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千蕊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因为心里有事,急急匆匆跑过来,路上水都没顾上喝。
天气渐渐热了,更让人着急上火。
“是啊,璐璐来找我了。”她咬着下唇,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看宣优的样子,好像她什么都知道。
宣优神态自若地坐回老板椅,转起了手中的钢笔:“她把原因告诉你了吗?”
詹千蕊放下杯子,尴尬地对了对手指:“告诉了。”
宣优没说话,用眼神充分表达了,“那你来找我干嘛”的意思。
詹千蕊试探着问:“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
“没有。”宣优直视着她,阳光给她立体的侧脸,打上了一层高光:“你如若不信,我可以把证据给你看。”
詹千蕊苦着脸,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爸爸妈妈和陈阿姨的交情,我之前告诉过你。璐璐现在怀着孕,一家人经不起这样的大事。”
宣优静静地听着,丝毫不为所动,宛如一台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
“而且,她女儿说了,钱会慢慢还上的。”詹千蕊的声音有些发虚,这句是她现编的:“反正,陈阿姨不能坐牢!”
詹千蕊瞄着宣优,心里直打鼓。
宣优沉默着,长时间的安静让詹千蕊如芒在背。
好歹说句话啊,气氛都僵硬了。可能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宣优终于不疾不徐地问了句:“陈阿姨私吞的是公司的钱吗?”
私吞的不是公司的,难道是你的?
这个问题好无聊!
詹千蕊撇着嘴,根本不屑回答。然而,现在是她主动来找宣优:“是啊。”
“嗯。”宣优颔首,指尖的钢笔转得越发快,形成了一个墨色的圆圈。
詹千蕊以为,宣优会继续说些什么,谁知道她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你说完了?”詹千蕊不确定地问。
宣优:“嗯。”
连字都不换一个。詹千蕊眉头一皱:“就这?”
宣优放下笔,捏了捏鼻梁两侧的睛明穴。她真的是被爸爸妈妈保护得太好了。很多事情,不明明白白说出来,她似乎永远无法明白。
她又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詹千蕊听话地坐去沙发。宣优将转椅推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正色道:“首先,我不可能撤诉。陈春玲伤害了公司的利益,她的做法是犯罪,在我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宣优一通话,直接把詹千蕊砸得头晕眼花。
一上来便把话说死,完全是没得谈了的节奏。
宣优面色缓和,放软语气继续道:“我开除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陈春玲是跟着爸妈二十多年的老员工,你又被她看着长大,与她女儿的关系更是不一般。我不想让你和爸妈为难。”
“但陈春玲从公司私吞的钱,必须还回来。她也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公司的现任总经理是我,我和她并无交情。所以,由我对她提起诉讼是最为合适的。”她作了总结。
“可是……”詹千蕊咬着唇瓣,还想帮陈阿姨说几句好话。尽管她晓得,宣优讲的句句在理。
詹千蕊:“可是璐璐说了,她会把陈阿姨挪用的钱还回来的,绝对一分不少!我们能不能宽容一次?”
宣优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态度异常坚决。
此事,已然没有再商讨的必要。
詹千蕊止了声,落寞地望着眼前的玻璃茶几,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陈阿姨会做出这种事。她的人品一向很好,我和爸爸妈妈都很信任她。”
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今天,庄璐来找我。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敢相信……”
天突然暗了下来,一朵飘过的云,遮住了太阳。
宣优转过脸望着窗外,将目光放得很远:“人是会变的。”
詹千蕊郁闷地吸吸鼻子:“爸爸妈妈,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
宣优笑而不语,隐隐觉得詹永德和童洁是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让詹千蕊卖掉他们的心血。与其让陈春玲继续在里面,借公务之便挪用资产,还不如尽早做清算。
“我不该让陈阿姨做出纳的。我当时没找到合适的出纳员,才临时让陈阿姨代办。之后看她做得不错,就不想再找人了。怪我,我明明知道,会计和出纳不能是一个人,因为我的懒惰……”詹千蕊的眼圈慢慢红了,杏仁眼中闪起泪光。
宣优抽了一张面巾纸,叠得方方正正给她递过去。
詹千蕊瞥她一眼,用力揉了揉眼睛:“我没哭!”
阳光又从窗户洒进来,遮了阳的那朵云,不知何时飘走了。
她故意不接她手中的纸巾,梗着毛茸茸的脑袋,傲娇得跟小狮子一样。
天与地被太阳照得明晃晃的,刚才的阴暗似乎是一场错觉。
“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了你们。”晚上,詹千蕊去到庄璐家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约她见面。
庄璐一听就急了:“为什么帮不了?!你好歹是洁德的前老板,宣优不会不卖你面子!”
詹千蕊不自在地喝了口红茶:“我已经不在公司了。况且……”
庄璐急道:“我很少正儿八经求你什么,这一次请你务必帮我。我妈她,一把年纪了,不能坐牢的。詹千蕊,你不能见死不救,做人没有这样的!”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错,可庄璐这般求她,仍是令她动容。
詹千蕊:“我……”
“总之,我确实没办法帮你和陈阿姨,抱歉了。”她一口气把话说完,拿起杯子将里面的红茶全部灌了下去,仿佛只有这样才好受点。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庄璐的眼神冷冷的:“没想到啊。”
她嘲讽地笑着,凉薄道:“不就是点钱吗?几百万而已,对你们来说算什么?我妈跟着你家,年轻时吃了那么多苦,拿这些钱很过分吗?现在你们成有钱人了,我妈她也老了,你们就过河拆桥,硬要把她往绝路上逼是不是?!”
庄璐质问的声音很大,周围已有人侧目。
詹千蕊慌乱道:“不是的,你误会了。”
“你和你爸妈都是生意人,商人重利轻别离,没什么好奇怪的。哦,对了,我听说新来的老总,才是你爸妈的亲生女儿吧?一到任就把你开了,紧接着就来起诉我妈,确实是个办事利落的狠角色。”庄璐一脸怒容,好像做错事,挪用公司钱财的人不是陈春玲,而是詹千蕊和宣优。
庄璐的话,往外蹦成了刀子:“薄情寡义,你们一家包括你父母,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本来庄璐说自己跟宣优,詹千蕊还能忍,现在把爸爸妈妈牵扯进来……
那对不起了,谁还不是个巧舌如簧的怼人小能手?
詹千蕊美目一瞪,秀气的眉毛压了下来,摆出副刻薄的骄纵相:“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敢情陈阿姨借着职务便利,挪用公司钱财不算违法犯罪?我来给你科普一下,她动用的数额之大,已经要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她拿着茶匙,敲了一下茶杯的杯沿:“我把话说难听点,如果谁身体差,不扛事。说不定能直接在牢里养老送终。”
“你说什么?!”庄璐被她气得脸色煞白。
詹千蕊靠去椅背,放松了背部,闲闲地翘起二郎腿:“本来看你怀孕,我不想明说的。你妈非法侵占公司财产,你难道一点都不清楚吗?你去年结婚的时候,去欧洲度蜜月,买了一大堆奢侈品,还买了一辆豪车。你别告诉我,是你老公付的账?”
庄璐的老公家境普通,没有稳定工作,年近三十,长了一张显嫩的小奶狗脸。庄璐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大学刚毕业,就迫不及待地跟他领了结婚证。
詹千蕊:“你妈给你的这些钱,具体是从哪里来的,你不会没想过吧?”
庄璐:“我没……!”
詹千蕊拍了拍手,打断道:“没想过是吧?那只能证明你蠢!”
被詹千蕊抓到短处,庄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她抄起手边的杯子,不客气地往詹千蕊泼去。
电光石火间,她被庄璐浇了个彻底。温热的红茶,顺着她的头发丝往地上滴,浅色的裙子染了色,
咖啡厅里的客人们被这动静惊到了,纷纷转过头来看她们。
詹千蕊拿起纸巾,镇定地擦去脸上的茶水,冷若冰霜地盯着庄璐道:“你是孕妇,这回泼了我,我不跟你计较。不过,我们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回去准备准备,该请律师请律师,该找关系找关系。”
她把用完的脏纸巾往桌上一扔:“我们法庭见!”
语毕,詹千蕊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家时,宣优正陪着爸爸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詹永德转过身,手上剥着一颗荔枝。
詹永德:“今天的荔枝可甜了,你快过来吃。”
“我换身衣服,马上下来。”詹千蕊径直往三楼走。
宣优眼尖,一眼看到了她身上,大片的茶渍。于是,她对詹永德和童洁道:“我也上楼拿个东西。”
詹千蕊走进卧室,正要关门时,后面的宣优扣住了门框:“衣服怎么回事?”
“不是很明显吗,被人泼茶了呗。”她摊着双手,故作轻松。
宣优:“是庄璐做的吧?”
詹千蕊抿紧嘴巴,望着卧室的墙壁不吭声,同宣优聊这个,让她感到非常丢人。
“蕊蕊。”她没由来地喊了她一声。
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宣优笑弯了双眼:“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