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时候,季霖遣人把那只金丝雀送回来了。
那几天正逢冷空气,A市漫天飘雪。
薄诗自从接受了留学的事后,就整天在家里呆着,也不出门,闲着无聊就看看电影,不然就打会儿游戏,在星露谷靠钓鱼种田消磨时间。
这情景连薄砚看了都忍不住稀奇,戏称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前景光明的准留学生,反倒像是被课业磋磨已久,烂到发霉的咸鱼大学生。
“天太冷了,没什么地方想去的。”薄诗随口解释。
“那季霖不是让人给你送了只雀过来吗?”
薄砚指了指不远处的金色笼子,笑说:“你再不济,逗逗鸟也成啊,整天看电影打游戏有什么意思。”
他说着,朝鸟笼吹了声口哨。
薄诗嗤了一声,头也不抬地摁着手柄操作,嘴上讥讽他:“是啊,我这儿当然没意思了,比不得你薄公子夜夜笙歌,在场子里呼风唤雨的有意思。”
“……”
薄砚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面上有些无奈:“好好的,怎么说话又这么气人了呢?”
薄诗不答。
“是程宿屿惹你生气了?”
青年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开口:“说起来……你好像从运动会那天起,就没再跟着我出去玩了吧?”
“怎么,那天和阿屿闹了不愉快?”
薄砚总是那副大众情人的模样,对谁都是一副含笑模样说话。
想起运动会那天薄诗独自一个人回家,程宿屿居然还破天荒给他打了电话,问自己知不知道薄诗在哪儿。
这事儿搁现在想来,倒是挺有些耐人寻味的。
“说说看呗。”青年弯了弯眸,好声好气哄她,“程宿屿要是欺负你了,哥帮你出气。”
“他没做什么,也没欺负我。”
薄诗忽然把手柄往旁边一扔,无言地扯了扯嘴角,说:“是我自己觉得没意思,不想继续了。”
没来由的,就是有那么点恼怒。
特别是她前两天刷到徐悠的朋友圈,文案是她为了参观学校也去了趟A大,路上碰巧遇到程宿屿,还请他帮忙带着逛了一圈校园。
这丫头就为这事,在朋友圈犯了好一阵花痴。
薄诗不声不响给她点了个赞,然后就眼不见心不烦地划出朋友圈,不想再看了。
谁知后来一圈共友的点赞频频通知,还有底下评论“程宿屿?!”“他这么冷居然肯当你导游”之类的话,直接让薄诗烦得觉都睡不好。
虽然没看到程宿屿给徐悠点赞,但就是心里疙瘩,觉得噎得难受。
“反正我也是要出国的人了,浪费时间在别的事上也不好。”
薄诗顿了顿,难得说了句爸妈听到应该会夸她懂事的话:“毕竟快过年了,我可不想为这些惹家里人生气。”
薄砚听后顿时大惊小怪,忍不住啧啧称奇:“我说薄诗,你还是我妹妹吗?这么瞻前顾后的可不像你。”
“这不叫瞻前顾后。”
薄诗从沙发上起身,准备上楼补觉了。
临走前她朝薄砚瞥了眼,语气平静道:“这叫及时止损。”
那个十二月的月末,市区被寒冷的北风席卷,空中纷纷扬扬的飘雪一日没停过。
天气预报称是罕见寒潮来袭,叮嘱市民们出行务必小心。
接到薄砚突然来的电话时,薄诗还在被窝里躺着,半梦半醒间被吵醒,她不禁有些烦躁。
“谁?”语气也变得不大好了些。
“嗯?你在睡觉?”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可能是听出来她嗓音微哑,薄砚还愣了下,抬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不禁愈发诧异:“这都快下午四点了,别告诉我你还在睡觉?”
“……”
她昨晚上游戏打了通宵,多睡会儿怎么了?
薄诗没理他,而是直接道:“有事说事。”
“哦……是这样。”
薄砚咳了一声,然后道:“明天不是元旦了嘛,我现在在会所这儿,大家提议晚上聚一聚,想一块儿通宵跨年。怎么样,你来吗?”
“跨年?”薄诗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手机扔一边开了免提。
“你以前不都和女朋友一起过吗?怎么这回转性了?”她随口问。
薄砚没好气道:“刚分手,空窗期。”
“这样啊……难怪。”薄诗顿了顿,用恍然的语气道:“我就说你这种家伙,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跨年。”
薄砚:“……”他哪种家伙?
青年扶了扶额,叹口气问薄诗:“来不来?一句话。”
“来。”
薄诗挂掉电话,随后去衣帽间挑了件衣服,款式简单,只以舒适为主。
反正哥哥口中说的聚一聚,左不过是他那些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其中可能还包括了程宿屿。
薄诗没什么心情打扮,毕竟天太冷,她又懒得动弹,而且自己就算素着一张脸去,也没人会说她半句。
所以最后薄诗只涂了层口红就出门了。
淡红唇釉,颜色很浅。
但看上去还是增了些气色的,至少不至于太病恹。
在去会所的路上,空中一直在飘着雪花,一片两片飘落下来,地上很快积起了薄薄一层。
司机因为雪天路滑的缘故,开车时特地把速度放平稳了,一路上都格外小心。
到会所的时候接近五点。
冬日里天暗得早,傍晚已现暮色。
因为薄砚电话里说的是通宵跨年,今天大概率是要在这儿住一晚,薄诗就没让司机把车停到地下,而是直接在外面就下了车,进门后让迎宾带她去了哥哥那里。
本来因为这几天休息好了,难得出来玩一次,薄诗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可谁知在去找薄砚的路上,负责接待的礼仪小姐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
虽然她面上的确是笑着的,不过说话时的语气,却怎么听怎么叫人不舒服。
“您是去薄公子的那层?哈,那我和小姐还真有缘……”
女人在电梯里替她摁下按钮,随后掩唇笑笑,故作不经意地透露:“您呐,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三个带去薄公子那儿的了。”
“哦,是吗。”
薄诗看了眼手机,上面是薄砚问她还有多久到的信息,她把手机息屏,语气浑不在意地问:“那前两位漂亮吗?”
“额……额?”
女人僵了僵,没想到她不按路数出牌,愣了片刻后才勉强道:“漂、漂亮的。”
“那我算第三个生面孔咯?”薄诗不以为然地笑笑,指着自己的脸反问:“你觉得他会喜欢我这款吗?”
这话问得不尴不尬,礼仪小姐不敢回答。
一来是摸不清对方具体路数,本来只是想刺一刺底细的,没曾想反被个年轻女孩将了一军,未免落了下风。
二来则是面前这位吧……
看起来实在是小了些,估摸着也就是个学生。
虽然长相确实出挑好看,而且显而易见的没化妆,是素面朝天进来的,可她这风格又确确实实不是里面那位薄公子的菜,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搭上的。
女人摸不出她底细,便也不敢乱说,只讪笑着回:“您这么漂亮,谁会不喜欢呢……”
电梯到达顶楼,门从中间移开。
都不用踏出门,都能闻到这层楼弥漫的香味,透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女人到了这层便不多话了,只顾着闷头带她往里走:“小姐,这边请。”
薄诗往前刚走两步,脚步突然顿住。
和那个迎面走来的人对上视线时,她忍不住微一蹙眉。
“程公子,下午好。”
礼仪小姐显然是认识对方的,见他走过来后脚步忙停下,语带殷勤地迎了上去:“您怎么出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程宿屿没理她,径直从女人身旁掠过,然后走到薄诗面前,驻足。
青年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薄诗身上,淡如春松的眸在这种寒日里,愈发看起来难以接近。
“这种天气,你怎么来这儿了?”他静了片刻才问。
“在家待着无聊。”薄诗瞥了礼仪小姐一眼,轻声答。
程宿屿的眉眼总是带着清冷,像覆了一层霜:“薄砚让你来的?”
“是啊,有问题吗?”
薄诗觉得这人未免有些奇怪。
分明背地里那样讨厌自己,却偏要在表面装友好。
何苦呢。
将额前一缕落下来的碎发挽到脑后,薄诗睨他一眼,心不在焉答:“不是说跨年吗?你们可以一起聚会,我不可以?”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刺人了。
程宿屿整个人挺拔如松地站在那儿,身上的药香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慢慢垂下眸,看着薄诗,语气淡道:“我没这个意思。”
顿了顿又说:“走吧,我和你一块儿。”
“……”
朝礼仪小姐点了点头,程宿屿示意她可以走了。
然后青年又转头,在女人突然有些后知后觉惊魂不定的目光中,平静朝薄诗道:“带你去找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