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天麟进入总统府之时,就注意到总统府会客厅内的装饰着实陈旧,整体搭配也颇为不协调。满清时代的瓷器古玩,与士大夫们喜欢的书画,以及西洋钟之类的物件摆在同一间房屋内,丝毫体现不出总统府主人的格调。
只是这些混在一起倒也罢了,各种物件的色彩、纹理、样式更是毫无章法。与之相比,何锐的会客室虽然简单却极为实用,单调却风格统一。
在北洋总统府这个布置毫无章法的会客室里,赵天麟终于听到段祺瑞说出了心里话,倒是有种释然。终于可以与段祺瑞就最关键的问题进行讨论,然后就可以结束这些没多大意义的讨论。
赵天麟推了推眼镜,看了看段祺瑞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中,有着掩藏不住的不安与焦虑。赵天麟问道:“段总理,下官认为段总理是爱国的。”
段祺瑞的眉头皱起,他没想到赵天麟在此时竟然说起大而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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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麟能理解段祺瑞的不快,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那些聪明又固执的学生会因为被迫接受他们不认同的学习内容而感到不快,学生在那时的神色与段祺瑞区别并不大。但这并不能阻碍赵天麟继续灌输知识,因为这些知识就是赵天麟对世界认知的基础。
“东北的官员和军人都是人,他们都很清楚,一个人若是有良田万亩,就意味着自己拥有了很大的财富,也是很体面的事情。这点上,东北与京城的人没什么不同。现在的京城政府靠北洋兄弟们撑着,段总理当下必须要为兄弟们谋得更好的未来。如果这个未来与中国复兴的未来冲突的话,下官认为段总理会选择国家大义。”
段祺瑞不快的答道:“赵厅长是要责备段某么?”
赵天麟摇摇头,“段总理,东北政府的土地政策,不是何主席一人决定,而是百万东北政府的人员,以及东北4000万民众都认同并且支持的政策。因为旧政策无法实现民众们想过更好生活的期待,更解决不了中国的问题。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证明了东北政府的政策行之有效,如果在全国推广,整个中国都能如此强大。下官与段总长要谈的是此事。至于北洋兄弟们的未来,人说水涨船高。东北强大了,近千万灾民在东北不仅活下来了,日子也都比以前过的好了许多。中国强大了,北洋兄弟们怎么可能过得比以前差。”
段祺瑞知道在这方面没办法与赵天麟争辩,不得不放软些身段,“赵厅长,世上总是贤人少,糊涂人多。北洋兄弟们也是如此,说起国家大义,他们嘴上说说,其实都当了耳旁风。若是一个月的军饷发的迟了一天,立刻就要聒噪起来。与他们说这些,只怕没用。”
赵天麟不准备再纠缠下去,以段祺瑞的想法,应当是说再多也没用了。赵天麟给了段祺瑞最后的选择机会,“下官此次奉命前来,是想询问徐大总统与段总理的决定。以徐大总统与段总长的声望,只要两位做了决定,大部分北洋兄弟还是会跟随。”
徐世昌听出了这最后通牒的味道,便说道:“从沈阳到京城路途遥远,想来赵厅长也已经累了。今日不妨先说到这里,这里已经备好薄酒,与赵厅长接风洗尘。”
段祺瑞也觉得谈不下去,便附和了徐世昌。赵天麟已经确定段祺瑞靠不住,笑道:“客随主便,两位如何安排,下官奉命就是。”
总统府自有人招待赵天麟,徐世昌留段祺瑞私下谈话。见段祺瑞神色有些狰狞,徐世昌叹道:“段老弟,此时何不忍耐。何锐要得罪所有列强,只怕他撑不住。”
段祺瑞却不这么看。既然是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段祺瑞也能判断出一些大形势。东北相较京城的最大优势在于,东北财政能够自给自足,不用靠借款维持。所以列强除了直接出兵之外,想靠关税拿捏何锐,那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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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何锐稳住了苏联,又击败了日本。苏联本就与英法对立,英法得拿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苏联背后袭击东北?至少段祺瑞想不出来。
至于日本,关东大地震之外的日本各地并未受灾,但是日本核心工业区崩溃,重建需要时间。更何况日本在战争中用光了钱财,此时国内经济极为吃紧。日本已经打不起仗了。
若是想打仗,英法就要出钱来武装日本,这笔钱数量极大。英法定然不肯出。
英法从国内派出十万人到中国作战,或许是能做到的。如果面对北洋政府或者南方乱党,这十万军队一定能够打赢。然而此次东北与日本大战,日本百万大军都没能击败东北,十万英法陆军进入中国作战,与送死没多大分别。
至于英法运送百万大军到中国,段祺瑞知道那绝无可能。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段祺瑞对这点最起码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何锐现的确要得罪所有列强,也仅仅是得罪而已。若是列强仅仅在嘴上骂一骂,别说何锐不会怕,换做段祺瑞也不会怕。段祺瑞怕的是列强的军队真的打过来,歼灭皖系的北洋军。
想到这里,段祺瑞问道:“大总统想来已经有了决定。”
徐世昌的确有了决定,便笑道:“国事当前,自当为国家考虑。”
段祺瑞心中一痛。把徐世昌扶上大总统之位,竟然得了这么个结果,即便段祺瑞觉得徐世昌也谈不上亏欠自己,却还是感觉自己仿佛被背叛了。
徐世昌本就是被段祺瑞推上来的,一无兵权二无财权,当不当大总统其实无所谓。此时有了决定,便说道:“若是我等能有张公的未来,便算是完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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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心中一震。张锡銮的例子就在面前,因为全力支持何锐,何锐越强,张锡銮的评价就越高。以段祺瑞看来,张锡銮本人的能力与当下的声望相比其实德不配位。然而张锡銮有自知之明,什么都不索取,却还不避事。身为张锡銮同辈之人,段祺瑞知道张锡銮不过中人之姿,然而后世史书上提起张锡銮,定然是见识卓绝,慷慨豪迈,忧国忧民。评价会比袁世凯更高。
现在张锡銮身前事身后名都已经有了,段祺瑞却因为不得不顾及北洋兄弟而面对身败名裂的可能。一时间,段祺瑞只觉得心灰意冷。叹道:“既然徐大总统如此说,兄弟我也只能向北洋兄弟们摊牌。至于未来如此,各凭天命吧。”
说罢,起身离开了总统府会客厅。
徐世昌没有起身,他看着周围的一切,想到自己在这里已经坐不了几天,便叫来勤务兵,吩咐道:“泡茶!”
茶水散发出来的香气在空荡荡的会客室里散开,纯正的香气并没有因为淡薄而变得有什么不同。徐世昌端起茶杯想品一口,却觉得胸膛中一股气涌上脑门。放下茶杯,徐世昌拍案而起,亮出身架先来个叫板:”喝呀啊啊……”
而后慨然唱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
此时段祺瑞正在门外,隔着玻璃窗看这徐世昌唱了一曲,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方才出去到了总统府外,段祺瑞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戴军帽。回忆片刻才想起,之前听到何锐竟然要对列强动手,激动下把军帽给摘下来扔在沙发上。离开之时又因为过于激动,忘记拿。
段祺瑞胸中有一口闷气,索性自己亲自回来取军帽,却没想到看到徐世昌在空荡荡的会客厅内独自唱了这么一段《寄生草》。
本以为徐世昌不过是个借他人之势而起的人,此时段祺瑞才真的感受到徐世昌自己也是有建功立业之心。听这曲慷慨悲凉,又见徐世昌唱罢,抬手捂住脸,肩头竟然微微抽搐。段祺瑞只觉得感同身受,鼻子一酸,久违的眼泪竟然夺眶而出。
旁边的警卫看着两道泪水顺着段祺瑞脸颊滑落,连忙低下头。段祺瑞也不再考虑取回军帽的事,他抬手摸去眼泪,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转身就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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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神色中恢复了镇定,段祺瑞却觉得心如死灰。之前段祺瑞还觉得袁世凯一生最后因为称帝失败而亡,着实是个败笔。此时段祺瑞突然发现,自己的一生不过是在袁世凯开辟出来的道路上行走。走在别人开辟的道路上,走的再远也只是一个过客。
袁世凯的一生有成功,有失败。段祺瑞连成功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失败。
段祺瑞还记得,何锐虽然反对袁世凯称帝,却还指出袁世凯的目的是为了实现统一,是奋起一搏。那么,段祺瑞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如果还想尝试挣扎一下。又该如何评价呢?
赵天麟内心已经放弃了说服徐世昌与段祺瑞,所以整个人轻松下来。却没想到从第二天开始,段祺瑞与徐世昌都表现出全面配合的姿态。他们详细了解了他们要做的事情,却没询问原因何在,只是搞清楚具体时间,以及他们具体做什么。
之后,段祺瑞与徐世昌让赵天麟带消息给何锐,“既然何老弟为国家不畏生死,我等能助何老弟一臂之力,喜不自胜。北洋兄弟,我等已经和他们谈过。若是心怀国家的,自然会留在京城。其他的,便随他们去吧。还请何老弟不要在意此事。请他以国家为重。”
两位北洋大人物投降的如此彻底,赵天麟都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此时却也不能问,只能再次向两人保证,“两位如此深明大义,乃是国家之幸。东北政府对北洋待遇的承诺,定然会兑现。还请两位放心。”
段祺瑞微微一笑,“国家苦难至此,百姓身处倒悬之苦。天下皆期待何老弟能领导中国走出如此局面,还请何老弟尽快发兵。我便在京城等着与何老弟会面。”
赵天麟见事情已经确定,便起身告辞,马不停蹄的返回沈阳。回到沈阳,正是11月5日,距离东北军南下的最后期限只剩下6天。东北政府也已经接到了京城的电报联络,东北军已经向段祺瑞提出了要求,凡是肯接受改编的北洋军,都要到指定地区等待。凡是在指定地区之外的北洋军,东北军将自行应对。
得知段祺瑞并没有玩拖延,赵天麟感觉轻松许多,便笑道:“内战不比外战,能少流血就该少流血。”
何锐点点头,把一份文件交给赵天麟。赵天麟看了片刻,神色已经严肃起来,等全看完,便叹息道:“主席将那些反抗者定位战犯,从法理上并没有错。不过用战犯定义那些地主士绅的武装,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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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锐摇摇头,“地主和地方势力定然会用武力对抗我们,这个时间大概会持续两年。我们自然对他们做出明确定义。如果是土匪,自然是剿匪。如果是地方武装发动的军事行动,自然是基于政治原因发动的行动,就是对新政权的战争行为。我对法律了解不多,这些工作自然得由赵厅长这样的专家来负责。”
赵天麟思索片刻,觉得从法理上没什么问题,但是从习惯上却是怪怪的。最终答道:“我会就此问题找人研究一下,尽快给出结果。不过现在各省武装力量的敌对行动,的确可以毫无歧义的归于战争行为。他们战败后被俘,自然是战犯。”
“还有一事。”何锐继续说道:“等地方局面稳定,我准备先从北方平原地区开始土地赎买,以完成土地国有。”
“土地赎买……这得很多钱!”赵天麟只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何锐点点头,这件事他只尝试着与吴有平和徐乘风两人谈过,两人的反应比赵天麟大得多。而且两人对于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政策也十分担心,反倒是赵天麟看着镇定些,何锐便忍不住多说几句,“土地国有是一个风险非常大的政策,但是任何政策都有巨大风险。从收益角度,土地国有的实际收益也同样巨大。此事已经要提上日程,我会在稳定了北方地区之后,专门召开会议。”
“收益何在?”赵天麟小心翼翼的求证。
“现在中国的土地无疑是私有制,我们不能当作看不到。如果改成土地由地方所有的集体所有制,问题依旧太多。尤其是在组织生产上,会有很多未来的麻烦。土地赎买的最大收益,是在建立市场的时候,有这么一笔启动资金。只要愿意耕种的人民有地种,他们就需要置办生产资料。这时候,一笔土地赎买的资金,正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何锐说完,看着赵天麟,想看看这法学专家会怎么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