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行长讲述了货币发行量不会减少的理由之后，继续说道：“但货币增发的高峰期会在两年内结束，国内的消费力预计在4年内到达顶峰。那时候物价会出现下跌。而且一大批企业会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所以央行评估，这一轮由大量投资引发的通胀会在2-4年内结束。”
中央领导们都在思考着，这种脱离了控制的状态令同志们很不习惯。尤其是听到会有非常多的企业倒闭，这会带来更多不确定性。
李润石此时想到的却是更早之前何锐对他说过，“你太善良了，总希望企业不会倒闭。”听了央行行长平津的发言，李润石心中受到的冲击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大。对于那些企业来说，倒闭将影响到非常多的人。但是何锐态度可就“不善良”的多，何锐在意的只是那些通过残酷的竞争下的存活者，失败者根本得不到何锐的同情。
唯一能让李润石感觉还不错的，大概就是何锐对于人民群众非常重视。普及教育，提供成人培训，努力增加就业机会，确保最低工资，建立劳动法与工会，确保工人的合法权利。
李润石能感受到，何锐的精神世界里面大概不存在农业社会想象出来的“美好的田园生活”。提升人民的实力，是为了让人民能够在充满竞争的社会中有活下去的实力。至于这种竞争到底有多痛苦，何锐很清楚。何锐完全没有限制正当竞争的想法。
李润石并不反对正当竞争，但是他能明确感受到，这种竞争的代价就是巨大的浪费。李润石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想法，在李润石的世界观中，人类的历史是螺旋上升的，而不是一条笔直的直线。从这个角度看发展，浪费是一种必然。李润石认为，中国现阶段推行的政策从理论上看没什么问题，至于其中产生的悲剧，或许也只能用必然来形容。
中央的工作通报会议结束后，李润石确定中央当下的工作重心依旧在全力推动经济发展上。现阶段的当务之急是通过基础建设，提升流通的效率，进而提升产业链的整合度。
参加完会议，李润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写报告。但写着写着还是感觉写不下去，索性写起了文章。写作过程中，李润石的秘书两次来提醒李润石夜色已深，李润石虽然听到了，却几乎是听而不闻。直到文章写完，李润石再看表，竟然已经早上3点了。连洗漱都没有做，李润石到了旁边小单间的床上躺下，转眼就睡着了。
按照规定，李润石的文章如果想发表，就需要经过党委同意。所以李润石的文章很快就送到了党委，而何锐看到的则是各个中央领导对此次工作会议通报的看法。何锐当即让秘书把李润石文章的全文要过来。
李润石的报告与文章与何锐那种专业性极强的风格大相径庭，何锐自己对李润石也很服气的。因为在何锐看来，接地气就是直面各种问题，用工程师解决工业问题的思路去解决。而李润石的文章同样接地气。
何锐觉得自己能从李润石的那篇准备发表的文章中看出属于李润石个人强烈风格的方法论，以李润石拥有的十分传统的中国文化的用词，也可以叫做“德行”。那是一种实事求是、坚定不移、绝不退缩、不迁怒不贰过的德行。李润石所有的发言、报告、文章，无一例外都建立在这样的德行之上，但李润石本人从不去凸显这些，而是从具体事情入手，选择对于革命工作最有利的解决方法。深厚的文字功底，饱满的情绪，阳光向上的个人风格，让阅读的何锐感觉如沐春风。看完之后，何锐心中感叹，果然是无双国士。
再看自己的文章，何锐虽然羡慕李润石的情怀，却也没办法让自己的文章如李润石那样。因为何锐坚信，未来的时代必然是更科学的时代，也就是更冷酷的时代。科技的发展使得人类对自己的理解必须达到触及本源的水平，而人类本身的意识产生，是基于人类的肉体。
几亿年前，人类远古海洋中如同肉虫子般的祖先一度退化掉了原始的大脑。但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人类肉虫子般的祖先又进化出了新的大脑。这一次进化，使得人类的祖先跳脱了原始生命的大脑模式，发展出全新的神经系统。从此，与那个时代的生物就不再是下同一盘棋。
这种进化，某种意义上很类似人类社会出现了工业文明。
在人类虫子一样的祖先进化出大脑后的千万年中，人类依旧是一个很弱势的物种。海蝎子，菊石等生物依旧是海洋中的霸主。直到人类祖先进化出了下颚，开始具备咬合能力之后，千万年的棋局终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旧日的霸主一个接一个的被击破，几亿年后，主导地球的生物无一例外都是拥有新型大脑与咬合。旧日其他霸主的后裔们虽然没有完全灭绝，却被彻底踢出了争霸地球的行列。只能在地球各个角落中挣扎求存。
就如文明程度远不如中国的欧洲文明肆虐于世界，虽然他们犯下了滔天罪行，但是依旧掌握了世界上最丰厚的资源一样。
但工业文明是一种软件而不是硬件，中国人完全能够学会，并且根据工业发展的自身规律不断推进中国的工业化。工业化的发展就触及到了人类的本质，这也是何锐怎么都变不成文人的原因。
因为何锐对于世界的理解非常唯物主义，人类的身体本就能处理非常多的信号，凡是需要大脑意识到要处理的信号，必然是肉体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大脑处理的信号，注定是经过肉体加工后的信号。
如果用何锐青睐的残酷风格描述，大脑接收到的信号注定不是真实。如果想面对真实世界，需要的是“想象力”。所谓的想象力，就是一种试图还原世界本质的能力。这就出现了所谓的“天才”。
天才们最大的与众不同，首先是他们的大脑构造就是和别人不同。在某一个领域，天才们就是拥有天然的想象力，不管在别人看来多么复杂的问题，在天才们面前十分简单明快，天才们的大脑就是能够生出接近事实本质的想象力与理解力。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人人都是天才。用理工男爱说的话，“那是人类基因多样性的表现”。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在一个知识结构下讲出来，就注定会被曲解成血统论，种族主义之类的观点。但在何锐看来，这种解释本身是在反对血统论，反对种族主义。孩子的大脑发育的独特之处，根本不是现在的科学能够监控的。所以只能用随机性来描述。既然每一个孩子的特点都是随机的，不就恰恰证明了血统论与种族主义天然的谬误了么？
对人类社会来说，拥有正确理解这个问题的能力，也需要一定的天分。而且光有天分还不够，还需要有人教育，并且通过一次次的经验与反思，接受此事。这就出现了另外一个社会阶层跃迁的关口，“想成为社会中坚，一要有人教，二要输得起”。
何锐认为，如果人类社会能够发展到每一个人都能够有人教，而且输得起的文明程度，人类大概就可以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想到这里，何锐又看了一遍李润石的文章，心中着实感慨。至少中华文明比世界其他文明更进步，这个延续了上万年的文明树立起的文明核心就是要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面对了问题，并且不断进步。而不是欧洲文明那种遇到问题就推给别人的文明核心。所以中华文明才会诞生出李润石这样的无双国士。
想到自己与李润石在人文主义以及德行方面的差距，何锐虽然遗憾，却不后悔。人类是靠着分工才走到今天，自己的工作明显不是光芒万丈，而是披荆斩棘。何锐认为自己必须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
放下李润石的文章何锐快速浏览起其他中央领导的报告。看得出，大家非常清楚现在的当务之急。第一就是让中国在各个领域都拥有大规模生产的能力，第二就是在投资的时候，要不断提升科技含量。
如总理吴有平等人虽然还没能亲眼看到产业链在中国工业中的巨大作用，至少他们已经理解到了产业链在理论上拥有的巨大作用。尤其是吴有平，身为总理的吴有平也已经逐渐摆脱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政府里面的“爹味”。
政府的工作是给出合理的政策，而不是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哪怕是国有企业，到了企业寿命到了尽头的时候，就给寿终正寝的国有企业赶紧准备后事，对遗留下来的资产进行重组。而不是基于人类恐惧死亡的本能，强行给本该完蛋的企业续命。
通往下一个时代的道路，注定铺满了失败者以及寿终正寝者的尸骨。这才是世界的真实。
如果吴有平知道何锐这么称赞他的话，一定会苦笑。而此时，吴有平连苦笑的心情都没有。对于中国这样的大国来说，一年有可能逆差45亿法郎并非是大事。经济运行需要的是信心，如何释放出正确的信号，才是大国要在意的事情。
此时吴有平面前坐着商务部长李成钢与宣传部长李润石，李润石的工作就是通过旁听，理解到这些，并且根据国家的需要进行宣传。作为宣传部长，李润石必须拥有理解整个政府工作的能力，必须能够精准的把握到现阶段国家所处的层面。所以吴有平虽然从来没有说出过对李润石的钦佩，但是心里面对利润的评价极高。
面对商务部长李成钢，吴有平率直的表态，“中法经济合作中，中国元可以在结算直接兑换法郎。甚至不用多一道手续费，中国在中法结算银行中直接存入中国元，结算银行就可以按照汇率兑换成法郎还给法兰西银行。所以李部长直接介绍商务部对于出口的判断就行。”
李成钢点点头，他相信吴有平并不会因为那点逆差就气急败坏，听了吴有平的话，李成钢更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总理，有些人肯定会认为，半年就逆差了12亿，全年逆差会有25亿。根据商务部现在的数据，我们的工业品在法国的市场上的份额在不断扩大。而且我们的优势产品并非只有传统的产品，如同造船业，我们的优势正在表现出来。新的造船工艺下，使用内燃机的商船成本已经降低到了有一定盈利空间的水平。而且法国也不是煤炭大国，我们希望政府能够在这方面与法国进行沟通。只要能卖出去一批商船，我们的逆差就能大大降低。”
吴有平看过报告，现在一艘5千吨商船国际价格大概是60万美元，大概900万法郎。卖11艘就是1亿法郎。真的卖出去一批，几亿法郎就有了。而且法国现在经济繁荣，对于商船的需求量非常大，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我们的利润会有多少。”吴有平问道。虽然具体利润并不是吴有平非得管的内容，不过吴有平的确很好奇。
李成钢自信的答道：“现阶段60万美元的价格很有竞争力。我们的利润大概是24%，以后等产业链更完备，不再需要从外国进口一些零部件。我们的利润有可能达到50%。而且船只的吨位也在不断提升。能生产万吨轮也就是两年。”
文明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