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睁开了眼睛, 温暖又光亮的屋内环境令他不适应地微眯起了双眸。
窗帘被全部拉开了。
随即又很快注意到，自己左眼以及身上的绷带都被解下，上身被擦拭过，还被换了新的浴衣。
身侧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大将, 他醒了。”
太宰治侧首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眼镜的黑发男孩, 成熟的打扮和表情都很不符合他的外表年龄。
说完这句话后, 对方就起身离开, 把最靠近他的那个位置让了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黑发少女。
“抱歉, 这是我的疏忽。”黑宫五月用满含歉意的口吻说, “没考虑到再次跨越时空会增加你身体的负担。”
——本丸处于世界之间的夹缝中, 因此也可以算是一个新的时空。
虽然黑宫五月把问题揽在了自己身上, 但其实主因并不在此。
传送阵会将跨越时空时的影响压制到最低，就像普通地开门进入一样，然而太宰治初次穿越的方式太过乱来, 再加上他体质太差，这些后遗症凑在一起, 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但最最主要的还是！
这个家伙像蚌壳一样憋着不说！
才会越拖越严重！
“不过太宰君，我希望下次你能坦诚一点, 身体不舒服请务必及时说出来。”
黑宫五月降低语速, 吐字清晰, 后半句话带着明显的气恼，“不然我就要考虑安排人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你了。”
太宰治接话：“太宰。”
黑宫五月没跟上：“……恩？”
太宰治重复道：“是太宰才对。”
习惯性在名字后加了“君”的黑宫五月：“……”
欲言又止。
你对这个称呼到底多在意啊！
“‘太宰君’是他, ‘太宰’是我。”太宰治稍稍歪了歪头, 目光凝视着少女, “这样不可以吗？”
要将我和“我”分开看待才行啊，五月。
太宰治并不是一个喜欢让人做选择题的人, 他一向擅长引导别人陷入看似拥有选择，但实则根本只有一条路可走的境地。
对敌人是这样……对朋友也是这样。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不是也夺走了织田作的选择权吗？所以最后被当面剥夺了“友人”身份，也是自作自受吧……
脑海中不受控地重现了那个场景。
——别叫我织田作。
这一瞬，呼吸和思考仿佛又一次被冰冻了。
赶在对面的少女说话之前，太宰治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深处麻木地发出：“不，就当我没说过吧，称呼不重要，五月你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就好。”
黑宫五月沉默地注视着对方，过了会儿，她侧过身对一旁的刀剑说道：“药研，你先出去一下。”
想到来时小狐丸他们悄悄提醒的事情，药研藤四郎不太情愿：“但是大将……”
“没关系的。”审神者强硬地要求，“有事我会叫你的。”
黑发短刀垂首应声离开。
障子门被小心地合上。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黑宫五月将摆在榻榻米旁、还保持着适宜温度的食物往太宰治那边推了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她抬眸，唤道：“太宰。”
你可是太宰治。
别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那样的话啊。
……
不能用随便的心态去迎合他，这个人已经跃下了悬崖，正在一刻也没停地持续坠落着。
“太宰，你说过你会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对吧？”
在对方用完饭后，黑宫五月问道。
倚着靠垫，太宰治微笑着说：“是哦，要开始问答环节了吗？”
“是交换问答。”黑宫五月道，“规则是双方轮流提问，回答的人不可以说谎。”
太宰治愣了一下，唇角愈发勾起，没有半分迟疑地答应了：“好。”
在各方面都占足了优势的情况下，黑宫五月本不需要玩这个问答游戏，但她觉得如果只是单方面的询问，根本没办法找到太宰治出问题的原因。
之后指不定会发生“世界问题解决，太宰治生无可恋，转头就再来一次必死自杀”的情况。
虽然这个太宰治和她一直熟悉的那个太宰治不是同一个人，可只要一想到“太宰治”会走向那样一个无望的结局……黑宫五月内心实在无法接受。
按照时之政府的情报，太宰治窥视到了平行世界的未来，但他们不知道太宰是以什么方式窥视的，如果仅仅只是看，真的能让他受到这样剧烈的影响吗？
甚至初次见面，就对她抱有了超乎寻常的信任……
“那么，第一个问题。”黑宫五月不客气地率先提问，“你是不是得到了其他太宰治的记忆。”
太宰治没有停顿地答：“是的，我通过‘书’获得了这边世界自己的记忆。”
关于“书内世界”和“书外世界”的部分太宰治没有说明，他知道身为[那个组织]成员的五月，一定知道这个情报，还会比他更加了解。
黑宫五月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能直接影响到一个人感情的，也只有记忆层面的东西了。
……但也不对啊，这边的太宰对她也没到这么有问必答的程度吧？
她把这个疑点先存在了心里，等着对面的太宰治提问。
“到我了吗……”太宰治抵着下巴，做出一副思忖的样子，几秒后，他用很诚恳地语气开口道，“唔，五月的头发是天生就这么好看的吗？”
黑宫五月呆住：“……什么？”
这什么鬼问题？！
“我对你的了解都是从记忆中直接得到的。”太宰治看着少女，笑容无懈可击，“第一印象就是那头长发特别好看，比最昂贵的丝绸还要美丽。”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偏移到了那束垂落于少女肩头的柔软黑发上。
黑宫五月被夸得耳根微微发热，面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把头发拨到身后的冲动。
“把提问机会用在这上面没关系吗？我不会轮很多次的。”她提醒着说。
“这就是我现在想要知道的。”太宰治温声道。
黑宫五月心情复杂的解释起来：“……是天生的，但是受到了我体内力量的滋养，而且本丸的大家也经常会帮忙保养……”
在这种情况、这种对话下，一本正经地回答这种问题。
真是绝了。
“你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工夫改变那边的世界？”
有了前面的影响，黑宫五月再提问时就很不在状态，整句话都变得软绵绵。
没法严肃起来了啊！
“甚至还当上了港黑首领。”
为了拉回被对方扯歪的气氛，她严肃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一开始看到太宰治那身打扮，黑宫五月心里确实有“港黑首领”这个猜测，但在得到时之政府石锤情报的时候，还是感到特别不可思议。
无论哪个太宰治，应该都不会对港黑首领这个位置感兴趣，更别说竟然还用了篡位的方式上位。
不惜做到这种地步，背后的原因或许就是这个太宰治“不对劲”的源头！
“为了我记忆中的某个朋友。”太宰治没有隐瞒地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是没有记录在资料里的人物。
黑宫五月心道。
时之政府对情报的收集大多都是停留在“谁在大概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的程度——除非是能改变时代进程的大事件，才会将时间精确到某人某天某时——就算能够穿越历史过去，也不可能了解到一个人的全部，特别是在情感方面。
就好比他们知道侦探社那位太宰治是在MIMIC入侵横滨事件后叛逃了港口黑手党，却不清楚对方真正叛逃的原因。
搜查员们不可能一天一天地去查探所有关于太宰治的过去，那样效率太低下了，类似的情报搜集工作每天都会堆积很多，没有谁能腾出时间做这种事。
不过只要把朋友的名字问出来的话，查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这边黑宫五月决定好了下一个问题，另一边的太宰治也开始了新的操作。
“能笑一下吗？”他托着腮笑眯眯地问道。
分出一半心思动脑的黑宫五月差一点点就被套路了，话到嘴边硬生生甩了个急转弯：“不能。”
太宰治一脸可惜。
黑宫五月嘴角微抽，无语到想要翻白眼。
对上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她无奈地提问：“……你的那个朋友是谁？”
太宰治嘴角的弧度收敛了一些，顿了两秒才故作随意地道：“是一个叫织田作之助的男人。”
接着就像是想要快点跳过这个话题似得连续问道：“五月是猫派还是狗派？”
有了前两个问题的经验，黑宫五月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回答了：“猫。”
她心里记下了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同时口中继续：“你找我们有什么目的？”
这个“我们”代表的是时之政府，毕竟太宰治早已知晓这点，再掩饰就没有必要了。
“准确的说，只是一个无聊的设想而已。”太宰治表情没有改变，“因为我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做到。”
说到这，他突兀地话锋一转：“这应该是最后一轮了吧，属于我的那个问题，我可以暂存下来吗？我还没有想好要问什么。”
黑宫五月这时候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所谓的“设想”吸引，因此并未细想对方莫名插入的这个要求。
她颔首表示答应。
太宰治静静地看了少女一会儿，鸢色的眸中仿佛停留着什么，那情感一闪而逝，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
他语调不变地继续了刚才没说完的内容：“五月，既然你们已经开始研究石板，那么，能顺便研究一下‘书’吗？”
“让我的世界从‘书’中脱离出来。”