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隔窗

“……那你就会了?!”

谢忘之瞪了李齐慎一眼,不顾还被抓着的那只手,一把推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抬起,手背抵在刚被折磨过的嘴唇上,遮了下半张脸。这么一遮,那双眼睛格外明显,眼瞳里倒映着姿容冷丽的郎君,蒙着薄薄的水雾,偏偏浓长的睫毛颤着,硬生生颤出几分欲说还休的风情,微翘的末端挠得人心里发痒。

李齐慎一时不察,真被推开几步:“……不算会。”

谢忘之准备好了说他,但他居然来这么一句,把喉咙口的话全堵了回去。她也不能怎么样,只能盯着李齐慎看,期盼他有点羞耻心。

可惜李齐慎生来没长这玩意,浑然不觉,一脸茫然地盯回去,盯出点可怜巴巴的感觉,好像刚才被按在墙上占便宜的人是他自己。

双方互相盯了一会儿,对着李齐慎那张脸,谢忘之实在没法把话说出口,总不能指着他鼻子大喊“你占我便宜你不要脸”。她只好忍住羞恼,又瞪了他一眼,猛地别过头,声音闷闷的:“我要回家了,不然我怕我阿兄着急。”

“好。”李齐慎顺杆爬,“我陪你过去。”

他硬要跟着,谢忘之也不能打他,转身,闷头往窄巷外边走,一面走,一面绞着袖子,抓得骨节都微微泛白。若是让人这么按在墙上轻薄,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傻,但李齐慎不先开口,她好歹也有些贵女的矜持和女孩的娇怯,实在没法主动问。

李齐慎却完全感觉不到女孩的羞涩,只以为谢忘之是懂了,没再开口逼她。他这人虽然胡来,但面对谢忘之还是得珍之重之,刚才是一时冲动,最过分也就到此为止,既然谢忘之暂且没回应,他不多问,只默默做好了挨几个巴掌的准备。

两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闷头走出窄巷,过了街就是谢府的马车。

“……到了。不用陪我过街了。”谢忘之倒没抽李齐慎,只抬手摸摸犹自发烫的脸颊,低着头,“就到这里吧。”

“好。”李齐慎点头,“过街时当心。”

没听到想听的话,谢忘之弄不明白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失望。她暂且说不清自己对李齐慎是什么心思,先前从未想过那些心潮澎湃和辗转反侧从何而来,只以为是故人久别重逢时该有的,但刚才让李齐慎轻薄了一通,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深埋于心的东西。

那是只有爱侣之间才能有的厮磨,热切深沉,隐约含着谢忘之不曾触碰的东西。

但她……并不讨厌。

谢忘之犹疑片刻,只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刚迈出一步,背后突然传来李齐慎的声音,语气平和,显得莫名郑重,像是准备要说什么重要的事:“等等。”

“……怎么?”谢忘之心头一紧,总觉得李齐慎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她心跳都乱了一瞬,强定下心神,“你、你还有话要说吗?”

“有。”

“那……说呀。”谢忘之在心口按了一下,缓缓转身,没敢抬眼看李齐慎,“我听着的。”

李齐慎看着她,看着那张漂亮的脸,用目光描摹,从雅致的眉眼一点点勾勒到优美的下颌。按理他该试着伸手,反正用手碰碰脸颊,光明正大,大大方方,横竖都算不得脖子以下,奈何有人自个儿心里脏,看什么都脏,他只好作罢,顺带后退两步。

“我刚刚没尝到味道,不甜。”他神色温柔,眼神也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不解风情到了极致,偏偏他还是真的迷惑,“女孩的口脂,原来没味道吗?”

谢忘之:“……”

“……我今天,没有涂口脂。”她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李齐慎,褪下腕上的玉镯,直接朝着眼前的郎君砸过去。

她羞恼到了极致,生平第一次这么喊,“李恪衡,既然想吃甜的,东市这么多糖摊子呢!”

喊完,谢忘之还恼着,看都不看李齐慎,扭头就跑。

她手上实在没什么力气,饶是恼成这样,一个镯子砸过来也不痛不痒,不像生气,倒像是借故发脾气,等着人去哄哄。李齐慎信手接了镯子,微微一怔,没追上去,看着谢忘之上了谢府的马车,就真不能追了。

他只能低头,盯着手里犹带体温的镯子,眉眼间浮出迷惑的神色。看了一会儿,李齐慎忽然把镯子拿起来,凑近鼻尖,极轻地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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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一路没说话,回谢府也没有,谢忘之一贯话少,就算心潮涌动,也没被看出什么异样。拜月是女眷的事儿,到了夜里,谢忘之跟着王氏,在祭月的台子前行完礼,再之后则是中秋的家宴。

折腾一大通,这个中秋节就算是过了,等她回自己的院子,沐浴完,差不多到了亥时,收拾收拾就该说了。

谢忘之没熬夜的习惯,沐浴后直接换了寝衣,绿珠替她理袖口时却突然小小地“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谢忘之莫名其妙,“哪儿不妥吗?”

“……这倒没有。”绿珠想了想,刚才伺候谢忘之沐浴时太着急,她也不太记得事儿,“娘子,奴婢记得,您出门前戴的是对镯,这会儿奴婢想起来……先前摘镯子,好像只有一只?”

谢忘之心里一紧,当即想起镯子砸的是谁。过了小半天,她早就冷静了,乍想起来,面上又是微微一红,不由轻咳一声:“我记得,是在东市弄丢了。”

“那奴婢明儿去记个档?”丢只镯子而已,以长安谢氏的财力,无所谓,就怕被有心人捡着,绿珠揣摩着谢忘之的神色,“娘子还记得大概丢在什么地方了吗?”

谢忘之刚想让绿珠别去说,反正肯定落在李齐慎手里,没必要记上去,但她忽然又有点恼,赌气一般:“记得,在得月楼附近,让只猫叼走了。”

“……猫?”绿珠愣了,转念又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然谢忘之这么说,她就这么记,“奴婢知道了,娘子可还想要些什么?”

“不用了,下去吧。”

绿珠应声,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临走前顺带灭了门口的两盏灯,再替谢忘之关上门。

灯一灭,屋里立刻暗下来,桌边倒还是亮的,烛火在灯罩里跳动,明明灭灭,照得灯罩上画的蝴蝶真像是颤着翅膀飞行。谢忘之盯着灯上的蝴蝶看了一会儿,轻轻一叹,走了几步,在榻边坐下。

坐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了窗那边的声音,不响,但有规律,不太像是风声。

谢忘之觉得奇怪,信手扯了榻边搭着的大袖衫,松松地披在肩上,单手拢着,起身去窗边。

就寝的屋子不算太大,尤其是屏风分割出的内间,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窗边。靠得越近,窗上的声音就越清晰,间隔有致,不轻不重,像是有人刻意敲响,且敲窗的人教养不错。

谢忘之以为是谢匀之,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关系又好,但毕竟要避嫌,隔窗相见反倒是最好的方式。她没想太多,信手一推,把窗打开。

然而窗外哪儿有什么谢匀之,谢忘之一向不留人守夜,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一惊,转念又觉得谢府有守卫,闲杂人等混不进来,大概是刚才心思乱,误把风声听岔了。

谢忘之没想太多,刚想关窗,忽然听见轻轻的一声“喵”,再就是一个漆黑的猫头。黑猫抖着耳朵尖尖,一只前爪搭在窗框上,扒拉两下,另一只爪子也搭上来,用下巴和两只前爪卡住,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颇有几分天真。

“煤球?”谢忘之心里一软,还以为黑猫是从郡王府里一路跑到这儿来的,赶紧伸手搂住煤球的肩,想把它抱进来。

但她没能抱动,正想着是煤球又吃胖了,还是自己手上真这么没力气,窗后忽然冒出个人影。眉眼冷峻的郎君隔窗而立,双手掐着煤球的中段,难怪谢忘之刚才抱不动。

“……你怎么来了?!”谢忘之惊了,手一松,最先想的果然还是李齐慎的安全,“都宵禁了,府里还有护卫,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坊门不算高,避开守卫也不难。”李齐慎收手,改成怀抱煤球的姿势,和它一起看着谢忘之,居然有点委委屈屈的感觉,“我来是想问你,你的镯子,还要吗?”

谢忘之心说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念着这镯子,她看看四周,确定院子里真没人,也不会有人路过,但毕竟不安全,她心急如焚,压低声音:“既然能翻墙,那快回去吧,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李齐慎继续装可怜,抱着煤球的手在它背上揪了一下。煤球懂了,在主人怀里扒拉扒拉,叼出个玉镯来,正是谢忘之先前拿来砸李齐慎的那只。

李齐慎任由怀里的黑猫叼着玉镯,站得不近不远,隔着一扇窗,注视着谢忘之,语气低柔,“还是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