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人压根没打算装。

邬佟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封然说着这样的话, 怎么听怎么奇怪,根本就不是一个老师会说出的话。

得亏邬佟内里是个成年人,也知晓封然隐藏起来的本性……不, 这人现在就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不然的话他肯定会觉得对方有犯罪意图。

这人怎么能这么大胆呢,就不怕自己被发现吗?

若真是纯情的学生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 可如今谁的脑子里没点废料,更何况是邬佟, 在他听来这话简直充满了各种糟糕的颜色。

他在线装傻:“老师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可又忘了自己的演技不怎么在线。

“听不懂啊……”

封然似笑非笑。

“那你想要听懂吗?”

“……不是很想呢。”

“有机会的话, 我可以教你。”

“……不用了, 谢谢老师。”

封然看着他, 忽地笑了一声。

“抱歉, 突然说这些,吓到你了吧?”他像是什么都看穿了, 却又什么都没有说,道:“我只是有些控制不住。”

他慢慢的松开了邬佟的手。

封然清楚自己的内心滋生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跟常人不太一样, 可一直以来这种感觉都相当轻微,他有这种自觉, 却从未想要过去尝试, 他也想象不出自己真能被谁戴上项圈。

“我没有遇到过,能像你一样给我这种强烈感觉的人。”

身心都在为之颤抖, 刚见到的第一眼,心底便升起了强烈的渴望。

想要仰视他, 想要用手指摩挲他的脚踝, 现在是被白袜遮住了, 只是呈现出一个轮廓,可他知道那个凸起的骨节一定相当漂亮。

刚才在讲台上,他看着邬佟,看见少年低着头,他喉结上下滚动,奇异的热度在心头燃成熊熊大火,心跳的声音震得他的头脑都有些眩晕,然后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克制住了。

当真活像是个变态,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个老师。

怎么能这样呢,他不能这样的。

成年,等到成年……

封然摘下自己戴着的金丝眼镜,用手背盖住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邬佟听着,觉得那口气是缓慢的,一点一滴从他喉咙深处喘出来的,像是拉着丝,带着黏腻感。

听得他又是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他刚想要开口说话,便又将封然将手放了下来,直接看向了他。

那双眼睛没有金丝眼镜的阻挡,似乎瞬间就暴露了眼眸深处的许多东西,邬佟要说的话顿时就卡住了。

半响,他有些艰难道:“老、老师,你这样……不太好吧?”

从现在的情况上来讲他们也才第一次见面。

所以真就邪了门,封然跟闫子安还有贺正青一样,就算是原因不明的出现在了这“幻境”里,也都变成了这种样子??

“你觉得讨厌了?还是觉得我恶心?”

封然笑了一声。

邬佟:“……这倒是没有,我就是、就是惊讶,觉得不太妥。”

说实话,他面对封然,哪怕知道了封然的本性,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人恶心。

“等你再大一点,成年了就好了。”

封然道,他又叹息着:“我从来没有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

“……老师,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

“这又怎么了?”封然道,“就不能是一见钟情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是瞬间便陷入了狂热的热恋之中。

是个鬼的一见钟情。

邬佟无语凝噎。

“放心吧,邬佟,我没打算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封然又说,“我会继续等,等你继续好好学习,高考,然后上大学,到时候我再正是追求你,一直等到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高考。

邬佟听到这时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封然:“你的学习怎么样?我可以辅导你,我那间大学……是挺难上的,不过若是你能让我辅导一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用了,封老师。”邬佟的内心忽地就平静下来,“我自己有计划。”

顿了顿,他又道:“谢谢你。”

封然倒是楞了一下,随后失笑。

“你居然向我道谢?”

他是没想到自己觊觎着的对象居然会对自己说“谢谢”。

“多谢你的好意而已。”

邬佟说话的方式改了,没有再对封然用敬语。

“你是个很优秀的人,而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实在不用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这话其实他对现实中的封然也说过好几次了,可对方不听。

显然,他眼前的这个封然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说是浪费时间呢,”封然道,“我的时间想要怎么分配,邬佟还要帮我管理吗?”

“也不是不行吧,”他笑,“就是得有一个前提。”

猜到前提内容的邬佟:“……所以你喊我过来,也不是让我来干活的?”

说是分配任务,却只打发了他那个同学,之后就一直在着跟他说话。

封然:“我怎么舍得让你干活。”

“那我回去了。”

邬佟说着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封然竟然没有拦他,又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封然坐在了那张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的心顿时就是一跳,然后听见封然问:“怎么了,不是回去吗?”

邬佟跑了。

像是生怕再不离开的话就会发生什么一样。

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说好要观察方雨竹找线索的,结果全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给占据了。

邬佟回到家时,看见他妈在厨房里头忙活,他爸则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听见有人回来,雷秋巧探头出来看了一下,一眼就瞧见了他手心的擦伤。

“哎哟,”她叫起来,连忙跑过来查看,“你这手是怎么了?在哪里摔了吗?”

邬佟摊开手心给她看,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妈,我今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他跟雷秋巧说过车祸的事情了,因为没出什么大问题,雷秋巧又正好有事走不开,邬佟还听她在电话里唠叨了好一阵。

他以为是他妈鱼的七秒记忆给忘了,结果雷秋巧听完有些疑惑,问:“什么今早?你跟我说什么了,哪有说过。”

邬佟微微皱眉:“就是今早我被车撞到的事啊,还是纪……”

他说到这却忽地一顿,看见了雷秋巧身后的日历,在看清楚那上面的日期时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这……!?”

雷秋巧看着自己儿子这不对劲的样子,也有些担心起来。

“什么被车撞了,到底怎么了邬佟?”

邬佟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翻涌起的惊涛骇浪,控制着语气对雷秋巧道:“没事,妈,我就是上课上糊涂了。”

雷秋巧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又道:“那我先回房间了,晚饭好了再喊我吧。”

说完他就回了房间,门关上以后背抵着门,深吸一口气。

要说他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那是因为他刚才发现了日期不对。

邬佟早上才刚跟纪永年一起去了医院,他刚好看见手里诊断报告上的日期,将那记得很牢。

可他刚看家里墙上的日历,却发现日历上的日期竟是比记忆中的要往后推了将近一年,所以他才会这么惊愕。

邬佟此时冷静下来,仔细思索,觉得应该是这“幻境”里头的时间点跳了,不知道原因,到现在为止他都只能被动着被牵着走。

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

他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发现手机上的通讯记录里,他跟纪永年的通话停止在了四个月前。

纪永年现在已经出国了,在跟他表白完,让他意识到纪永年患上了[被爱妄想症]之后,距离现在,竟然已经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离别来得很突兀。

邬佟早上才刚对纪永年感到心情复杂。

纪永年就这么离开,他不用再面对一次表白的场景,他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可又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松了口气。

邬佟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纪永年的身上移开,开始思索起这个时间点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先前几天都按部就班,现在忽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动,肯定是有事情要发生。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或许再过几个星期,雷秋巧就会晕倒在上班的路上,然后被查出重病,住院治疗,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

邬佟的家只是普通的小康之家,父母亲戚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全都是一般小市民,能帮的都帮了,能掏出来的都掏出来了,可距离需要的数额还有一段距离。

他爸想尽了办法,而他不顾他爸的反对,直接退学去找工作想办法赚钱了,他要救他妈。

于是高考没去,从此大学就与他无缘。

邬佟自认没什么上进心,他去读书上学只是因为好像每个人都是这么个流程,并且他对学校的好感尽失,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去大学看看,也许那里的人会不一样,可是出了这事,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退学。

也不管自己这个学历能找到什么工作,只想着能填补一点是一点,没了高考他的人生又不是到此为止了。也许那个时候是少年的一时冲动,可现在看的话,结果算是好的。

这时雷秋巧喊他出来吃饭,他坐在饭桌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起了对门的邻居。

雷秋巧:“嗯?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我们对门都空了好几年了,什么时候有新邻居搬进来过?”

于是邬佟又说没事,只是问一下。

随后他又道:“妈,你有空跟爸去体检一下吧。”

他知道这里不是现实,而自己也不是过来体验一把重生之后改变命运的,该发生的事情早发生了,他阻止不了。

也只是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吃完饭,邬佟坐在床上,想着不只是闫子安,大概贺正青也消失了,哪怕他没有办法去取证,然后连学校里说要待两天的封然也……

他顿了一下,想到自己回学校之后的处境。

半响他嗤笑一声,关灯睡觉。

那时候的他没有怕过,难不成现在的他会怕?他就看看这个“幻境”到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邬佟第二天起来如常去上学。

少了纪永年,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才只是经历了那么几天而已居然就有些不习惯了。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木珠串,走进学校的时候还特意到之前封然待着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门锁着。

他顿了一下,又走回了教室,察觉到自己进门的时候教室里说话的声音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才恢复正常。

邬佟面不改色的走进去,注意到田良俊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别说话,与你无关。”

他抢先开口,不想将田良俊扯进来。

高中时候班里貌似也只剩这个班长会为他着想了,所以他后来才对田良俊的态度那么友好。

可田良俊要是帮了他,就不好站位置了,立场会变得微妙。

邬佟看着自己的座位,上头沾着红色的东西,粘粘的,看起来像是番茄酱。

桌面跟椅子上都有,他还没有看课桌里头。

周围的谈话声一点没小,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变故。

他顿时冷笑一声。

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将班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向着邬佟的方向看去,发现他竟是直接踹翻了椅子。

“谁干的?”

他问。

有人脸上的表情变换着,却没人吱声。

邬佟又是一脚,将课桌也踹翻了,里头粘在一起的纸张跟其他糟糕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

那动静依旧很大,吓得几个女生瑟缩了一下。

“我再问一遍,”邬佟脸上的表情阴沉,“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