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继承古提出煌焱教或已不在的猜想,前往西域的计划便被悬置,几人干脆继续在百里镇无所事事地荒废了?起来,直到第四天上午,理智尚存的齐茂远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商讨下一步行动。
齐茂远的意思是,既然没有煌焱教覆没的实质证据,那便原计划照旧,还是去贡阳看看再?做打算。
此行最终的目标,是找到并消灭那个装神弄鬼害人的组织。但是,此次他们几个能起到的作用,实际上仅限于“找到”这个环节,前人已经陆续追踪十年,他们要做的则是再去走一走前人未走过?的路。
要问这一趟究竟是想找到什么,他们自己其实并不清楚。莫说他们,就连将他们派过?来的封长焕,恐怕也没有对他们能找到关键性的线索抱多大期望,只是想尽量多地搜集消息罢了?。
“话虽如此,但既然已经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是不是也该同时沿着这条路查下去?”继承古问道。
齐茂远点头,“确实应该,你想怎么查,可有门路?”
“这个么,必定要从怀雁城外的黑衣人入手。说到这些人,若不是因为语儿姑娘的兄长遭遇追杀,我们也遇不上。”继承古转向陆语儿,“语儿姑娘,我们和这些人的联系,只有你的兄长,能否拜托你兄长打听一下他们的消息?”
陆语儿道,“我已经给?五哥传信过去问了,只不过?,我不知何时才能收到他的回?复。”
齐茂远道:“无妨。我们先出发去贡阳,一边等消息也不耽误。”
嵇承古对此并不赞同,\"我们若走了?,送信的人要怎么找到我们?还是在这等一等吧。\"
\"或是给送信的人留下信息,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哪里,让他们来找我们?\"
\"这太麻烦送信的人了吧。\"
在齐茂远和嵇承古讨论是要留还是要走的时候,陆语儿始终是一副仿佛有什么想说的神情。犹豫纠结良久,待齐嵇二人的讨论声停了?,她终于开口说道:\"那些黑衣人,我虽不知他们究竟是何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以我五哥的身份,追杀他的人,背景一定不简单,也许,还会和朝中、军中势力有关。”
“朝中?军中?”
她点头,\"是。之前我还在奇怪,画血眼抢孩子的人行事如?此猖獗、所涉的地域范围又如此之广,理应是很值得注意的要案,从中秋前周家那件事来看,各地官府对此类案件也确实有所介入,但为何许多年来此事都还没有结果?
\"我们来假设一下,假如?说这些年在宁国全境之内大肆劫掠幼童的,就是刺杀我五哥的人,那么以上的疑问便能够给?出答案了?——因为有人把所有可能掀起巨浪的小水花全都压了?下去,而能有此等手段的人,定是朝中某位手握重权之人。\"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又和朝廷和军中扯上关系了??徐卓问:\"所以手握重权的这位……是谁啊?\"
陆语儿摊手,\"我怎么知道。\"
\"你是说背后有朝中大员操纵?朝中大员抓那么多孩子作甚?\"
陆语儿再摊手,\"我怎么知道。\"
\"那我问个你知道的吧,\"嵇承古上前一步,问道:\"你五哥是什么人?\"
\"这个……不方便说。\"
嵇承古再问:\"你又是什么人?\"
\"这个嘛……嗯……呃……\"
嵇承古觉得她再嗯嗯啊啊的天都要黑了?,于是打断她,\"知道了?知道了?,也不便说是吧。\"
陆语儿又是两个拖长的\"呃……\",原以为她不打算说了,没想到,须臾沉吟后,她竟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长吁一口气,坦言:\"我嘛,也没什么特殊的,主要是我爹比较特殊。我爹叫陆信,不过?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他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韩江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名?字听上去像“陆信”的人都想了一遍,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该不会是那个陆信吧?\"
\"哪个?\"嵇承古问。
韩江容向陆语儿投去询问的目光,\"恭王……陆信?\"
\"嗯。\"
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弟,恭王陆信?她爹竟是恭王陆信?韩江容早就猜到陆语儿可能是贵族,但他以为只是与皇室沾亲、家中有人在朝中为官而已,谁能想到她竟是先帝的亲侄女,当今皇帝的堂妹。
提起恭王,如?今人们首先想到的大都是“一个失了?势的王爷”。但“失了势”一说,也昭示着他曾经的势力。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
先帝在尚未受封为太子之时,曾随军出征。那一次统帅失策,致使大军误入敌方圈套,数战下来,统帅战死,浩荡雄师也仅剩千人幸存,无奈之下只能退守边城,被困城中。数日后,城内即将弹尽粮绝,城外又有敌军虎视眈眈蓄势待发,情势危矣。
而在千里之外的都城,大殿之上,收到战报的官员们为弃城还是救援一事争得面红耳赤。几番唇枪舌战之后,皇帝最终下令弃城,仅剩的千人自此生?死由命,朝廷不会再?出兵增援。那座孤城、那支军队、那名皇子,皆在得失权衡之下被抛弃。
但万幸的是,在弃城御令下发以前,恭王已率领了?仅百人的亲卫军,日夜兼程赶去向邻国施计借兵。最终他不但成功救下先帝,还令先帝有机会施展拳脚,让宁国在这次战役中反败为胜大破敌军。正是这一战,先帝第一次真正崭露头角,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先帝登基后,多年来一直对救过?自己一命的胞弟关爱有加,金银玉帛赏赐如?流水,更破例允许亲王留在帝京。那时的恭王,真?可谓是风光无两,先帝与恭王的兄弟情深也被民间传为佳话,人人称颂。
然而,无情总是帝王家。十年前太子犯下大错,先帝欲废太子,恭王进宫替太子说情却落得个与太子同罪的下场,从此被发配到西疆驻守,非传召永世不得回?京。
每当人们聊到这里,总会感叹一句“伴君如?伴虎”,再?大的恩情、再?亲的手足,翻脸都只是一转念的事。
但即便是个落魄王爷,到底也是离皇权最近的煊赫显贵,真?正的天家贵胄。韩江容看着对面的陆语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只是知晓了?她的另一重身份,却比她变成了?个男人更加让他无所适从。
话说,这样一来,他师兄岂不是更加希望渺茫了。本想着有了?徐家外孙这一重身份,就算陆语儿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两人也还是般配的,但若她是恭王的女儿,与之相配的恐怕非王侯将相不可了。
韩江容瞟了?眼自家师兄,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诧异之情出现在他师兄脸上,反而是如同终于得到解脱一般的释然,这叫什么反应?
再?看其他人,燕晴煦面色如常,并不意外。齐茂远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大概是由于他和琼素的来往多,早已知道了?。这满屋子的人,竟只剩下嵇承古能陪他一起摆出蠢兮兮的惊讶表情。
\"那你岂不是个郡主?\"嵇承古完全在状况之外,他的惊奇比韩江容表现的还要明显得多,看陆语儿的眼神如?同在看什么前所未见的奇珍异兽。
\"只是封号叫韶仪郡主而已,不管我是郡主还是平民,都还是你们一直以来认识的我呀。\"陆语儿嫌弃地:\"嵇大哥,你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妖怪……\"
嵇承古干脆捂了?脸,\"在下不能自控,在下需要时间慢慢接受。语儿姑娘,你骗得在下好苦啊。\"
陆语儿:\"……\"果然还是不该提这回?事的吧……
“那你先适应着吧。”陆语儿不想别人在身份的事上放过多注意,将话题往旁处引:“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
韩江容:“说到郡……郡主?”
“不……再之前……”
“恭……恭王?”
“不……”
\"接下来是留是走?\"
\"嗯对对对。”陆语儿一拍手,问:“所以我们接下来是留在这里等消息,还是去西域?\"
听过陆语儿的一番分析,原本坚持即刻启程去西域的齐茂远也开始拿不定主意,询问陆语儿:\"你怎么想?\"
\"我?\"陆语儿对留或走原本没什么想法,大家去哪她就去哪。非要问她怎么想,她当然是想再安逸地留一段时间,但是,\"说实话,我不知道五哥什么时候能给我传来消息。黑衣人的事,可能他自己也查不到什么,可能他查到了也想不起来给我回?信,毕竟他这个人每天也是自顾不暇。若要我说,与其等他,还不如?我们自己去查。\"
“我们自己怎么查?”韩江容问:“回?到先前遇见?黑衣人的那片林子里看看?”
徐卓否定道:“这肯定没用啊,都过去多久了?,林子里就算真?有过?什么,现在也不可能还在。”但除此以外,他们和黑衣人并没有其它交集,要找他们却是无从下手。
最后,齐茂远拿定了?主意,\"那就还是去西域吧,虽说未必能找到有用的,但若是因为没有去而错失了线索,岂不辜负了?一路的辛苦?也休息了一段时间了,要不就明日,我们继续上路,今天各位再?好好休息一天,如?何?\"
这样也好,在这里无止境地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燕晴煦率先表示赞同:\"好,我们先去整理行装。\"
陆语儿还颇有些不舍,\"这就要走啦?好吧,那师姐,我们一会儿去买些酒菜小吃吧,我还想吃那家盐水鸭。\"
\"好,要不我们晚些去买些吃食回?来,晚上大家一起吃顿好的吧。\"燕晴煦道。
嵇承古举了?举手,\"我得先去和镇上的好友道个别,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随后几人便各自去忙。说好晚上要一起好好吃一顿,也不能全让燕晴煦和陆语儿两个人准备,韩江容和徐卓自告奋勇去采买鲜蔬生食回?家烹饪,燕陆两人则负责买些当地特色的熟食。
百里镇不大,这几天里燕晴煦和陆语儿早已将镇上好吃的都寻了?个遍:南边的糕点铺子桂花糕清甜可口,有家酒楼做的卤鸡脚软烂又入味,西边烧饼铺卖的肉饼好吃又实惠,不夹肉的烧饼同样咸香美味,多买些带着路上吃也可。
再?有就是邹大的盐水鸭了?,自从上回?吃了?一次,陆语儿就一直念叨着还想吃。其它吃食都买完,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到邹大的摊位时,刚好赶上他要收摊。看见?她们站在摊位前,邹大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她们,\"是你们呀。\"
陆语儿离老远就看见?邹大身前的案台上空空如?也,今天的大概已全部卖完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过?来问问,\"盐水鸭可还有卖?\"
“你们要买?”邹大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鸭,动作娴熟地包起来,“还剩两只,我本打算不卖了?拿回去自己吃,不过?既然是朋友,就分你们一只吧。”
“太好了?!”陆语儿惊喜地接过?鸭子,另一只手摸出钱袋,拿了银两付给?邹大。
邹大目光停留在陆语儿手里的钱袋上,问她:“姑娘,你们这钱袋是哪里买的,上面的绣花真好看,我也想买个送人。”
陆语儿掂了?掂钱袋,钱袋上用亮丝线绣着一枝薄雪半掩着的腊梅,“这个啊,这个不是买的。”
“是自己绣的?先前我见?别人用过差不多的,还以为是买来的。”
这钱袋倒不是陆语儿自己绣的,而是落玉山庄人手一个,只不过?师门中各支系的梅花颜色造型各有不同罢了。所以,有人和她们用相似的钱袋很正常,但这种正常仅限于琼素派之内,若是这里有人用同样的钱袋,就实属巧合了?。
陆语儿并没有多想,回?道:“哦?这么巧,还有人用一样的?”
“对啊,就没多久以前,有几个外乡人。说起来她们挺奇怪的,两个年轻姑娘推着个走不了?路的,到我这来打听石大哥的事,我当时还想,石大哥都走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有人到这来打听他。”
两个年轻姑娘和一个走不了?路的,用的又是和琼素派相似的钱袋,燕晴煦越想越觉得,他描述的人像是小师叔、大师伯和她的侍女。\"那三个人长什么样子、是怎样的穿着打扮,你可还记得?\"燕晴煦问。
邹大很努力地回忆着,\"好像……那个不能走路的穿了一身黑,年纪比我娘还要大,应该有四五十了?,明明站都站不起来,却还带了个佩剑。那两个年轻的,一个才十三四岁吧,另一个大概二十,看着像习武之人。\"
说着,他又想起:\"对了,有人在打听他的这件事,我忘了?和石大哥说,也不知重要不重要。你们回去,能不能替我将此事告诉石大哥一声?\"
\"好,我们会的。\"燕晴煦不露声色地应下,领了?陆语儿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陆语儿问燕晴煦:“师姐,他说的那三个人,我怎么觉着有一个像是我们大师伯呢?”
岂止是像。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三人就是小师叔和大师伯一行人。可是,他们打听嵇承古的消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陆语儿:我是个郡主。
燕晴煦:嗯。
齐茂远:早就知道了。
徐卓:果然我猜对了。
韩江容:???!!!
嵇承古:?????!!!!!
齐茂远是怎么知道陆语儿身份的呢?当然是小师叔告诉他的。
至于小师叔是怎么知道的……十年前小师叔嫌小陆语儿粘人,遂将其扔到泥坑里,自己欢乐地到后山掏鸟窝去了。掌门知道以后,对小师叔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以及身份威胁,从此小师叔再也没有让陆语儿碰过泥巴。
陆语儿:啥?还有这事?我都不记得。
小师叔:早知道你记不住就多欺负你几次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