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终究没有进村子,继续朝着山上走,一想到寻得两个少年,就喜笑颜开,待到山上,才发现此山端的是好山,只见那: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但闻走兽吼叫,时听飞禽啼鸣。奇峰峻峭,怪石嶙峋,随处可见;瑶草古木,青松翠柏,目不暇接。
那头悬崖上插着三两棵歪树,这边石缝里冒出若干朵野花。树根虬结,藤蔓缠绕;绿叶窸窣,泉水叮咚。紫葡萄,猕猴桃,矮竹林,山花圃。
阵阵鹤唳猿声过,条条飞瀑流泉行。那溪流清澈见底,沉的有芙蓉石、孔雀石、龟纹石、鹅卵石,石石成趣;
那曲径五彩缤纷,开的有黄菖蒲花、紫罗兰花、白头翁花、红蔷薇花,花花生姿。好一个人间仙境,福地洞天。
山腰上一条栈道盘旋环绕,高低起伏,不见首尾,似楚腰纤细飘罗带,若赵舞妖娆飞裙裾。
“爷爷所说的钟灵山在什么地方呢?还真想去看看!”此时的栈道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自言自语,只见他身着水泥灰短褐,头绾火焰红布巾,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额头上沾染了些许污渍,腰里挂一把绳索,背着一个与其身材十分不搭调的破旧大竹篓,竹篓里塞满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药草。
少年家住距过客村十几里外的“路人村”,到此山乃是为采药而来。
“听爷爷说过,此山一带常有蜃景出现!”少年暗想,便极目远眺,异想天开,欲借助山市蜃景一睹悟无宗上,那高耸的座座贝阙珠宫,林立的层层玉宇琼楼,似漂浮于云天,美轮美奂,蔚为大观之景象。
怎料想,山市蜃景哪有这般容易出现,不大一会儿,少年便意兴阑珊,自语道:“时候不早了,我得下山了,看来这回又采不到灵药了。”
又见夕阳西下,便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欲转身离去,却仍有些流连忘返,忽闻云岚雾气中传来阵阵琴声,时而像林簌泉韵,如泣诉;时而似疾风骤雨,若奔涌,而后有歌声宛转悠扬,回肠荡气,只沨沨唱到:
雨后空山风解闷,云里醉浇愁。海枯石烂声声休,呓语说蜃楼。
都说灵药驻颜好,也曾煮汤粥。可怜灵药昙花粥,挡不了,那白头。
——《武陵春》
少年闻声驻足,环顾周遭,不见人影,忽闻一股幽香,四下张望,只见不远处的悬崖峭壁上生出一株药草,顿时喜出望外,真是打山的碰见金钱豹,半夜里肥猪拱门。
那药草叫长叶紫地榆,是地榆中的上品,多生长在重峦叠嶂的石头缝里,地榆的根部有纵皱纹及横裂纹,纹理清晰,相传为神界之物所濡养,长年累月,根部蕴含丰富灵性。
以长叶紫地榆的根用药,其性苦寒无毒,能止血,可解蛇虫之毒,尤其对悟之修行中出现的皮肤龟裂之症有奇效。
少年寻思,若摘得一株,拿到镇子上去卖,那可是价值连城,但那山岩嵯峨矗矗,峦削巍巍,当真是壁立千仞,猿猱欲度愁攀援。他身单力薄如何做到,简直难于上青天。
这时,一阵山风徐来,引得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木上的枝叶,跟着沙沙作响,少年灵机一动,放下竹篓,解出腰间绳索,那绳索一头系着钝器,飞身用力甩出,应声悬挂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少年使劲拽了几下,觉得牢固,就三步并作两步,几个呼吸间,便钻进了树冠里。
原来这古木和那生着紫地榆的山岩相去咫尺间,少年就想依仗着树干,摘下那株药草。谁知刚进树冠,就看到一条花斑长蛇,半吊在树枝上,有手臂粗细,两眼迸射绿光,巨口张开,露出毒牙,伸吐毒信,吓得少年一个趔趄,只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差点不摔下树来。
少年屏气敛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脚步,稳住身形,妄想能溜之大吉,可又不能纵身一跃,脚下离地四五丈有余,跳下去落得个粉身碎骨,毋庸置疑,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遮天蔽日的枝叶里发出嘶嘶禽鸣,能穿云裂石,随即而来是一只一丈多高,两米多长的蛇鹫,铁钩喙戾似雄鹰,银鳞腿长若白鹤,有力的双爪朝着蛇头猛地一抓,眨眼间飞去,那一蛇一鹫,就不见了踪迹。
少年长出了口气,惊魂甫定,心有余悸,定了定神,接着沿树干向紫地榆走去,近看这紫地榆,更让人馋涎欲滴,只见那叶子修长而狭窄,花萼暗紫而厚方,伴有点点光华流转,淡淡馨香扑鼻,比拟灵丹妙药,媲美瑶草琪花。
少年情不自禁伸手侧身,一不留神失去平衡,从树上掉了下来,眼看凶多吉少,以为必死是间。
剑及履及,山林里蓦然闪出一个人影,快如疾风闪电,一手将少年稳稳接住,另一手拈着那株紫地榆药草,飘飘乎落到地上,如微风拂水,似细雨润石,悄然无声。
少年回过神来,目瞪口呆,但见一俊俏男子,唇若涂脂脂逊色,面如冠玉玉汗颜。轩轩朝霞举,萧萧松下风,真真一个美男子,实实一位俊青年,唯有一身行头陈旧。
只瞧其四方髻高束,用布条绾系,并戴皂色、网巾;身着粗布短褐,以细带绑紧两袖,双手套着墨黑护指,腰间围上一条乌丝绦,腿部有对灰色蔽膝,脚穿两只麻鞋,走起路来,想必是器宇轩昂,举步生风。少年暗忖,“凡尘中还有这般男子?”
“哗啦”
就在少年冥思遐想之际,只见一根粗长的竹竿,从天而降,穿叶刮枝,稳稳地握在那俊俏男子手中,此人正是那“悟无宗”的白苏。
“谢大哥救命之恩。”少年如梦初醒,赶忙学大人模样拱手道,样子憨态可掬。见状,白苏忍俊不禁,会心一笑,对少年平添了几分好感,道:“采药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少年整了衣襟回道:“我叫宋辞,小名赤子,从路人村来,到山上采些药草。”说话间,又看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采摘不到的紫地榆,就这样被跟前男子,轻而易举地拈在手里,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宋辞,宋赤子,好名字,赤子之心。”白苏皮里阳秋地笑道:“你适才奋不顾身,就是为了这株寻常药草?”宋辞闻声又是不可名状,这蕴含灵性的长叶紫地榆,在他眼里竟然只用“寻常”二字,看来定是个修为高深之人。
“敢问大哥可是悟无宗的弟子?”宋辞彬彬有礼道。他也只是推测,就试着询问,毕竟百里之外就是大名鼎鼎的悟无宗,若果真是,说不准还能讨教来一星半点的修行之法,那可就乞浆得酒了。
白苏笑吟吟道:“非也非也,吾乃散修之人,常云游四海五系,无宗无派!不过是与那悟无宗白门有些交情罢了。”宋辞一怔,肃然起敬,未能察其言虚实,他常翻阅家中所藏典籍,对散修也有一知半解,道:“那大哥的修为一定高深莫测了?”
白苏微微一笑,道:“天下散修不计其数,其悟灵之修行,皆讲究以灵药之滋养,以灵气之运转,以灵力之迸发,简称‘三以悟灵’。
此传统修行之法,虽能降龙伏虎、踢天弄井,却受制于外物,譬如,所用灵药不佳,则滋养微弱,所处灵气不强,则运转缓慢,故而灵力不足,迸发停滞,不能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那如何悟灵,才能做到随心所欲,收放自如呢?”宋辞原本就对悟灵一道兴味盎然,听其这么一说,更加如饥似渴。
“悟灵则先悟己,观玄须首观人,才可超凡入圣,方能登峰造极。故悟者,悟天地,悟阴阳,悟己悟人;修行之法,不学妖,不入魔,不修仙,不成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见你聪敏好学,又颇有胆识,可以执此香囊,在夏末秋初交际之时,且于每日正午之前,到钟灵山悟无宗报到!不知你可愿意?”
宋辞一听,喜不自胜,把那白色香囊捧在手中,嗅了又嗅,好不馨香,又将信将疑,问了又问,方信以为真。
“天色不早了,我也要赶路了,这株长叶紫地榆给你!”话音刚落,紫地榆就飞入竹篓中。宋辞见状,乐不可支,又要学大人样子拱手作揖,却被制止。
“繁文缛节不可取,要牢记我方才之言。”说罢,白苏又只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宋辞便背着竹篓下山去,渐行渐远,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蜿蜒曲折的栈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