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詹千蕊说完后,没有人接话。

童洁和詹永德好半天都没有转过神。刚才得到的消息,太为惊爆,他们以为詹千蕊是在逗他们。

宣优含蓄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分钟,詹永德:“卧槽!”

可怜他没什么文化,全靠一声“卧槽”走天下了。

“不错不错!厉害啊,真是太有出息了!”他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从嘴角到眼角再到额角,褶子对称排列。

童洁高兴得不晓得说什么好。

她捂住嘴,难掩面上的惊喜:“天啊,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上老板了,还是洁德的老板!”

詹千蕊认为此言差矣。

敢情之前几年,公司不是她在管似的。她也是老板好不好,虽然是太子党登基,但也挂了总经理的名头不是。

宣优不好意思地弯起手指,拿指节蹭了蹭自己秀丽的鼻尖:“还好。”

俗话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詹千蕊想着,宣优的尾巴早已翘上了天。

“哪里是什么还好,简直是太优秀了!”詹永德拍了两下手,喜得红光满面。

本以为一辈子的心血走到头了,谁承想自己创立的公司竟然后继有人!

宣优笑道:“公司的底子很好,无论是设计生产还是销售,各条线都是齐全的。我直接接手过来,躺在前人的功劳上,比不了爸爸妈妈创立公司的辛苦。”

她可太会说话了。詹千蕊暗地里腹诽。

情商这么高,做什么老板嘛,就应该改行去当销售。

一顿饭吃完,宣优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得先走一步。

童洁拽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还是宣优主动说,明天会来家里吃饭。詹妈妈才松开。

回到家,詹氏夫妇喜得眉飞色舞,俩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个不停。

詹千蕊陪着坐了一会儿,感觉挺尴尬的,借上厕所溜上了楼,之后就待在卧室没有下来。

她脑子里很乱,躺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无聊地摆弄了几下手机,那么多有意思的软件,无论是社交娱乐或是游戏,她全部没有兴趣打开。

詹千蕊从床上起来,到书柜里挑了一本画册。

画册很厚,好几百页纸,从楼上扔下去足以砸死一个人。

她靠在小沙发上盘腿而坐,把画册放在腿上摊开。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讲的是欧洲服装史的变迁。

詹千蕊心仪华丽的元素,浪漫的设计可以和她幼时听过的童话故事相重叠。

随手翻了几页,图画看在眼里却进不去脑里。詹千蕊郁闷地把画册放到一边,穿着拖鞋拉开了玻璃门。

卧室连接着一个宽敞的露台,正对着一个人工湖,湖对岸是葱茏的青山。

开阔的景色并不能缓和詹千蕊忧郁的心情。

她缩在躺椅上,滑了滑手机屏幕,锁屏。隔了半分钟又解锁,随意点开一个娱乐软件,看了个搞笑的短视频。

视频还未放完,屏幕顶部进来几条微信提示。

老詹在家族群里发消息,邀请亲戚们过几天去吃大餐,地点选在了宫州最有名的海鲜酒楼。

他还发了个开怀大笑的表情,说是届时有大事要向大家宣布。

很快,热衷八卦的婶婶就出来接茬了:先恭喜啊,又得了个小棉袄。

詹千蕊立即把手机一关,好像不看就不存在了。

该怎么面对这一大家子,她无声地叹着气,一想就好难啊……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清明节小长假,放假第一天便是詹永德请亲戚们吃饭的日子。

大家私下里都传开了,二十四年前,詹永德和童洁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现在亲闺女找到了,这次聚会他们夫妻要向亲戚们,正式介绍这位亲生女儿。

天气渐暖,春光明媚。

詹永德兴高采烈地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一脸笑容的童洁。两个女儿肩并肩坐在后排。

这几天,詹永德和童洁时常叫宣优回家吃饭,一家人的关系熟络不少。

詹千蕊从手机里找出一张全家福,放大以后,白白的小手指在照片上戳了戳:“我给你认认。第一排坐着的两个老人是爷爷奶奶。旁边这个长得凶的是大姑,斜眼看镜头的是小姑,这个不晓得看没看镜头的是小姑父。婶婶是穿花棉袄那个,叔叔在她右边。”

“叔叔和爸爸……”宣优笑了笑,欲言又止。

“是啊,爸爸的身型能抵两个叔叔呢。”詹千蕊把头一点:“这是大表姐,她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特别厉害!”

宣优顺着她的手指,仔细把照片上的人认了一遍,之后抬起眼道:“我记得,还有一个表哥和一个表弟。”

詹千蕊:“他们当时没在。”

宣优:“有照片吗?”

“没有。小表弟从不发自拍,至于那位表哥,呵呵……”詹千蕊冷笑了两声:“他把我朋友圈屏蔽了。”

宣优的眼底浮起困惑。

童洁无奈地转过头:“还不是因为你嘴毒,不讲人家句好话。”

詹千蕊嘟起嘴巴:“我说错了吗?过年给自己染了一头绿,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头顶绿油油,这是男人该干的事吗?”

童洁苦笑:“那你也不能当众说出来啊。太不给表哥面子了,好歹他比你年长。”

“詹晋就比我大两个月而已!我们初中时一个班,他还抄我作业呢。”詹千蕊不服气。

詹永德忍俊不禁道:“你的作业,他也敢抄?能对几题啊?”

詹千蕊:“……”

她轻咳两声,将话题带了回去:“反正,詹晋和方屿新是很难认错的。他俩一个巨婴,一个怪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听着,都不是正常人。

宣优眨了眨眼,用指尖按了按鼻梁。她觉得詹千蕊的嘴巴,确实如妈妈所说。

——太毒了。

然而,等到了地方,见到了传说中的表哥跟表弟,宣优的想法变了。

詹千蕊形容得非常到位,丝毫没有夸张。

海鲜酒楼建得气派,雕龙画凤,金碧辉煌。门口铺着红地毯,一进去满眼都是金色,亮得炫人眼目。

服务员将他们引到豪华的“帝王厅”,几个人还未进到包厢,就听见一连串的游戏背景音。

墙上飞着一条金龙,龙头下坐着个黄毛小子。穿一件黑色的oversize卫衣,两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在手游里杀得正起劲。

他身旁坐了个穿线衣的中年女人,衣服上全是色彩浓艳的大花。红的、蓝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花团锦簇。

杨艳整个人长得瘦瘦小小,嘴唇很薄,唇色有些深:“来了,路上不堵车吧。”

她在剥橘子,像玩投币机一样,一瓣一瓣往詹晋嘴里喂。

詹晋玩着手机,眼皮都没带抬,上下唇黏糊着碰了两下:“伯伯伯母好。”

詹千蕊躲在爸妈身后,偷偷跟宣优咬耳朵:“婶婶以前可不这样,看到爸爸妈妈不要太热情。这两年家里生意不好,她就变了。”

宣优颔首,不发一语。

詹永典和他们打过招呼,起身接过了詹永德手上大包小包的袋子,放在了靠墙的角落。

他内向话少,只会做事,在人群中没什么存在感。

詹永菊和詹胜,母女二人长得像,气质更像。她们穿着保守的女士套装,连颜色都差不多。寒暄时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如同在进行商务会谈。

宣优听詹千蕊说过,大姑在生下大表姐后不久便离婚了。一个单亲妈妈将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她是老师,对詹胜的教育非常严格,颇有点望女成凤的意思在。

幸运的是,詹胜自幼乖巧懂事,学习工作皆是出类拔萃。

“哎呀,这就是宣优吧,长得好漂亮。”杨艳望着宣优,桔子都忘了剥:“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她话音未落,詹晋立即抬起眼,不禁被眼前的美色晃了一下。

宣优正要问好,包厢的门突然开了,进来了好几个人。是小姑詹永兰一家带着爷爷奶奶。

“不好意思啊,带爸妈去医院检查来晚了。本来老方说他来安排的,我怕影响不好就没让。”说话的人,着一身孔雀蓝的粤绣旗袍,手臂上搭着一块皮草。

詹永兰一副贵妇样,穿着打扮很是用力。

詹千蕊对宣优努努嘴:“凡尔赛要开始了。”

只见杨艳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方院长体贴你,你还不乐意。这块皮草新买的吧,以前没见你用过。”

詹永兰骄矜地笑着:“过生日,老方送的。他们男的买东西,眼光就是不行。你看这颜色深的,死板的很。”

“哪有啊,特别衬你的气质。”杨艳的嘴巴像抹了蜜,一遛的好话。

小姑父方伟是一家医院的副院长,詹永兰是里面的护士。

詹晋不学无术,眼高手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杨艳托方伟给儿子找了一份,工资普通,好在轻松稳定。

最后走进来的少年,皮肤白净,身材瘦削,有一双较为狭长的眼睛。他脸上的脂肪很薄,看着尤为清冷。

方屿新骨感的手中,拿了一本厚厚的牛津高阶英语字典。简单地喊完人后,他径直找了个座位坐下。

冰山少年自顾自地打开字典,翻一页撕一页,恍若四周无人一般。

撕纸的声音连绵不断,没一会儿,他面前的桌上就堆了一沓。

“你干嘛呢?”詹千蕊不解地问。

默不作声地坐着撕字典很吓人啊……

“背单词。”方屿新看都没看她一眼。

詹千蕊:“撕掉的就不要了?”

方屿新:“不要了。”

詹千蕊皱起眉:“你背单词也不至于撕字典吧。要是背到后面,前面的记不住怎么办?而且,不撕还能查……”

“我能记住。”方屿新凉凉地打断她。

他只说这一句也便罢了,偏偏还多加了一句:“你当别人都是你吗?”

詹千蕊面无表情,悔得想咬舌头。

——她就不该问这个怪胎问题!

杨艳连忙恭维道:“我们新新聪明着呢,过目不忘的。谁不知道,他是个小天才。”

詹永兰摆了摆手:“天才谈不上。他高考就发挥得普通,只考了个X大。原本目标是清华北大呢。”

大姑詹永菊道:“谦虚了,能被X大录取,已经是十分了不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在夸方屿新如何成绩好,如何是个天才级的人物。

连包厢里负责倒饮料的服务员,望着方屿新都是一脸崇拜。

詹千蕊要被烦死了,她忽然朝服务员举起手:“你好,麻烦来一下。”

服务员放下果汁壶,走过来小声询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给他拿个垃圾桶。”詹千蕊指着方屿新,义正严辞道:“这个人一直在制造垃圾!”

包厢内陷入了死寂……

服务员小姐姐很是为难,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众人神色各异,全场鸦雀无声。

“垃圾桶大可不必。”宣优转着手中的茶杯,金色的杯壁上印有桃花,美丽的花朵宛如开在她指尖。

她睁着一双春意无边的桃花眼,轻轻笑道:“给他拿个干净点的废纸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