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浮云逐远岫,流岚倚绝壁。山上芳菲未凋谢,林间花草还欣荣,暗香飘影,泉涌风动,俯瞰此间亭台楼阁,自是一番别有洞天。

话说,白芷语重心长过后,就正式开始了传道授业解惑:“修行,简言之,修身养性,二者不可偏废,所以说,修行的核心就是体质。而体质乃是个人在先天禀赋与后天磨砺的过程中,所形成的形态、生理、与心理三方面,是一种综合的特质。”

听言,唐离如醍醐灌顶,他从前一直以为体质就是身强力壮,没想到这两个字蕴藏着如此深的内涵。

“悟无宗关于体质的修行,主要有体之修行(简称体)与悟之修行(简称悟)。悟以后再说,先教你们体。”白芷循循善诱道。

“体,体之修行?”唐离记得那《灵侠记》里对此有所提及,但语焉不详,只是说这体在历代灵侠眼里都是噩梦般的存在,甚至说成谈虎色变、心有余悸,也毫不夸张。想到这些,唐离并没有丝毫退缩,毕竟,他是要立志成为史上第一灵侠的人。

其余几名弟子显然也浏览了《灵侠记》那小书册,对于将要进行的体之修行,表现得有些无精打采,在他们看来,悟之修行才是令人心驰神往的事情。

白芷见状皮里阳秋,笑语盈盈道:“‘体’是‘悟’的基础,是个人体能和技能、心理素质与身体素质的综合修行,不可小觑,针对你们身体各部位的力量、速度、耐力、柔韧性等进行专门修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悟无宗会针对你们各自修行的情况,加以综合评估,最终决定你们能否进行悟的修行。”

听此一席话,大家伙方打起精神,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唐离、宋辞等弟子迎来了在悟无宗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修行,“望日”。

“那你们觉得‘望日’是什么?”白芷悠悠道。

宋辞用胳膊肘碰了碰唐离的手臂,低声道:“兄弟,难道是看日出,那大哥我可是经常看的,只是怀疑,看日出也能算得上修行?”唐离咧了咧嘴,默不做声,对于大哥的一家之言,不置可否。

见这些少年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白芷眉头微皱,又变得严肃起来,道:“弟子们,想说什么就畅所欲言,师徒之间要交流互动才是,那样方可让修行事半功倍——你们谁来说一说,自己对望日的理解?”

“看日出!”宋辞一马当先道,“望就是看么,日可以理解为日出,所以说,望日就是看日出的意思。”

白芷轻轻点了点头,道:“说得很好,但并非如此。”众人哄堂大笑,觉得白芷师父是个亦庄亦谐的女子。

似乎也是受到了宋辞的启发,唐离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类似的想法,“难道是晒太阳?”只不过,这个想法如灵光乍现,转瞬即逝,晒太阳算是什么修行,那不过是他自己从小因为没有玩伴,而常做的傻事。

白芷的剪水双眸,扫过一张张天真烂漫的脸蛋,看样子从他们的黄口白牙里,也听不到什么真知灼见,索性不再卖关子,郑重其事道:“所谓望日,就是通过眺望烈日,来锻炼眼睛,进而加强目力,以抵抗阳光强烈的刺激,做到张目对日,而不眨眼,亦感觉不到头昏目眩,如此,在与对手格斗之时,就能集中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力以赴。”

原来这就是“望日”,唐离对于此修行似乎感同身受,以前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都是眯着眼睛,从来不敢直视骄阳。

“好了,你们既然已经知晓了望日修行的含义,现在就可以各自找地方‘望日’去了——对啦,记得以后每天的修行,日出之时,都要从无止亭这里集合开始,日落之时,也要在此地集合结束,善始善终,明白了么?”

几个少年异口同声答道“明白”,就四下散去,趁着晴方好,争分夺秒地修行去了。唐、宋二人自然形影不离。“兄弟,你说这望日真的对修行有用么?”宋辞优哉游哉道。

“应该有用吧,白芷师父都这样说了。对了,大哥,看日出的绝佳处,或许也是望日的好地方吧。”唐离心不在焉地道,暗忖萧坎那家伙,为何没有和他们分在同一个地方修行。

宋辞正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就朝着不远处一块风水宝地走去。可两人刚攀登上那块山岩,身后就来了一伙不逞之徒,气势汹汹,要鸠占鹊巢。

“喂喂,这块山岩我们要练习望日,你们识相的话,就赶紧夹着尾巴滚开,否则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大嚷道。

唐离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不知这些人是哪位师父坐下的门徒,上来就是一副盛气凌人、吆五喝六的嘴脸。

“咦,萧坎?”唐离怒目而视,再遇萧坎,他的身边虽然没有了以往在过客村的前呼后拥,但是仍有三五个少年鞍前马后。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明火执仗,宋辞不干了,只手抓起一块大石头,随手一扔,就抛出去七八丈之远,然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巴掌,皮笑肉不笑道:“凡事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可不能就凭人多势众,再说山上这么多地方,你们可以去别处寻啊!”

见宋辞也不是个善茬,以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萧坎身后那几个跟屁虫都像是浸了水的爆竹炮仗,不敢再吱声了。

“哼!”萧坎面目狰狞,龙行虎步地走了上来,宋辞浑身是胆,也不遑多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见状,三五个跟屁虫一拥而入,唐离也挺身而出,自是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萧、宋二人不期而同地做出摆手的动作,看来都想“一对一”。

唐离心领神会,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萧坎的那些跟屁虫虽然退到一旁,但也没有闲着,皆摇旗呐喊、虚张声势。说话间,萧坎攻其不备,左手呈虎爪抓握住宋辞的右衣袖,同时右手抓牢其左胸襟。

宋辞泰然自若,竟安如磐石。旁边的唐离见状大惊失色,他在过客村已经领教了萧坎炉火纯青的摔跤技,不禁为自己的好兄弟捏了把汗。

萧坎眼神凌厉,杀气腾腾,还没有人敢如此小觑他的身手。只见他迅速扬起左手,并向内旋转手腕关节,欲将对手往自己的斜上方拉扯,右手辅助左手并用,继续同向拉扯。宋辞感到不妙,想要金蝉脱壳,却发现对手手劲蛮横、孔武有力,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萧坎嘴角扬起,趁机右脚上步到其两脚之间,以脚前掌为支点,弯曲双膝,两手眨眼间环抱住了宋辞的双腿,豹子头同时潜入其腋窝下,粗犷的右肩顶住其腹部,并向前挪动左脚,调整身体重心,发力使劲前冲,双手回拉松开,眼看就要将宋辞整个人给扔出去。

唐离大喊一声,“大哥,当心!”话音未落,宋辞双脚借力,猛蹬在萧坎的两条大腿上,继而顺势外弹。宋辞的上身蜷缩成一团,臀、腰、背、肩,依次着地,两腿绷直后伸,翻滚了一周,迅速起身,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唐离这才长出了口气,宋辞比之力量不足,但身轻如燕,两人正是棋逢对手。萧坎懊恼,没想到对手如此擅长跌扑滚翻之法,更令人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只见宋辞脚跟刚一站稳,就来了一招腾空踢腿:

宋辞的右腿迅速上前一步,左腿微微弯曲上摆,继而右脚蹬地腾空,待临近最高点之时,脚尖急向前上方踢弹,脚面绷平,力达脚尖,直直打向萧坎的下巴。

萧坎怒不可遏,忙将有力的双掌提在脖颈,狠狠下压,挡住了那势大力沉的一踢,然身体还是由于惯性后退了两三步。两人这一回合,算是打了个平手,彼此都心知肚明,谁都没有十足把握战胜对方。

“小弟林没鸟,两位师兄难分伯仲,再打下去,就是打到太阳落山,估计也分不出胜负,如此一来,岂不是耽搁了大家修行,依小弟愚见,要不就换种比法?”那其貌不扬的少年忽嚷道。对此,唐离嗤之以鼻,估计换的也是坏点子,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呦喂,那你倒是说说看!”宋辞饶有兴致道,他年轻气盛,多少有争强好胜之心,自然是不甘示弱,要斗个胜负。

“既然为了望日而争,何不双方就比试望日。”林没鸟自鸣得意道。众人听了都赞不绝口,看来还真不能以貌取人。唐离暗想,这算什么奇思妙想,大家都是第一次修行望日,怎么能比较出个高低优劣,到底醋也是这般酸,盐也是这般咸,可林没鸟接下来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疑虑。

“众所周知,望日会刺眼、晕眩,所以,比试的内容,就是同时直视烈日一段时间,然后同时从这里沿着山岭奔走,谁先到达无边阁就算谁赢,赢的一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这块山岩据为己有。”

对于林没鸟此一番话,宋辞双手赞成,暗想自己最擅长在山岭上行走,比试起来,还不是胜券在握?

“无边阁?”唐离眼珠一转,忽然忆起了昨夜翻阅的《灵侠记》,那薄薄的扉页上,清晰地画着悟无宗的小地图。“无边阁”正位于悟无宗的中心,而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无止亭附近,按照悟无宗的建筑格局,为南门、北楼、西亭、东台、中阁,又曰无邪门、无上楼、无止亭、无极台、无边阁。

“既然比试方法换了,比试人选也得换了,才算公平!”林没鸟振振有词道。

宋辞听了,冷冷一笑道:“那依照你的意思,要怎么换?”

“你们二人都不上!”林没鸟笑道,他这一笑比哭还难看,本就生得一大一小眼,一高一低眉,耳朵厚而无轮廓,有垂珠;鼻头大,而鼻孔隐藏。

唐离眉头一皱,暗忖对方一定觉得自己是软柿子,所以才会这么说,但他没有退缩,也不想每次遇到事,都要他人出头摆平,唐离自己想独当一面。

“好,我来!”唐离大喝一声,惊得萧、宋二人目瞪口呆。这时,萧坎那方慢悠悠地走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长臂如猿,细腿似鹿,深眼窝凹陷,突兀的颧骨高得吓人。

“李没皮。”那少年神情呆滞地自报姓名。林子没鸟,李子没皮,这俩家伙的名字起得真是贻笑大方。

“唐离。”

说话间,二人已站在山岩,准备抬头望日。只见他二人都用双手拇指和食指撑开眼皮,直视当空艳阳。不知为何,唐离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副秋日庭院晒太阳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