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意外结束后,自习室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有人对攸晴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说:“你很棒。”
攸晴腼腆一笑,什么都没说。
老师让大家散开,别再议论这件事,攸晴去桌边收拾背包准备离开,转身时发现面前站了个人,是那个在林唯一身边哭得花容失色的漂亮女生——杜馨梦。
杜馨梦没有立场跟着林唯一去医院,只能满心焦虑地留在学校,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那个救人的女孩。
对方个头不高,长着一张圆脸,马尾辫甩在脑后,额前留着齐刘海,刘海下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长相偏幼态可爱,还留有高中生的稚气,看外形,应该是个师妹。
“谢谢你。”杜馨梦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眼角依旧挂着泪珠,对攸晴说,“林唯一的保镖向来很凶,你别生气,林唯一不是不讲理的人,等他醒了,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他一定会感谢你救了他的命。”
她不自觉地带上了林唯一“家属”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攸晴为林唯一做过人工呼吸而表现出酸意。
她认为这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应该拥有的基本素质。
“不用不用,我没事儿。”攸晴摇着手说,“我也就是刚好学过心肺复苏,没想到真能碰上这种事。你不用去和林唯一讲,这事过了就过了,换成是谁,我都会帮忙救。”
杜馨梦抿抿唇,其实她记得,水杯打碎前的平静时光里,面前这一位也是窥探林唯一的众多女孩中的一个——齐刘海,马尾辫,就与她隔着过道而坐。当时这女孩盯着林唯一看了好久,是不是自以为无人知晓?实际上,都有被杜馨梦的眼角余光捕捉到。
杜馨梦忍不住问:“你……认识林唯一?”
攸晴一愣,摇头道:“不认识,我就是知道他,哎呀!这学校谁不知道林唯一呀。”
倒也是……杜馨梦想了想,又说:“可是,就算我不说,林唯一刚才好像醒过,看到你了。”
攸晴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才想起那四目相对的尴尬一幕,喃喃道:“对哦……”
见杜馨梦脸色微红,她不想让对方再生误会,赶紧扯开话题,“无所谓啦,他没事就好,那个……我有事要先走了,拜拜。”
她转身要走,杜馨梦急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院的?”
攸晴回过头,简单思索后未做隐瞒地回答:“我叫攸晴,教育学院教育学专业。”
杜馨梦:“大几?”
攸晴:“大一。”
杜馨梦掏出手机,说:“能加个微信吗?”
攸晴有些迟疑,杜馨梦解释道:“我是觉得,林唯一醒来后,可能……会想要找你。”
“找我做什么?”攸晴不解,“我不需要他道谢。”
杜馨梦说:“他的保镖对你态度不好,他要是知道了这些事,会过意不去。”
攸晴想了想,大方地说:“行,那就加一个。”
她和杜馨梦互加好友,把自己的姓名写法告诉她:“性命攸关的‘攸’,晴朗的晴,哎,性命攸关,今天还真是应景。”
她在开玩笑,杜馨梦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加完好友,攸晴向杜馨梦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自习室。
杜馨梦望着她的背影,攸晴穿着拼色毛衣和牛仔裤,背包上挂着一只小猪玩偶,走起路来,小猪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还有那一同甩动的马尾辫,整个人显得活泼又有朝气。
“才念大一。”杜馨梦喃喃道,“那不是只有十九岁?”
——
离开图书馆后,攸晴穿越桃花林往寝室走,心情愉悦地哼起歌来。
走在花树间,她抬手轻拂树梢,看着粉色花瓣片片掉落,目光又移到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腕上。
攸晴渐渐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阳光下的图书馆大楼,自言自语道:“唔,是时候回去找手链了。”
——
半小时后,攸晴“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刚进门,室友金露就大呼小叫地扑过来,拉着她喊:“攸晴攸晴!你家林唯一出事啦!”
攸晴大惊:“怎么了?”
难道没救过来?死了?!
金露献宝般地说:“刚群里看到,说林唯一在图书馆心脏病发作,差点凉凉,救护车都来了呢!”
“哦……”攸晴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刚从图书馆回来,看着他被医生抬走的。”
金露一听,表情立刻变得八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看到了?林唯一哎!你是不是担心惨啦?”
攸晴强打着精神回答:“还……好吧。”
在305寝室,攸晴“暗恋”林唯一并不是个秘密。
自从去年九月入校,知道大名鼎鼎的林唯一后,攸晴就没在室友们面前遮掩过自己对林唯一的好感。
这种大方的态度使得攸晴有了个“缺心眼傻白甜”人设,室友们也乐意配合,平时总拿这件事与她开玩笑。走在校园里远远地看到林唯一,几个女生也会激动地原地蹦跶,有时还会偷偷跟着林唯一走一段路,推推搡搡地怂恿攸晴去表白。
攸晴当然不会去表白,她们其实都明白,攸晴对林唯一的“好感”,更接近于一种粉丝对爱豆的倾慕之情。
在室友们眼里,攸晴就是个单纯天真的傻女孩,会有各种古灵精怪的想法,爱看言情小说、少女漫画和偶像剧,像很多爱幻想的女孩一样,还处在会把二次元男神和三次元帅哥混淆一气的青涩年纪。
攸晴说到林唯一时眼睛都会发光,聊到理想型必提林唯一,说他又高又瘦又白净,容貌俊美,气质忧郁,家里还有钱,要是穿上古装,就是个活脱脱的古风美男。
金露笑她犯花痴,攸晴不以为然,说整个学校像她这样“痴迷”林唯一的女生,没有一个团也有一个连。
此时,金露察觉到攸晴兴致不高,问:“你怎么啦?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攸晴去盥洗台前洗手,噘着嘴说:“我手链丢了。”
金露知道攸晴很宝贝那条手链,关心地问:“怎么丢的?你找过了吗?”
攸晴叹口气:“在图书馆丢的,找过了,没找到。”
她后来又去图书馆找了一遍,问过事发地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都说没看到那条手链。
手链不值钱,攸晴还去问了保洁阿姨,翻了就近的几个垃圾桶,依旧一无所获。
另一个室友刘梓彤还在捧着手机刷群聊,惊呼道:“我的天啊!他们说林唯一昏过去后有个女的给他做人工呼吸!这不就是接吻吗?”
“这么劲爆?”金露很快就抛开手链的事,疯狂地摇起攸晴的胳膊,“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是谁啊?胆子这么大!”
攸晴装傻:“……没,没看到。”
刘梓彤又叫起来:“哇!说是杜馨梦也在!”
金露兴奋得像个瓜田里的猹:“真的假的?这也太狗血了吧!”
刘梓彤:“真的!老刺激了!”
攸晴:“……”
她不再听室友们讨论八卦,默不作声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直到这时,攸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真的和林唯一“接吻”了——还是当着杜馨梦的面。
哎呦,还真是狗血又刺激。
手指轻触嘴唇,攸晴回想起她与林唯一双唇相触时的感觉,男生的嘴唇柔软冰凉,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让攸晴情不自禁地想起外婆来。
那串手链就是外婆送给她的礼物,是她的护身符。
趁室友们不再关注她,攸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随意地翻开几页后,找到里头夹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英俊少年,身穿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清瘦的身躯倚在栏杆边,背后是一片绿色山脉。他没看镜头,眼睛望着远方,黑色长发被山风吹得飘起——正是几年前的林唯一。
攸晴对着照片发了会呆,最终“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
彦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VIP病房区。
单文晖的职场生涯遭遇重大危机,这位前特种兵、现私人保镖身姿笔挺、眉眼低垂地站在一位女士面前,再一次向对方道歉:“林太太,对不起,这次是我的疏忽。”
林太太就是邹敏,她生下林唯一时已是三十七岁,因为保养得宜,又从未离开职场,便很难从外表看出如今的她已年近六十,在单文晖眼里,邹敏依旧是一位优雅干练的中年女性。
邹敏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单文晖,开口道:“你解释一下,第一,今天下午唯一应该去见唐医生,为什么没有去?为什么你们会跑去学校图书馆?第二,他进了图书馆,你为什么没进去?啊?你是他的贴身保镖!你的职业素养在哪里?就是因为你的疏忽,唯一今天差点没命!”
单文晖无从反驳,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林太太,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今天……是小林先生说想去学校自习。”
邹敏拔高了音量:“他说去学校你就答应?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你搞搞清楚!你的老板是我们!不是林唯一!”
单文晖低头道:“对不起。”
这时,西装革履的林海东带着助理从走廊另一端匆匆赶来,看到这场面,着急地问:“唯一怎么了?没事吧?”
林海东与邹敏同岁,身材高瘦,气质冷肃,有着典型的成功人士形象,此时因为独生子的健康问题,在商海杀伐果断的他眉目间也有了掩不住的忧虑。
“暂时没什么事,心脏病又犯了。”邹敏无力地捏着眉心,瞪了单文晖一眼后对丈夫说,“海东,你和我一起去办公室,邵院长有话对我们说。”
临走前,邹敏吩咐单文晖去病床边守着林唯一,一步都不许离开。
单文晖目送着他们远去,又朝病房门看了一眼,心想:臭小子,差点被你害死,好端端的怎么会心脏病发作?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趁我没看着你时发作,存心的吗?
等到邹敏和林海东消失在走廊拐角,单文晖才走进病房,拉过椅子,坐在了林唯一的病床边,一点不敢怠慢地盯紧病床上的年轻人。
林唯一睡得很熟,脸色依旧苍白,单文晖打量着他毫无血色的消瘦脸庞,一股子怨气渐渐消失殆尽,抬手帮他掖了掖被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单文晖今年二十六岁,因伤从部队退役,两年多前做起林唯一的私人保镖,与另两位保镖一起轮班保护林公子。
朝夕相处两年多,单文晖自认对林唯一的性格了如指掌,林公子阴郁寡言,独来独往,因为身体原因,日常作息规律又枯燥,社交活动几乎为零。
单文晖曾经问过自己:愿不愿意过林唯一这样的生活?住着宽敞舒适的豪宅,吃穿用度都是国际顶尖品牌,在家有保姆、管家,出门有司机、保镖,财富用之不尽,父母疼爱有加……
答案是:不愿意。
有钱,也得有命花。
林唯一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到大数次遭遇鬼门关,被剥夺了普通年轻人能享受到的大部分快乐。他有私人营养师,吃什么喝什么被严格限制,平时学校、医院、别墅三点一线,偶尔和家人一起出门度假,连坐趟飞机都叫父母胆战心惊,更别提去体验那些剧烈的体育运动和刺激的娱乐游戏。
他常年吃药,除了西药,还得每天喝中药调理。他没有自由,一天二十四小时被人“监控”,就连睡觉时都有专人时不时地进卧室查看,就怕他在睡梦中猝死。
因为这种如履薄冰般的生活,林唯一的精气神受到不小的影响,整个人消沉悲观、颓丧阴郁,单文晖不止一次地发现,林唯一有厌世情绪。
他还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是全家人讳莫如深的话题,单文晖工作一年后才被林海东私下告知这件事,起因是他发现林唯一行为有些异常,去找林海东汇报。
林海东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给单文晖,同时要求他对外保密。
林家夫妻清楚儿子的心理状况不佳,知道这不是口头鼓励就能起作用的事,便给林唯一请了一位知名的心理医生,约在每周六下午见面,这样的治疗已持续八年。
然而,林唯一特别排斥见心理医生,经常装病不去,林海东和邹敏工作繁忙,也管不到他,保镖们又没资格管,一切就只能听从林公子的安排。
比如这天下午,林唯一破天荒地说要去学校图书馆自习,并且不让单文晖陪同入内,单文晖其实知道原因。
不就是泡妞嘛!
那个女孩叫杜馨梦,长得确实很漂亮,气质还温柔,单文晖想,林唯一毕竟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小伙,还是个铁板钉钉的处男,能对一个女孩产生好感,也算是件好事儿。
所以,单文晖乐得成人之美,同意守在图书馆门外,让林唯一自己进去“约会”。
图书馆进出只有一扇门,里面布满监控,单文晖不觉得林唯一会在这种地方出事。万万没想到,尊贵的林家独苗真的会在图书馆心脏病发作,还差点嗝屁。
更糟糕的是,他好像还被人做了人工呼吸……单文晖又叹了一口气,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断掉的手链,拎到眼前看链子晃荡。
手链是银质,串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黄色珠子,是从林唯一紧攥的右拳里扒拉出来的,应该是那个齐刘海女孩的东西。
单文晖没敢把这件事告诉给邹敏,怕被当场炒鱿鱼,打算等林唯一醒了,先和他聊聊。
只是……小处男没了初吻,会不会崩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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