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轻看着几个人走了,弹了弹身上雪,转身递给李和一颗烟,笑嘻嘻的道,“谢谢,哥,你可真救了我老命了。”
李和认真看了一眼,怎么看都不像好相与的,面相普通,可那小眼睛溜溜转,个子跟李和都差不多,年龄怎么看也有二十三四了,“哥们,你别乱喊,看着比我大呢。你怎么惹着他们了。”
小年轻叹了口气,“出来混的,哪有按年龄排辈分的,你有能耐,你就是哥。刚才那几个,都外胡同的,从小就不对付,那不前几天从我这讹了一个旧的收音机,就给了个5块钱,结果后来不能用了,嚷着让我退钱,我能乐意吗,放点嘴炮,就干起来了。这不,辛亏遇到哥们你。”
李和好奇地问道:“你是做什么的,还卖二手货?”
小年轻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只得低头道:“我就收个废品,其实就是捡破烂的。”
又抬头看了一眼,怕被低看,又急忙说“我这回城好几年了,街道一直没安排上工作,不整点活不就饿死了。”
“你在哪里收的,没人管你吗,街道也允许?”李和倒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咋么会不允许,捡破烂的讨饭的,谁管你?”
李和突然觉着开了一扇新大门,“哥们,哪里有私人开的小饭馆,我请你整一盅,你也给我说道说道,给我开开眼界。我对这个行当蛮感兴趣的。”
“哥,不就这么大事吗,没问题,我叫苏明,你喊我小苏就中。”也没废话,转身带着李和过了好几个巷口,进了一个没招牌的院子里面,进门就是一个大饭堂,摆了七八张桌子,油腻腻的看着膈应。
正是饭点,倒是坐了四桌人,推杯换盏,倒是挺热闹。
看着油腻腻的桌子和椅子,李和虽然嫌弃,可也懒得计较了,就直接坐椅子了。一件冬袄几个月不洗都是很是正常,谁又比谁穿的干净。
李和把10块钱大团结拍桌面上,对着招呼过来的老板道,“有啥硬菜,按这钱整,再来一瓶酒,有啥好酒。”
现在出来做生意的都谨慎,你要是对着他放空话,不摆个阔气,他就敢炒个咸菜出来骚你。所以后面满大街大哥大的,倒不是真穷显摆,而是被逼无奈。
老板少见的地中海发型,脸倒是面糊糊的,体型倒是踏实,系个围裙。看到李和面前的钱,也就笑眯眯地说道,“有他们早上送过来的兔子,半夜郊区夹的,我给你涮个兔子锅?给你算便宜。”
“这个稀罕,就野兔肉,多放点辣。”李和被这样一提,有点口馋了。
“我这里还有一瓶牛栏山,要喝拿给你。”
“这个好,不冲头,那老板你速度点,肚子都造反了。”李和立刻就点头答应了,又问苏明,“你吃啥,要不要点个其他的。”
苏明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人家救了自己还吃人家的,颇觉得不仗义,“够了,多了也糟践不完,你看我这怎么说呢。”
李和朝他肩旁上一拍,“没事,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一家人说两家话多没意思。现在这种小饭店多吗?还有其他做生意的?”
“多的很,你要是不熟,倒不一定找的着,都是熟人,这老板姓也姓李,以前帮着巷子里人家办个红白喜事烧个饭,人也不孬。从巷子口出去就是自行车厂,每天晚上相熟的吃饭人不少。”苏明说到一半,又低声道,“瞅着没有,里面那桌绿大袄子的就是对面卖电视机票。”
“电视机票?看电视还给钱。”李和以前觉着只有农村才把电视机当稀罕物,这辈子细心深入内里一看,首都也一样。
“多稀罕,当然要票,一张票8分钱呢,一到晚上,他家院子乌泱泱一片,不过还是糊弄孩子多,一晚上至少挣4块钱。就这几天,天天放绝代双骄,香港片,天天爆满,大人都爱看,你说那还不挣得更多。”
一大锅的兔子肉不久就端上来了,老板道,“早上送过来我就炖了,慢火煨的,绝对又香又滑溜。”
“谢了老板。”李和闻着倒是香喷喷的,撕了一块兔腿直接扔到苏明碗里,“尝尝,咋样。”
苏明也开了酒瓶,先给李和倒满搪瓷缸,又给自己倒满,“来,哥,咱哥俩走一个。”
李和想吐槽开个饭店连个酒盅都没,搪瓷缸真是吓死个鬼。
两人一边喝一边聊,李和被一口一口哥叫着,到也不反驳了,觉着这娃虽然有点油滑,倒不是个坏的。天天自己待学校出不来,啥事办不了,倒是缺个使唤人。
苏明倒是个打蛇随棍上的,认识这种随手掏大团结,又是大学生的身份,做混子也能一手挑四的,叫声哥自觉不会吃亏,虽没有拜码头的心,总共有找依靠的意思。就单说胡同口那俩大学生,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的,倒是少遇到这么会来事又爽气的。
终于享受到小弟低头叩拜的重生福利,老天开眼啊,李和心里倒是自感高兴。抿了口酒,道,“你那收废品地方,等会带我看看,我倒是好奇,按说应该日子过不差啊。”
苏明抱怨道,“哎呦,我的哥,你是不晓得,这日子虽然比以前好过了,可经不住人家过得精细啊,就是旧报纸还想留着糊墙糊窗户的,谁舍得朝外扔啊。”
李和直接回道,“捡不着,就花钱收啊。”
一看苏明神色,李和一拍脑子,就觉着问的话不带脑子了,这小子哪来钱收,分明也是个穷糟糟的,5块钱都能让人撵着满大街跑。
“哥,我这糟心啊,你说我这二十郎当的,连个媳妇都还没混上,你该不会瞧不起我吧。”苏明说话都有点卡了。
这小子明显喝的有点堵心了,李和晃荡了酒瓶,空了,一斤白酒两人也没费多大劲,也就没接他这话。
两人把剩下的搪瓷缸的酒喝完,扯东拉西,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
喊老板会帐才5块5毛钱,李和觉得占了大便宜,笑呵呵的说,“老板,下次有啥好野味,直接跟我说,你这老板地道。”
老板也不急着收拾桌子,“兄弟,下次尽管来,其他不保准,好吃好喝绝对是必须的,保准吃的舒服。”
出了饭店,雪下得鹅毛粗,还是跟着苏明左一圈右一圈让巷子转,转了十几分钟,在一个巷口苏明停下来扒拉东西,李和以为到了。
结果苏明从墙角雪堆里扒拉出来一辆三轮车,三轮车里乱七八糟的一些废纸,编织袋,铁块,碎玻璃都有,苏明讪讪笑道,“早上那几个王八蛋追的急了,我就搁这了。”
李和道,“那你家就住这附近?”
“不是,哥,你上三轮车,也不远,路要好走,陷雪不深,骑个半小时就到了。”
李和想吐一口老血,赶紧缩了脖子,这么冷的天,坐半小时还不得僵了,急忙摆摆手,“你骑,我走路,遇到滑溜,我还能推。你家不在这,你这巷子里人,怎么认识?”
苏明不好意思地说道,“大部分我认识,但是人家不一定认识我,我家老早是在这,我爸就是自行车厂的,后来我哥顶了我爸班,我哥结婚了,又生孩子,实在住不开,就搬到望儿山那边了,那边我奶家的老屋子还在,地方大,我这破烂零碎也有地方摆。”
望儿山,那不是相当于北四环跑到后来的北五环,真正的郊区了,这还叫不远?
李和忍着揍人的冲动,只得上了三轮车,划拉了干净地方蹲下,叹气的摆摆手,“我晓得哪里了,赶紧使劲蹬吧,不要墨迹了。”
俩人一路顺着公交车印,轮流换着骑,顶着寒风不时还要下来跑一段暖脚,遇到雪深的,还要下来推,身上那点酒劲早就冲醒了。
李和估摸着是骑了有一个小时,李和打眼一望都是棚户区,大多都是自建的,还好人住的密,路上的雪铲得干净。
苏明手一指,“哥,你看,那一堆都是我的,屋里面才是好东西。”
李和凑近看了看,老大一片空场地,外面都是些破破烂烂不值钱的瓶瓶罐罐,铁丝铁块疙瘩。
捡起一个瓦罐,还有几个瓷碗,倒是看的不敢确定,掀开几张编织袋,甚至还有生锈的铜鼎,望着苏明道,“从哪来的?”
“那开始做的时候不懂,从乡下收的,收购站都不要,以后留着给鸡鸭喂水喂食,倒是方便。”苏明刚开始还为着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费了二块钱,懊恼了好几天。
李和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捡了宝,感觉也不会假,毕竟也没这收藏爱好,没玩过,也没多说,只让苏明放屋里留着,不要糟蹋了,过几天自己拿着玩。
跟着苏明进了屋,推开门,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边烤炉子边看书,苏明问,“小妹,咱爸妈还没回来啊。”
又回头对李和道:“李哥,这我小妹。”
李和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苏小妹给李和让了凳子,“李哥你和我哥坐着,烤会火,好冷。爸妈要晚点才能回来。”
李和示意自己不坐,只把手放在炉子上烤火,等苏明把所谓的好东西放到自己跟前,李和晕了,就是两台旧收音机。
看着李和不感兴趣,苏明就慌忙道,“这真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哪里坏了,等我找着会修的,转身就能卖个五十块。”
李和倒是听到心里一激动,怎么自己就没往这方面想过,“有螺丝刀没有,拿个给我。”
苏明疑惑的问,“你会修?”
李和没好气的说,“我是大学生。”
这时候的大学生虽然不是万能的,可是不妨碍别人这么看。
就比如人家问,你学计算机的怎么可能不会修电脑呢,修电脑算什么?
曾经还有人让学计算机的修计算器。
听说你儿子是学电子的,来给我修一下电视机吧!?
李和工作后就深陷这种苦恼,面皮薄,不好拒绝,排除万难,通过自学,成为了一名无偿维修师傅,收音机,电视机,冰箱,空调,基本都会了。
李和拿了螺丝刀,拆开收音机后盖,是开关氧化了,拨动式开关最容易这地方出问题,这问题好解决,要是原件坏了就没辙了。
让苏明拿了个布头,搓掉氧化层,合上后盖,放上电池,调到fm,传来温柔的女声,“……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他扒住卡车边喊了一声,‘我下去了!’就又矫健地投入到制服火龙的战斗之中。大火终于被扑灭了,3500余亩森林保住了,受到严重……”
好像又是什么故事会吧。
又调到aw波段也是正常,苏明激动坏了,“哥,哥,这,你真会啊。”
看李和没吱声,又慌忙道:“哥,你放心,我卖了带你一半,绝对说到做到。”
李和把另外一个收音机也打开后盖一看,就是元件受潮,三两下就摆弄好了,站起来点着一根烟,“这两个我不跟你分,这收音机,电视零件买得到不?”
苏明慌忙道,“有,百货公司多的是,不要票,只要钱。”
苏和围到火炉边,笑着道,“那咱俩合伙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