门口只略微停留了会儿,便将温迟迟抬到府里了。
只纳妾礼在五日之后,小院子她还进不得,因而她便被那管事妈妈打发到西次间的一间厢房内暂住。
温迟迟才落了脚,收拾了行礼安顿下来,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只见永娘飞快地穿过紫藤廊,一见着温迟迟便紧紧地攥紧她的手,眼泪唰唰往下掉,“阿迟,你救救我,救救我的立儿......”
温迟迟忙掏出帕子给永娘擦泪,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永娘哭倒在温迟迟怀里,这才讲事情说给温迟迟听。
原来永娘十二岁时被卖进仪来楼就经了人事,年纪尚且小什么还不懂,待被周妈妈发现有了身子时月份已经很大了,这才不得已将孩子生下来。
永娘那时自己还是个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娘胎里带的底子弱,常常哮喘癫痫。
“立儿今天早上咳了好大一滩血,郎中今天早上开的方子里头就有一味夏虫冬草的药,那上百两银子周妈妈不肯拿给我,可我又上哪拿钱,立儿还等着这药治病呐!阿迟,你救救我......”
温迟迟将手从永娘手中抽出来,不去看她,“我如今进了徐府,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帮不了你。”
永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可能没有?徐公子给了周妈妈一千两,那里头一半都是你娘的,你怎么会没有呢?你若没有,温家总该有了。”
听见那一千两,温迟迟被气得浑身颤抖,冷冷道:“别说了,我没有钱。”
永娘哭喊道:“我是个命苦的,才十二岁便被卖进了楼里引来送往,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阿迟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只这一个儿子,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没了他,我早过不下去了。当初你我一个澡盆子里长大,你顾念着往日的情分,救救我,啊?”
往日饭后坐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场景浮现在温迟迟眼中。
当初永娘的爹因着欠了赌债将她发卖到楼里的时候,温家不是想不帮,只是当时涉及权贵,温家只是一个小商户,实在是束手无策。
温迟迟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将当初备着去宿州的银子拿了塞到永娘手中,“这些钱你先拿去吧,我只这么多钱了。今日我的境地你也看见了,自身难保,你以后莫要再来了。”
永娘掂了掂了这少的可怜的银子,又一次地哭闹道:“那一百两的药,这几两银子怎么够呢?阿迟,你带我去温家吧,你娘吃药能要得了多少钱啊?”
温迟迟不说话,看着她,觉得自己第一天认识面前这个人。
永娘捏着温迟迟的手,“阿迟,你说话啊!”
她为着温迟迟的事奔走,已经两天没有伺候客人了,损失了好些银子,都被那老货昧下了,一点油水都捞不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永娘正撒泼着,外面突然传来妇人的一身怒喝:“青天白日的哭闹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转运使府邸出了丧事呢!”
温迟迟抬头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金银色火焰纹印花纱袄子,狐毛滚边,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走近了。
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数十来个伺候的丫鬟。
永娘见了来人,立即拉着温迟迟和徐家的少夫人袁秀珠见礼。
“不知廉耻的东西!”袁秀珠眼神落到永娘身上,啐道,“此时还是腊月里呢,你的衣服就穿不住了?莫不全扒了,好叫着府里的看个清楚!”
永娘此时已经头皮发麻起来了,徐家的少夫人手段的厉害她们都是有耳闻的,今日打听的她早早的出府了,这才求了看门的人进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讨钱的心思立即消减了下去,只求能顺利地出去,于是讨好地笑道:“少夫人说的是,是妾不懂得礼数了,妾身一身污浊,该离贵府远远的才是。”
袁秀珠冷笑一声,“你既知如此,还来我这徐府做什么呢?狐狸胚子,下贱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只你以为这徐府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来人,将她衣服扒了扔到雪地里去!”
永娘怔了一瞬,就见着几个丫鬟驾着她起来,开始扒她身上的衣裳,她挣扎了几下,见着丫头婆子的手劲之大,她根本就挣脱不开,这才知道这夫人说的是真的。
她一个顺拐便坐在地上,赖着撒泼,趁着周围的丫鬟婆子不注意,挥着爪子乱舞。
几个婆子被她挠到,见着她身上的疯劲,再不敢靠近她。
永娘不顾及任何形象,不住地给袁秀珠磕头,“夫人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要进徐府的门的。”
袁秀珠怒道:“你这话说的好听,不是有意进的,你若是没打点过,守门的小厮就能放你进门了?”
温迟迟见着失控的场面,瞥下了眼睛,不欲掺和进去,没想到下一刻永娘便指向了自己。
温迟迟眼皮跳了跳,只听她道:“都是因着她欠了我的钱,我家里的人病了没钱看病,气已经喘不上了,就等着我拿药回去呢。我是来讨一份公道,回去救人的啊,夫人您大发善心,放过我吧。”
“哦?”袁秀珠这才将注意力落到温迟迟身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温迟迟一通,见她一身素净的打扮,却比那□□半漏的女子勾人的多。
冰肌玉肤,滑嫩似酥,生的着实是好,否则怎么能徐成花一千两眼睛眨都不眨呢?
想到这个,袁秀珠心中暗骂了一声小蹄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生不出来儿子,她也绝对受不了这个气!
想到这,袁秀珠劈天盖地地斥道:“你这歹毒的女子,我就知你存了不好的心思,还不快快将吞了的钱还给人家!”
永娘知道温迟迟拿不出钱,见好就收道:“钱已经拿回来了。”
“要你多嘴!”袁秀珠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呢,“王嬷嬷,还不去掌她的嘴,我们家家风正,岂能容得下这歹毒狠绝之风盛行?”
温迟迟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巴掌便落到她面上了。
嘴巴的一处顿时高高的隆起,火辣辣的痛感席卷而来,逼得她眼泪顿时爽了下来,而那一头王嬷嬷早已经扬起了手掌。
“做什么呢!”
一声怒喝从廊下传来,王嬷嬷愣了片刻,只见那胖胖的身影一下就闪到了她面前,将她扬起的手掌摔倒了一边。
徐成看着温迟迟脸上红红的手印,一张小巧莹白的脸本就没几两肉,此时那张肥厚的手掌印子竟占了大半去。
想起他以往的几个妾落在袁秀珠手里头的下场,此时对袁秀珠的恼怒已经到了极点,他反手抽回去,恶狠狠道:“你这毒妇成日里善妒,早犯了了七出之条,今日我便休了你!”
袁秀珠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徐成安抚着温迟迟,不耐烦道:“我说我要休了你!”
说着,徐成便搂着温迟迟往房内走去,边走边吩咐下人道:“拿最好的药膏来,顺便再将郎中叫过来,小夫人这脸得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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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秀珠往回走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她双眼此时已经透红了,显然是哭过的样子。
她是堂堂安抚使的女儿,家中掌管着两浙路的兵马,徐府的人到哪里都是敬着她的,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王嬷嬷扶着袁秀珠的胳膊道:“夫人莫要再神伤了,伤了身子这才不值当。”
袁秀珠:“你听见他说了吗?他说他要休了我!”
王嬷嬷劝道:“怎么会呢?少爷往日最听你的话,当时在气头上,说的话没过脑子罢了。少夫人且等着,一会儿夫人和老爷一定压着他来给您赔礼呢。”
袁秀珠知道理是这个理,但她好歹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面子。而且若是那小蹄子产下孩子那还得了?
“夫人不必担心,将来的一应孩子,管他妾室的还是通房的,都抱给夫人养,那些贱命还不是夫人一句话之间的事?”王嬷嬷一眼就瞧出了袁秀珠心里所想。
“那也不行!”袁秀珠想起温迟迟那张脸就恨的牙痒。
正说到一半,袁秀珠的步子忽就停了下来,她一双眼睛此时正盯着一处看。
“那一路人穿成那样做什么去?”袁秀珠问。
王嬷嬷:“来杭州采办的京官就住在咱们府上,也是个不着调的性子,跟着咱们爷厮混,听说是宫中娘娘养的小白脸才有的差事,咱们爷这是在给他送美人呢。”
袁秀珠对这京官不京官的不感兴趣,但听见王嬷嬷说到这个不由地心里一喜,她正愁温迟迟那贱人没处教训呢,这不机会就来了么。
袁秀珠吩咐道:“去将那一路人带过来,我有话问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