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管家给客人们安排的都是八仙桌,一桌八人。这桌食客听闻瘦官员说何锐所用的人都是北洋之人,大多愣了愣。稍一思索,已经有人轻拍桌子,赞道:“这位兄台说的是!”.
其他人却未必都这么看,便有人问道:“这些阁员里头还有外国人,该怎么讲?”
无需瘦官员解释,已经有人抢先说道:“那莫里循乃是袁公在世之时的幕僚,虽说是英国人,却也跟随袁公多年。也算是我北洋之人。”
这话虽然有些牵强,却未必没道理。众人心中都期待自己能被新政府录用,自然不愿意吹毛求疵。
旁边有人给瘦官员倒了杯酒,这才问道:“这位兄台,不知新派人物该如何讲?”
酒席上的酒乃是东北大酒厂生产的烧酒,除了有些烈之外,不管是口感还是酒劲都很不错。瘦官员本就好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品味片刻后才说道:“从清末到现在,总是有人说自己是新派人物,大伙见识过这么多人自称新派人物。诸位觉得新派人物该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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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让同桌众人犯了难。有人不自信的说道:“若是让我说新派人物该是什么样,我也说不2清。不过新派人物总该是留过学,喝过洋墨水才对。”
其他人听到这个解释,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不等瘦官员开口,旁边一桌有人说道:“喝过洋墨水可就未必是新派人物。你看当今的总理吴有平,不过30出头,就当上了总理。放在前清,这吴有平可就是军机大臣,宰相。位列文臣之首。他是北洋铁道官学堂的学生。从没留过洋。”
听到这话,瘦官员一脸的赞许,起身相邀,“这位老兄,可否过来这桌?”
说话那人站起身,冬天穿的也厚,这位站起身来,圆滚滚的宛如皮球。他在自己杯中倒上酒,才端着酒杯到了这边。有人给他拉了个座位,这位往桌边一坐,胸前衣服随着肚子上的肥肉一起颤抖几下。
有人认出,这位本是个京中小官,因为这体型颇被人嘲笑。瘦官员却不在意,他说道:“这位兄台所说的正是当今新派人物的模样。遍观何主席手下,非得是北洋出身的新派人物,才能做官。”
众人本就只在意做官,新派旧派倒是无所谓。见瘦官员有了定论,连忙询问该怎么看。那边的胖官员呵呵一笑,圆脸上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瘦官员便说道:“还请这位兄台说道说道。”
众人目光转移到胖官员身上,胖官员却端着酒杯不吭声。直到有人开口请教,胖官员这才答道:“报纸上登了当下内阁名单。先说何主席手下五虎上将,全是保定陆军学校出身。这保定陆军学校乃是袁大总统设立,进了这学校的,就是咱们北洋的人。”
此言一出,有些人不禁皱眉。胖官员继续说道:“内阁里头的人,要么是北洋的公派留学生,要么是北洋各个学校的毕业生。我都说到这里了,大伙还不明白么?”
众人好像听出了些什么,却好像还是雾里看花,只能说着:“老兄高见。”心中依旧不明白。
瘦官员先是向胖官员敬了一杯,“老兄是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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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之后,见其他人又看向自己,这才解释道:“以往说北洋,要么是李中堂的淮军一脉。要么是北洋军出身,在袁大总统手底下当过兵,被袁大总统和他手下提拔起来的人。其他人若说自己是北洋,只会被人笑话。”
这话倒是明白,众人也听懂了。北洋权倾朝野可不等于朝野都是北洋的人,所谓的北洋,非得有亲戚师长是北洋一脉,才会被视为北洋的人。就如北洋六镇,两镇是由满人出任统领,这两个满人权贵就不怎么被当北洋看待。
瘦官员继续说着自己的看法,“何主席手下,要么是北洋出钱的公费留学生,要么毕业于北洋军开办的军校,要么毕业于学校名字里有北洋二字的学校。只要这样出身,就是北洋的人,何主席就会大用。”
众人回想报纸上刊登的部长履历,觉得事情果然如此。
胖官员此时跟着说道:“所以说何主席这政府才是朝廷该有的样子。前清时期,军机大臣,各部尚书都是进士出身。现在没了科举,北洋公费留学生,北洋建的各学校,就是以前的科举。大伙还应该记得,当年前清之时,京城里面官员来自各地,什么口音的都有。到了袁大总统当政,朝廷里面剩下的都是他那点人,京城里面南方口音都没剩几个。何主席这些部长,三四成都是南方人。看他们出身,要么是北洋铁道官学堂,要么是国立北洋大学堂。哥几个,我都说到这里了,还不明白么?”
到1923年,满清覆灭不过12年。此时前来给张锡銮贺寿的,大多都当过官。虽然出身各不相同,却不至于不知道满清的制度。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少人已经有了喜色,有人已经恨恨的说道:“这些年乱成这样,家法也丢到了不知哪里。等回家,就把家法找出来。若是家里的兔崽子再不好好读书,定然要打了!”
胖官员呵呵一笑,“小娃娃们不好好读书,的确该打了!赵天麟赵部长就是咱们天津卫人。在天津卫,说起赵部长,谁人不知!赵部长国立北洋大学堂毕业,之后出国留学,在美国读了博士。这就是状元及第。水利部的卢道明卢部长,留学美国,这就是进士。当今总理吴有平,工业部部长庄嘉雄,都是同进士。可别小看同进士,前清朝,同进士当军机大臣的可也不少。曾国藩曾大人不就是同进士出身么?”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这是真事。曾国藩剿灭太平天国,在朝廷中位高权重。不过他是同进士出身,一生为此耿耿于怀。有个逸闻,说曾国藩与人吟诗作对,有人说了‘如夫人’,便有人跟着作对,‘同进士’。旁边的曾国藩听到,以为对方是讥讽自己,当时大怒。
这边一桌人高谈阔论,放声大笑。旁边几桌的人早就竖起耳朵听。此时有好几人端着酒杯过来,叹道:“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何主席的政府真如诸位所说,才是真的好事!”
“是啊!前清突然取消科举,弄的官制、军制大乱。北洋上台后,所谓招揽名士,不过是装装门面。其实用的还是他们自己的私人!若新政府真的能恢复考官,我等便是不被启用,至少子弟也有个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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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各桌的人虽然没起身过来,交谈的话题也从如何给自己谋个官位,变成了何锐新政府的官员选拔模式。此时何锐新政府成立不过50天,大家也不敢完全确定,却还是期待新政府能够恢复传统的科举制度。
当然,这时代自然不会再用‘科举’这个名词,那么换成考试也不错。
在座众人议论纷纷,席间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不怎么喝酒,只是听。而且眉头微微皱起。此时瘦官员站起身告辞。同桌的人还想留他多聊一会儿,瘦官员说道:“诸位,我本就没想过能被张公接见。此时酒劲上头,这便告辞。”
说完,与其他人交换了姓名,施施然而去。不多久,这座酒楼里的人纷纷离开,只剩下几个还有些期待能见到张锡銮的人留在位置上。
矮小的男子也起身离开。他本就与众人没怎么说过话,其他人也不在意。这男子沿着街走了几个街口,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就进了一条小巷,回到了住处。
坐在桌前,男人提起开始写起东西,用的是日文。他眉头微皱,写一会儿,就停下笔沉思一阵。写了整个下午,直到天黑才写完。男人疲惫的躺倒在床上,看着被窗外昏黄路灯照亮的一处斑驳光影,不禁长长叹息。
这人是日本的情报人员,在中国隐姓埋名了十余年。尽力收集各种情报。今日也没有特别的将张锡銮办的寿宴当成特别大的事情,只是按照习惯来探听情报。
何锐搞的土地赎买式的土改在京津直隶推行的十分顺利,这位日本情报员很清楚,最多一年时间,当1924年粮食收完,百姓们就会完全相信新政府。社会应该会安定下来,这对于正努力从关东大地震中恢复的日本已经是巨大的压力。
没想到,哪怕是这群被何锐新政府抛弃的旧北洋官员,竟然在何锐政府看到了希望!这是重建秩序带来的对未来的希望。
当然,这帮旧上层并不忠于何锐,他们所图的不过是自家子弟的未来而已。通过类似科举制度的正规官员选拔制度,这些人的家庭就有了希望。如果是北洋军头当政,官员任免全靠军头以及他周围那一小撮人的决定,有能力的人是得不到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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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家角度,以正规制度选拔出成绩优秀的人才,只会让国家越来越强大。日本之前不成文的国策基础,就是中国在分裂中日渐衰落,让日本以极低的成本维持优势,从中国获取各种利益。现在中国越来越强大,日本只会变得相对弱小。此消彼长,日本的未来十分悲观。
带着这样的心情,这位日本情报人员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夜深了,他才不知不觉的睡着。便是如此,他也睡得很不踏实。在各种噩梦中,日本情报员的身体不时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